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學校炸了,陶曉東也炸了。

  他咋也沒想到遲騁能弄這麼一出,這點分不用想都是他故意的,他閉眼睛都考不出來這點分。

  查分當天陶曉東正在店裡幹活呢,他都不知道出分了。

  班主任一個電話打過來,陶曉東戴著耳機接了,老師問他遲騁在不在他身邊。

  語氣聽著都不對,陶曉東問:「怎麼了雷老師?」

  老師在那邊問他:「你是還不知道分出來了吧?」

  「我確實不知道。」陶曉東跟客戶示意了一下,放下東西站起來去一邊接。

  學校懷疑分判錯了,遲騁再怎麼也不可能語文不及格啊,這分簡直開玩笑,別說他了,倒數幾名的考語文也不可能考出這樣的分。

  陶曉東腦子「嗡」一聲,他一點都不懷疑判錯卷,他幾乎一瞬間就明白怎麼回事兒了。

  先前沒想到,但結果擺在眼前,這也太像遲騁能幹出來的事兒了。

  當天陶曉東活都沒幹完,把客戶放了鴿子說改天再做,直接開車回了家。

  他到家的時候陶淮南很意外,他正等著遲騁查分呢,已經做好準備要感受遲騁的高光時刻了。哥這個時間就回來挺不正常,早上走的時候說了今天會晚點回。

  「你咋回來了?」陶淮南驚訝地問他哥。

  陶曉東沒回他話,鑰匙往旁邊柜子上一扔,磕出挺響的一聲。

  陶淮南雖然看不見,但他別的方面都很敏感,他感覺出哥情緒不對了。陶淮南穿上拖鞋走過去,摸著他哥的胳膊,問:「怎麼啦?」

  陶曉東問遲騁:「分查沒查呢?」

  遲騁說:「還沒。」

  「查。」陶曉東指指電腦的方向,「現在查。」

  哥聲音太嚴肅了,他生氣了。陶淮南不敢出聲,聽見遲騁去開了電腦。他剛才就催著遲騁查分,遲騁一直沒去。

  陶曉東就站在遲騁身後等著他查,陶淮南跟在後面,慢慢挪過去坐在遲騁旁邊。

  這個時間尖峰時段已經過去了,網站一點不卡。輸完准考證號分直接跳了出來,屏幕上明晃晃的「527」太燒眼睛了。

  陶曉東盯著那排數字,問遲騁:「多少?」

  遲騁沒出聲。

  陶淮南朝遲騁的方向側了側頭,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我問你話沒聽見?」陶曉東又問了一次。

  遲騁於是開了口,念了遍:「527。」

  這數字一念出來,旁邊的陶淮南肩膀明顯一繃。

  「挺高。」陶曉東點點頭,問他,「怎麼考的這麼高分?」

  遲騁沒再開口,現在的陶曉東就像每一個普通家長一樣,他氣得已經快失去理智了。

  陶淮南第一反應是遲騁考砸了,還擔心哥說他。

  兩秒之後才漸漸反應過來,遲騁不可能考成這樣。他就是考得再不好也從來沒低成這樣過,都說今年題很簡單,分應該高才對。

  「語文68,咋考出來的?」陶曉東還在控制著自己別發火,克制地說話。

  遲騁一直不出聲,之後不管陶曉東再問什麼他都不再說話了。他不是跟陶曉東較勁才不說話,是因為事實擺在這兒的前提下,不管他說什麼都只能讓哥更生氣。

  他站在陶曉東面前,低著頭不出聲。陶曉東問了幾句沒問出什麼來,感覺太陽穴一抽一抽地跳。

  「說話,我問你怎麼考的。」陶曉東抬手杵了遲騁肩膀一下,「怎麼答的卷子。」

  遲騁被懟得往後退了一步,低聲說:「我沒寫作文。」

  話音一落,陶淮南在後面猛地一抽氣。

  陶曉東點了點頭,很半天沒說出話來。看看遲騁,看看陶淮南,轉身出去了。後背的汗浸濕了衣服,有一處不利落地貼在後背上,陶曉東邊走邊抬手用力把衣服扯下來往沙發上一扔,說了句:「都他媽別念了。」

  哥去自己房間躺著了,陶淮南一下午沒再說話。

  遲騁把沙發上哥剛才脫下來的衣服洗了,之後就在沙發上沉默地坐著,到了晚飯時間去廚房把飯做了。

  飯擺在桌上,先去叫陶曉東:「哥,吃飯了。」

  陶曉東在看手機,沒看他。

  遲騁又去叫陶淮南:「出來吃飯了。」

  陶淮南先是沒反應,過會兒眨眨眼,聲音不太穩地回道:「好……來了。」

  遲騁沒吃,陶曉東也沒吃。陶淮南自己坐在餐桌邊摸著把飯吃了,都吃了什麼他完全不知道,只知道機械地用勺往嘴裡送。

  家裡氣氛像現在這麼僵在陶淮南印象里這是第一次。

  之前因為遲騁回家故意惹他爸打他,之後又在學校掄椅子打架,哥也和他生過一次氣。那次哥也不和他說話,但那次也還是達不到現在的程度。

  陶曉東徹底不搭理遲騁了,連陶淮南他也不怎麼理。那晚他沒吃飯就走了,之後連著幾天甚至都沒回家。

  陶淮南打電話給他,他說有事兒不回來了。

  哥生氣陶淮南很難受,遲騁的事他更難捱。

  班級群從出分了以後就沒再有人說過話,剛開始還有不知道情況的聊了幾句,後來聽說了這事以後就再沒人出來聊天了。

  老師給遲騁和陶淮南打電話,他倆都一直關機。

  陶淮南不知道別人問起來的時候應該怎麼說,他害怕聽見別人嘆氣,怕別人說遲騁不懂事,怕別人說遲騁沒腦子。

  他這些天甚至沒主動問過遲騁為什麼要這樣,有些話就不用問了吧。陶淮南沒有任何立場指責遲騁做得不對,他連問一句都不敢。

  陶淮南比自己做錯了事還要心虛,遲騁都是為了他。

  「怎麼這麼蔫,」遲騁伸手摸了下陶淮南額頭,「又病了?」

  陶淮南搖搖頭,說:「沒。」

  這幾天陶淮南一直這樣,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你別皺巴了。」遲騁跟他說,「幫我想想怎麼能把哥哄好吧。」

  陶淮南搖搖頭,說:「哄不好了。」

  「那我咋整?」遲騁問,「就讓哥一直生氣?」

  陶淮南這些天腦子都很亂,他說不出什麼話,也幫遲騁想不出什麼主意。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情緒。他實打實地沒覺得讓遲騁以這種方式留在他身邊值得高興,可如果說遲騁做錯了,又顯得他那麼虛偽。

  最不把這事當事兒的反倒是遲騁本人。他從心裡就沒覺得這算個什麼,陶淮南拄著胳膊坐在桌子前發呆的時候,遲騁彈了他腦袋一下,說:「別惆悵了。」

  陶淮南目光定在前方,過會兒說:「哥還不回來,哥讓你氣得離家出走了。」

  「幫我哄哄。」遲騁說。

  「他連我都不理,我怎麼幫你哄。」陶淮南保持著之前的姿勢,慢慢地說話,「我都不敢想哥得氣成什麼樣。」

  陶曉東是最沒架子的家長,本身對孩子也慣著,天天跟倆小弟打成一片玩玩鬧鬧,可這次遲騁是真的太過分了。

  今年市中考狀元595分,當然遲騁如果這70分答上了也未必就能滿分,這兩分的分差他當然不是百分百能填平,中考狀元未必就一定是他的。

  可如果呢。誰又能說這兩分他填不平,數學試卷遲騁向來滿分,滿分作文他也不是沒寫過。

  陶曉東一直不回家不是個事兒,大黃在店裡勸他,讓他別跟小孩兒置氣。

  「他小什麼孩兒小孩兒。」陶曉東捏捏眉心,仰靠在沙發背上,「他滿腦子主意。」

  「其實這樣不也挺好的?」黃哥喝著茶,慢悠悠地說著,「咱不也省心了?」

  「我真不用這種省心。」陶曉東想想都腦仁疼,「胡鬧麼,什麼事兒都敢自己定主意。」

  「我說一句你別不愛聽,東。」大黃往前探了點身,壓低了聲音說話,「咱撿個孩子回來好吃好穿養這麼大,戶口也挪了孩子也養大了,養大個孩子花多大精力花多少錢咱不說,咱圖個心裡舒坦不求回報那沒說的。但人孩子有這份心那也應該,說明人心裡有,能餵熟。不然你真整個凡事只為自己奔的,你不堵啊?」

  陶曉東說:「我懂你意思,哥。」

  他坐直了看著大黃,和他說:「確實剛開始領他回來我圖給小南找個伴兒,我也省點心。這些年了該省的心我省了,我也真用不著他一輩子就為了這個活,拿這當份恩一樣捆著,那不成買孩子了?」

  「嗨,你就是想得多。」大黃擺擺手,說他,「人孩子自己樂意的,感情重放不下小南,你當哥的當回事兒還生氣,這要是我看啊,這是好樣兒的,是個好孩子。」

  好孩子遲騁在家裡有點愁,不知道怎麼打破僵局。陶淮南犯錯了能說好聽話認錯撒嬌,那些話把遲騁打死了他也說不出來。他不會認錯,也不會說軟話。

  陶淮南午睡醒了,從房間裡摸出來。

  睡醒了沒摸著遲騁,穿了鞋出來找。心裡還擰不過勁,這幾天不太愛說話,找不到人了也不出聲問,就沿著幾個地方一點點摸。摸到沙發這兒,彎著身慢慢劃拉,剛開始沒摸到還有點皺眉,直到最後在邊上摸到了遲騁胳膊。

  摸到了也不說話,手搭著遲騁肩膀,腿一跨坐了上來。

  剛睡醒身上還熱乎乎的,穿著短袖短褲的睡衣,一聲不吭地靠在遲騁懷裡。遲騁手搭著他後背,輕輕拍了兩下。

  陶淮南慢慢地靠過來,頭枕著遲騁的一側肩膀,把臉埋在他頸窩。

  「小哥。」陶淮南開了口,輕輕地叫他。

  遲騁仰頭坐在那兒,一隻手搭在他背上,應了聲:「嗯。」

  「……我是不是讓你很辛苦啊?」陶淮南靠著遲騁的肩膀,眨了眨眼,「所有人都和你生氣,我知道你是為了陪我。」

  「不算什麼。」遲騁說。

  「我其實沒想讓你這樣……」陶淮南聲音不大,眼睛愣愣地定著,很無措的樣子,「我沒想到這樣,你那麼優秀我和哥都很驕傲的。我可以去盲校的……我只是害怕,怕你身邊有很多我不認識的人,怕你和別人好。」

  遲騁手摸上陶淮南的頭,慢慢撥著他的頭髮玩。

  陶淮南剛睡醒,說話時聲音軟軟的慢慢的:「現在我們怎麼辦啊?附中你去不了了,那幾個實驗也去不了了。」

  遲騁說「沒事兒,」說「哪兒都一樣」。

  「咋能一樣呢?」陶淮南鼻尖挨著遲騁的脖子,呼吸間都是小哥身上的浴液味道,「附中那麼好。」

  陶淮南這些天都沒說這麼多話,小孩什麼話都不敢說,覺得自己闖了禍。

  這會兒剛睡醒格外依賴人,主動說這些窩心的話,說了好半天。遲騁的懷抱是很穩的,這樣伏在這兒,被遲騁的呼吸帶著小幅度的起起伏伏,這樣好舒服。

  「以後你不要再這樣了……」陶淮南聽著遲騁的心跳,說,「我很難受。」

  「我說哪兒都一樣就是一樣。」遲騁低頭看看他,下巴被陶淮南的頭髮蹭得有點癢,遲騁嘴唇在陶淮南耳朵上很淺地碰了碰,挑著眉問,「你不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