「那三寶有什麼打算?」
「大爺,能老老實實的在家呆著誰也不願意背井離鄉,可是如果家鄉真的活不下去了,我們就必須要提前做好準備。」
「畢竟如果大傢伙在一起的話互相也是個照應,如果分開的話那就太危險了。真的要走我希望大爺能夠這幾天就開始統計統計 ,確定要走的這幾天就可以開始著手準備了。要帶哪些東西,怎麼走都是必須提前說好的。」
「我知道這是非常艱難的事,但是過幾天村里一點水都沒有的時候我們就都要渴死了。大爺,為了咱們陳氏,真的不能再等了。」
做出這樣的決定是真的很難的,尤其像他這樣「大家大業」的。他們家才剛剛蓋了三間大瓦房,在平陽在明水都租了鋪子,有了一定的產業。
現在讓他拋棄一切去逃荒,就意味著他要把這些全都丟棄。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啊,他的不舍之情只會多不會少。
但是現在的形勢已經非常緊張了,整個明水乃至安瀾府乃至承天省都沒有雨。這已經不是繼續死守能解決的了,哪怕是朝廷派兵給錢又有什麼用?老天爺不下雨,他們就都要渴死。
他之前也等了,從三月等到四月,從四月等到現在,焦急的等待讓他一次又一次失望。燥熱的空氣、絢爛的晚霞都在告訴他,等待的結果便是死亡。 ✼
這場旱情已經不是他可以通過努力去改變的了,要想活命,只有逃這一條路可走。
「大爺,我想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你看看這天,一絲下雨的意思都沒有。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我們抓緊時間吧。畢竟如果讓朝廷知道了,我們也是難逃一死啊。」
前幾天陳三寶問了夫子才知道,原來朝廷為了保持稅收的穩定,要把編戶固定在土地上,是不允許人們隨意亂走的。所以他們村那幾戶逃跑的人家才會連夜走,而不是正大光明的跑路。
「三寶,你說的大爺都懂,可是正如你說的,如果咱們都走了,我們可就是罪人了,還有就是要走我們走哪去呢?」
天大地大,何處是吾鄉啊?他們到時候就會成為流民,而流民是沒有土地的。說不定還會被朝廷抓了壯丁,去邊塞戍邊。
「大爺,你放心吧,我絕不會讓咱們這麼多村民都冒那麼大的風險的。據我觀察,也許這幾天明水就會亂了。如果明水一旦亂了,咱們再走就會順理成章很多,去了別的地方也不至於被追責。」
明水的流民已經越來越多了,而且很多流民從老遠的遼源省過來的。這一路背井離鄉的,很多人都餓紅了眼。但是現在明水縣衙除了維持治安不讓他們鬧事外,竟然沒有一點要賑濟的意思。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按照這樣的趨勢發展下去,他敢肯定整個明水馬上就要亂了,也許不僅僅是明水,整個安瀾府,整個受災區,都要動起來了。
「大爺,人多力量大,正所謂法不責眾。我們走的時候帶好戶籍,一旦真的有什麼我們也能說的清楚。」
「大爺,說實話,我還沒考慮清楚如果要走要去哪裡,但不論去哪裡都不會比現在糟糕了。等災情過去了,咱們明水下雨了,家鄉都有水喝了,我們再回來也不遲。」
陳明啟靜靜的聽著陳三寶的分析,心裡沉甸甸的。他真的要帶著全族去逃荒麼?他能肩負起這樣的重任麼?
「大爺,我言盡於此,如果你考慮好了,就來告訴我一聲。作為誠意,我可以和你透個底,我們家之前就存了一部分糧食,如果和我們一起走的話,糧食是不愁的。」
陳明啟一聽猛地抬起了頭,有糧食?有糧食就有希望!今年地里的莊稼算是徹底絕產了,現在的問題是哪怕下雨了,今年冬天他們也要挨餓的。
但是現在陳三寶說他們家之前還存了一部分糧食,那就是活下去的希望啊。跟著陳大富家一起走,雖然前路茫茫,但是大家在一起,還有糧食,說不準就能走出一條生路,總好過死守在家裡乾等強。
「好,既然三寶這麼說了,那大爺明天早晨就召集族人,統計人數,為逃荒做準備。能不走最好,如果實在待不下去了咱們不至於手忙腳亂。族人們都在一起總比自己一人亂走強。」
如果人多,那到了哪裡他們都不會害怕,誰要是敢欺負他們也要掂量掂量。
「那我就靜待大爺的好消息了。」說完,陳三寶和陳大富就從陳明啟家出來了。
雖然在和陳明啟說的時候他侃侃而談,但實際上陳三寶自己也十分惶恐。從去年穿過來開始,他最遠就去過安瀾府,平時也就在陳家村和平陽活動。太遠的地方他都沒去過,現在他們要逃荒,去哪裡呢?怎麼走呢?
爹娘那麼大年齡了,他大嫂估計再有兩個月就生了,他家狗蛋和盼兒又那么小,這一路上風餐露宿的,他真的能照顧好全家麼?
陳大富看出了陳三寶的沉默,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三兒啊,別想了,真要走的話,還有你爹我呢。我這把老骨頭不會拖累了你的,你娘也是,我們都是做慣了活的人,這身子骨硬實著呢。」
「爹……」陳三寶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爹,只能嗚咽著喊了一聲。
我願君王心,化作光明燭。不照綺羅筵,只照逃亡屋。
第二天陳三寶就回了明水,他打算把美食城和中和書坊全部關閉。兩家鋪子現在已經沒了繼續開下去的必要了,如果一旦發生暴動,像這種賣吃食的店鋪一般都是最開始受衝擊的地方。
把最後一個月的工錢算給了陳昌盛,又額外給了他一兩銀子以作為獎勵。雖然兩人合作的時間短,但陳昌盛從成為他們家掌柜開始,便一心一意的為美食城著想。
哪怕情況已經如此艱難,他也始終堅守著,這樣的付出真的值得一兩銀子和幾袋糧食。
同樣的,陳三寶也給了李連政相同的待遇,李連政自當掌柜以來一人撐起整個書坊。有客人了就招呼,沒客人了就抄書,確實為他們家書坊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次辭退他實在是無奈之舉。
李連政早就預見了會有這麼一天,知道書坊要關門竟然頗為平靜。只是沒想到陳三寶會給他一兩銀子的賞錢,這讓他很是感動。
把書坊門關上那一刻,李連政的眼角都紅了。雖然他做掌柜時間很短,但是這書坊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從開張到現在,都是他的付出和心血。
陳三寶讓他二哥拿了一些被褥和幾套書外,其他東西全都留在了店裡。如果真的要逃荒,這些東西都是帶不走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走在明水的街道上,陳三寶看著熟悉的景色,神情恍惚。
這哪裡還是他第一次來時見到的繁華明水了?只見道的兩邊都是衣衫襤褸神情萎靡的乞丐,公用的井水那裡站滿了排隊打水的人,甚至有人因為打水的多少爆發了衝突,原來熱鬧喧囂的店鋪很多都大門緊鎖,哪怕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是眉頭緊皺腳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