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本來話都說完了,陶淮南已經打算回去睡了。

  然而遲騁這一句太扎人了,直接把陶淮南釘在了原地。

  「我說這些是為了護著他?」陶淮南難以置信地朝著遲騁的方向,「你真這麼覺得嗎?」

  遲騁在黑暗裡沉默地盯著陶淮南,陶淮南在他的視線下呼吸越來越重。壓抑了這麼多天,陶淮南知道遲騁生氣,大氣都不敢喘,這會兒情緒突然被遲騁這麼一句話給戳了個小窟窿,漏了個縫。

  他走回來,直到腿挨上遲騁,聲音也不像剛才那樣壓著:「你和我生氣我快難受死了,我還有心思護著誰啊?」

  陶淮南指指自己心口,低頭跟遲騁說:「我每天這兒都堵著,我晚上睡不著,白天也都想著這事兒……」

  陶淮南重重地吸了口氣,指尖都有點哆嗦著,聲線里也帶著抖:「我是很弱,我就是個廢物,我誰也護不了……」

  陶淮南頓了一下才能繼續把話說完,他執拗地朝遲騁的方向低著頭,其實他不知道他的方向根本沒對準,站得有點偏了。瞎子就是這樣,以為朝著想見的人,實際針對的只是空氣。再開口之前緩了會兒才說:「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樣,我也能護著別人,那我只想護著你和哥……但我不能啊,你們才是我的倚仗。」

  他聲音越來越壓不住,哥房間的門沒關,陶淮南現在什麼都不想了。他跟遲騁這些天亂糟糟的狀態,那些壓抑和為難的情緒把陶淮南壓到爆發的臨界點了。

  遲騁朝他伸了手,陶淮南的指尖冰涼,陶淮南把手抽走了。

  「行了。」遲騁出了聲,再次伸了手,「不說了。」

  陶淮南也再次把手抽走了,順勢抬起來在眼睛處很用力抹了下,那力道一看就知道眼睛得被蹭紅了:「我哪可能在你面前護著別人……為了別人跟你對著幹,你不傷心啊?」

  遲騁再牽他的時候用了點力,陶淮南掙不開了。

  不知道哪個字把遲騁戳中了,遲騁捏著陶淮南的手,死盯著他:「你還知道傷心?」

  「我怎麼不知道?」陶淮南喘氣的時候胸腔都跟著劇烈起伏,另一隻手往前推了遲騁一把,「我又不是沒長心我怎麼不知道?」

  再說下去哥真得醒了,但陶淮南現在什麼都不顧了,他整個人都有點抖:「你當我願意的?我一點也不想長大了,現在一想想要繼續長大我都害怕,像小時候一樣多好呢。」

  「長大了不可以什麼都由著心,」陶淮南又重重地蹭了蹭眼睛,拿自己撒氣,「你真當我願意呢?」

  陶淮南像這樣吵架的時候不多,他倆之間通常是遲騁發火,他在一邊不敢吭聲。今天的陶淮南冒了小刺,情緒有點要失控的意思。

  「我想閉著眼睛像小時候一樣什麼都不管就扣著你,可長大了連……」

  「怎麼了這是?」哥的聲音從他房間裡傳出來,到底還是把他吵醒了。

  陶曉東穿了拖鞋走出來:「吵什麼你倆?」

  陶淮南擰著脖子不說話,遲騁說了聲「沒事兒」。

  「最近你倆就別彆扭扭的,」陶曉東開了燈,「半夜還鬧起來了?」

  遲騁被燈晃得眯了眯眼,陶淮南對那點微弱的光線並不敏感,眼睛都不眨一下。燈光下能把他看得很清楚,臉上掛著半截沒擦下去的大淚珠,已經滑到了臉頰處,眼睛周圍紅通通的,一半是情緒激動激出來的,一半是剛才用手蹭出來的,在冷光燈下,本來就白的皮膚這會兒看著帶著點狼狽的可憐。

  「耍什麼脾氣呢你?」陶曉東揉揉他腦袋,把臉上那滴大水珠給抹了,「半夜不讓睡覺在這兒氣你小哥啊?」

  遲騁還攥著他手腕,陶淮南抿著唇不說話。

  陶曉東想把他倆分開,扯了扯陶淮南:「有事兒明天說。」

  陶淮南一邊繃著下巴倔著不出聲,明顯還氣呼呼的。一邊也沒去掙遲騁的手,沒跟哥走。

  「沒事兒,哥。」遲騁鬆開陶淮南手腕,轉而換成牽他的手,陶淮南沉默著悄悄也回握他,遲騁拇指刮刮他手背,跟陶曉東說,「你回去睡吧。」

  「平時也不見你倆吵,啥事兒啊還鬧起來了。」陶曉東餘光看見他倆牽著的手,沒刻意去看,只說,「不然就來一個跟我睡,別回去再犟個沒完,明天上不上學了。」

  要去也只能是陶淮南去,陶淮南搖搖頭說:「不了。」

  陶淮南一個漏了氣的小氣球,讓哥出來給堵上了。哥在面前站了幾分鐘,什麼情緒都過去了。

  陶淮南被遲騁牽著回了房間,嘴閉上了什麼都不說。

  剛才在燈底下眼角紅得有點嚴重,睡衣袖子邊把眼角蹭得厲害,這會兒有點疼。陶淮南抬手想摸摸,遲騁給攔了,讓他別摸。

  剛失控發了個不大不小的火,這會兒陶淮南面對遲騁帶著點小彆扭。說不上來是剛才的情緒沒過還帶著沒來由的氣,還是激動過後的不好意思。

  遲騁把門關上了,陶淮南坐在床邊,遲騁站著問他,聲音聽起來沒有之前那麼冷了:「長大了連什麼?」

  陶淮南沒太明白,下意識抬頭,張了張嘴。

  反應過來之後又把嘴巴合上,頭也低下去了,脖子露出一截脆弱的弧度。

  遲騁一直站在面前等著他說,陶淮南過了半天才低聲道:「連你是我的……小狗,都不敢說了。」

  遲騁沉默了好半天,陶淮南說完這句也沒再出聲,時間緩慢流動,房間裡一切都是寂靜的。

  後來遲騁蹲了下來,手搭上陶淮南拄著床沿的手背。

  「我說過不用你長大,」遲騁單膝點著地,蹲在陶淮南身前去看他,慢慢和他說,「不用你考慮那麼多。」

  陶淮南手指動了動,然後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我不喜歡你推開我,因為這因為那都不行。」遲騁說這話的時候聲音裡帶著堅決,是不容拒絕的語氣,「不可以。」

  他說「不可以」的時候甚至有點凶,可是陶淮南並不覺得害怕。

  「你發現沒有,陶淮南。」遲騁摸了摸他的臉,在他臉上輕輕地刮,「你越來越知道怎麼讓我疼。」

  陶淮南猛地一顫,這句話讓他頭皮都麻。

  「你說最怕我生氣,其實你根本不怕。」遲騁低聲說話時聽起來其實是溫柔的,他現在也的確是溫柔的,他不帶任何脾氣地平和地說著話,可每一句都讓陶淮南心顫。

  「你越來越知道怎麼才能治我,你故意把自己摔出傷,故意跟我說你長大了,你往我身上扎刀子越來越狠了。這樣能讓我生氣,可你也知道我就算生氣也沒什麼。」

  遲騁放下手,又重新蓋上他的手背,聲音又平靜又溫和:「你長大了懂了好多東西,以後會明白更多,然後去做那些你覺得對的事。你知道怎麼對付我,怎麼下刀最准。」

  陶淮南眼淚砸在自己膝蓋上,燙得他火燒一樣。

  遲騁一句話就是一個火點,把他心燒成一個個火窟窿。

  遲騁一聲「疼」讓陶淮南整個人都慌了,他去摸遲騁的臉,摸他的眼睛和嘴。他想說「對不起」,想說「你別疼」。

  「別再長大了,」遲騁親了親陶淮南的手心,聲音輕輕地叫了他一聲,「小孩兒。」

  陶淮南剛才在客廳跟遲騁吵架的時候掉了幾個大淚珠,那是情緒上來了拱出來的。這會兒卻怎麼都止不住,心口像被人捏住了持續地疼。

  「你別疼,」陶淮南在遲騁肩膀上蹭眼睛,「你別疼……是我錯了,都是我做得不對。」

  遲騁反手扣著他腦後,輕輕抓著他的頭髮。陶淮南一下下去親遲騁的脖子,又小心又誠懇:「你說這些我很難過……小哥對不起。」

  遲騁的脈搏穿過薄薄的皮膚挨上陶淮南的嘴唇,有規律的跳動能帶來跟聽心跳一樣的安全感。陶淮南難捨地吻著那裡,顫抖著說:「我再也不了。」

  這晚陶淮南窩在遲騁懷裡,緊緊地抱著他。

  他把臉埋在遲騁身上,把自己變成跟馳騁一樣的體溫,染上跟遲騁一樣的味道。

  遲騁偶爾拍拍他的後背,陶淮南哭過之後,伏在遲騁身上時不時抽氣。

  這麼大了哭過之後還像個小孩兒,每次哭完得抽搭半天,哭過好久之後還得抽氣緩緩。

  「還哭呢?」遲騁往後仰了仰,去看他的臉。

  關著燈的房間裡儘管有月光也仍然看不清眼淚,遲騁伸手去摸摸,陶淮南抓住他的手貼在心口,啞聲說:「沒哭了。」

  「沒哭抽什麼抽?」遲騁說。

  「剛哭完不得抽會兒麼,」陶淮南吸吸鼻子,「沒在裝哭。」

  「你可別裝了,真哭都夠煩了,」遲騁曲起手指在他眼尾旁邊敲敲,「疼不疼了。」

  「一點兒。」陶淮南又把臉貼回遲騁身上,天馬行空的腦子不知道怎麼又轉到哪兒去了,臉扣在那兒說,「我真的沒有護著季楠。」

  遲騁「嗯」了聲,好像又有點不耐煩,說:「知道了。」

  折騰到這會兒已經後半夜了,這一宿覺基本是沒得睡了。

  陶淮南滿心情緒也根本睡不著,他一直想著遲騁剛才說的話,那些話在他腦子裡轉來轉去,陶淮南始終忘不了。

  遲騁也沒睡,可他們也沒有再說話。

  他們像無數個晚上一樣抱在一起,聽著彼此的心跳。直到月亮慢慢變淺,直到天漸漸發白。

  緩慢的光線變化陶淮南感覺不到,眼前有光傳過來的時候,他感覺遲騁親了親他微微刺痛的眼睛。

  遲騁用嘴唇咬了咬陶淮南腫了的眼皮,說他:「哭成腫眼泡了。」

  嘴唇貼在眼瞼上的溫度有點熱,陶淮南舒服得哼了兩聲,手在遲騁睡衣上輕輕抓了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