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第 121 章

  陶淮南被遲騁牽著穿過學校,路上又遇見了幾次熟人,都打了招呼。

  走到沒人的一條小路,遲騁牽著他的手,慢慢走過去,問陶淮南:「你躲什麼?」

  陶淮南說沒躲。

  「沒躲離那麼遠幹什麼。」遲騁說。

  他說的是在宿舍樓里陶淮南有意走他後面,甚至盲杖也不用了。

  陶淮南晃晃他們牽著的手:「哪遠了?這不挺近麼?」

  「剛才。」

  陶淮南想了想,這才明白遲騁說的什麼,茫然地說:「沒躲,就正常走的。」

  遲騁看他一眼,過會兒說:「腦子裡別想亂七八糟的。」

  「沒想!」陶淮南笑著說,「那不是敲敲點點的不好看麼。」

  「你管什麼好看不好看,」遲騁皺了下眉,「在家怎麼不嫌不好看。」

  「不好看給你丟人,」陶淮南勾勾遲騁手指,「遲哥畢竟那麼酷的,對、對……小弟要是丑兮兮的不像樣。」

  陶淮南每次說起「對象」都卡殼,吭吭哧哧地最後還是換了個詞。

  遲騁表情還是凶的,話也不說了,就一直牽著陶淮南往外面走。

  陶淮南從小就注意自己的儀態,也是哥哥們教得好,以前不拿盲杖的時候看不出是個盲人。現在儘管貼了個盲杖的簽,可還是挺注意這些。平時面對著陌生人尚且注意,何況在遲騁學校。

  最耀眼的那些人都在這兒,他們那麼優秀。

  可陶淮南倒也絕不是自卑,自信這方面向來拿捏得穩穩的,咱小陶醫生長相氣質都有,什麼都不差。

  遲騁一直凶到吃飯,打小他就跟陶淮南那些彎彎繞繞的想法通不上電,現在也明顯不喜歡。

  吃飯時本來兩人面對面坐的,一人一條長沙發椅。後來陶淮南笑嘻嘻地挪到遲騁那邊去,遲騁不給他讓地方陶淮南就硬擠著搭個邊,遲騁後來還是往裡挪了,陶淮南於是挨著他擠著一條沙發坐,親親近近一塊兒吃飯。

  左手時不時碰碰遲騁胳膊,稀罕地摸摸小臂摸摸手腕。

  遲騁讓他好好吃飯。

  「好好吃著呢,」陶淮南說,「快吃飽了。」

  他這麼貼著黏糊人,遲騁也凶不起來了,只嫌他煩人。

  「再不躲了,」陶淮南下巴搭在遲騁肩膀上,眯著眼睛說,「再碰著你熟人我就摟你胳膊。」

  「起開,」遲騁也不看他,用胳膊肘推推他,「我吃不吃飯了。」

  陶淮南放開他,胳膊撐著下巴拄在桌邊,說:「你吃你吃。」

  吃好了飯終於能開房了,陶淮南心心念念的環節可算到了。

  前台小姑娘看著他們牽手進來的,也看見了陶淮南手裡的盲杖,如常地問:「雙人房還是大床房?」

  陶淮南馬上輕輕扯了扯遲騁的衣服下擺,聽見遲騁說:「大床。」

  前台客氣地說:「好的,您稍等。」

  陶淮南心滿意足地在旁邊等,直到遲騁拿了卡,帶著他上了樓。

  遲騁之前在宿舍說的話陶淮南到這會兒還惦記著呢,開房,上.床。

  遲騁開門插了卡,把陶淮南書包摘下來放在一邊。陶淮南外套一脫,再次往遲騁身上一撲,遲騁沒防備,慌亂地被他砸了過來。

  「我想你抱我,」陶淮南摟著遲騁說,「托起來那麼抱。」

  遲騁這會兒表情很平和,眼裡甚至帶著柔軟笑意,身上外套還沒脫,可也順了他的意,微俯身,兜著陶淮南屁股把他抱了起來。

  陶淮南配合地往上竄了一下,胳膊環上遲騁脖子,笑著問:「我是不是比以前沉了?」

  遲騁抱著他朝房間裡面走:「不沉。」

  陶淮南被遲騁放在床上,遲騁轉身去脫外套了,陶淮南自己又爬了起來,脫衣服要洗澡。遲騁把他脫下來的衣服收起來放在一邊,陶淮南自己摸著牆去洗了。

  遲騁給手機充電,剛插上線手機就響了,是哥的視頻,遲騁接了。

  「哥。」視頻接通,遲騁叫了聲。

  陶曉東沒心沒肺在那邊還問呢:「崽兒呢?」

  遲騁往浴室方向側了側下巴:「洗澡去了。」

  「今天嚇你一跳吧?」陶曉東哈哈樂著,歪靠在沙發上問,「一開門煩人精又來了。」

  他不說這個遲騁還得問他,這還自己往上提,遲騁看著他:「哥你咋想的?」

  「啊?」陶曉東邊吃水果邊閒聊,「什麼咋想的?」

  「你還真讓他自己跑北京?」遲騁簡直不能理解,「他瞎鬧你就讓?」

  陶曉東不是很在意地「嗨」了聲:「有什麼的,他都那麼大了。」

  兩個哥哥在這件事情上觀念不合,遲騁跟他說下次別讓陶淮南來了,曉東搖頭晃腦地說:「我可不管,孩子想去我也攔不住啊。」

  陶淮南一個澡洗了老半天,出來時遲騁視頻都已經掛了。

  「剛才跟哥視頻啦?」陶淮南只穿了條內褲,光溜溜地鑽進被窩,用被子把自己圍起來。

  遲騁看他好玩兒,摸了把他的臉,叫「陶淮南」。

  「哎,在。」陶淮南咬咬他的手,應道。

  「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兒心。」遲騁站在他旁邊說。

  陶淮南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抱住遲騁,仰著臉說:「能。」

  「你就會答應。」遲騁捏捏他的臉。

  陶淮南鼻尖在遲騁肚子上若有似無地頂頂,說得挺認真:「你想我了,我就想讓你想我的時候就能看見我。」

  遲騁沒說話,看著陶淮南的眉眼,燈光下面,陶淮南整個人都罩上了一層暖洋洋的顏色。遲騁伸手在他臉前擋了一下光,遮出了一層陰影。

  「沒想你。」遲騁說。

  陶淮南溫和笑著,點頭說「好的」:「是我想你了。」

  陶淮南會做的所有親蜜事都是遲騁教的,或者說是兩個小狗當時一起摸索出來的。

  他們對彼此身體的熟悉甚至超過自己,對方喜歡什麼都清楚。

  陶淮南的手機在床上硌了他後背,然而他們都無暇顧及。

  遲騁今天一直溫柔,連咬人都不疼。

  「我包里有,」陶淮南輕輕地遄著氣,話音裡帶著壓不住的晴欲,「我帶了。」

  「嗯,」遲騁咬著陶淮南薄薄地耳陲,低聲道,「今天不讓你疼。」

  陶淮南閉著眼,手機在後背底下硌得他有點分神。

  遲騁去身去拿東西,陶淮南手背過去把手機撥到一邊。

  遲騁拿完東西回來,他們再次吻到一起,呼汲交錯間,陶淮南被遲騁抬高了崾,給他墊了個枕頭。

  不知道誰的手肘或胳膊掃到了,可憐的手機被一碰再碰,堪堪留在床邊,再碰一下就要掉了。

  遲騁伸手攔了一把,把要掉的手機扔在床頭。他手上濕滑,屏幕上沾了掖體,亂七八糟的後台程序錯亂地打開了。

  陶淮南攥著遲騁的胳搏,閉著眼說:「好了……你來。」

  遲騁低頭去和他親吻,含著嘴唇,低低地叫了聲:「陶淮南。」

  「陶淮南——」

  另一道屬於遲騁的聲音突兀地從旁邊響了起來,跟遲騁現在的這聲「陶淮南」纏混在一起。

  兩個人具是一愣,遲騁胳膊拄著床,挑了下眉。

  「……我疼。」

  陶淮南剛才還沒反應過來,腦子已經空了,沒第一時間想到那聲音是哪來的。現在聽見這句完整的話,陶淮南眉心一跳,猛地睜開眼睛。

  遲騁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動,只回頭看了眼床頭上放的手機。

  陶淮南手機上音頻是自動循環播放的,一遍放完又是一遍。

  翻身的摩擦聲停,遲騁艱難地開口,嗓子啞得快要聽不清,像挽留,像示弱,難過到極致說出的一句:「陶淮南……我疼。」

  音頻結束,又是一遍。

  遲騁的胳膊還拄在陶淮南的臉側,兩個人都沒動。

  陶淮南眼睛無措地睜著,在遲騁胳膊圍出的方寸之間,輕輕地呼吸著。

  後來是遲騁先起了身,一條腿站直,另一條腿膝蓋點在床邊,拿起陶淮南手機,把所有後台程序都關了。

  陶淮南從前就這樣,打開過的程序都不記得關。

  音頻停了,剛才房間裡的旖旎氣氛也被這條痛苦的錄音給叫了停。

  那條錄音里的遲騁太狼狽了,他姿態放得那麼低,從不低頭的人在夜裡放輕著聲音說了那麼一句。

  高二開頭遲騁一聲「疼」,讓陶淮南心軟了兩年。

  可錄音里的這次,遲騁說完,陶淮南依然是趴在自己膝蓋處,連頭都不曾抬過。

  陶淮南坐了起來,抱住遲騁,難過地說:「小哥對不起。」

  遲騁把他手機放在旁邊,用手背蹭蹭陶淮南後腦勺,清清嗓子說:「不怪你。」

  陶淮南當時聽不見的,他沒有聽見遲騁的疼。

  遲騁下了地,去洗了手,再回來時靠坐在床頭,拍拍自己的腿:「來。」

  陶淮南沉默著過來,躺在遲騁旁邊,臉貼著他的腰側。遲騁扯過被子給他蓋上,說:「說會兒話。」

  陶淮南說「好」。

  「咱倆一直沒聊過,上次腦子不清楚,後來也沒想再提。」遲騁手在他後背上輕撫,跟陶淮南說。

  陶淮南還是說「好」。

  「我一直說我沒原諒你,其實哪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你就是我的。」遲騁捏捏陶淮南的耳朵,和他說,「原諒也是,不原諒也是。」

  遲騁還沒開始說什麼,只這兩句就已經讓陶淮南眼睛紅了。

  「你也就這點出息,自己偷著聽錄音。」遲騁低頭看看他,陶淮南沒抬頭,遲騁說,「聽我說疼什麼感覺?」

  陶淮南抱著他,沒能答出來。

  遲騁真想說點什麼的時候,陶淮南扛不住他。不愛說話的人一旦開口說話,每一次都能讓陶淮南傷筋動骨。

  遲騁拇指刮刮他額角,叫了聲:「寶寶。」

  陶淮南呼吸一窒,聽見遲騁說:「現在我也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