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蔚海遊輪19

  第143章 蔚海遊輪19

  再一次撥開雲霧見天明,和社長相遇時便不再多愁善感。

  月纓纓笑著道歉:「下午的時候情緒不穩定,讓你看笑話了。」

  薄言君搖頭,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你好點了嗎?」

  「嗯,謝謝社長關心。」

  副本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要到第十五天,雖說已經算是把本次的危機給解除了, 但不到最後一刻覺不能掉以輕心。

  月纓纓讓薄言君向副手提議演練一次海上逃生,為此需要啟用救生船和新型充氣艇。

  這個年代的救生船和現代差別很大,這個時候還多半是木頭做的,結實,但難運輸。

  不過充氣艇不一樣,它沒氣時四四方方的一小格,充滿氣後竟能膨脹到有半個甲板那麼大,還不需要多長時間,簡直有悖常理。

  難道這是安全屋?

  如此驚艷的技術, 就連這艘船上的學者都說不上原理,看來是安全屋沒錯了。

  晚八點整,距遊戲結束只剩一個半小時。

  儘管都不明白為何要在這個時間進行演練,但上有百里少爺發話,下有船長允許,在準備半個小時後,所有人還是依次進行了登船。

  「如霜小姐。」

  月纓纓正安排青鳥女子們坐上同一條船,身後的水手叫住了她。

  「怎麼了?」

  「這裡有一封庫克先生要我交予你的信,還有他的眼鏡片。」

  「眼鏡片?」

  月纓纓不解地接過:「他為什麼要把這單片眼鏡給我?」

  「不知,庫克先生只說,讓我在上船之前去他的房間把東西拿給你。」

  說罷,便回到副手身邊聽從調遣。

  「說到信件,你姐姐也有一封。」萊恩合唱團的領唱也交過一封信來,「她說等你上岸了再看,不過我想,這裡離岸邊也不遠了, 便直接給你吧。」

  月纓纓慎重接過,誠摯道謝:「勞煩你們照顧我姐姐了。」

  「哪裡,知音真是個很好的人。」

  等人差不多都到救生船上了,她才打開庫克的信件。

  她是個習慣先苦後甜的人,所以信件也喜歡先看不感興趣的,再看重要的。

  將單片鏡框收至空間,月纓纓到一熾光燈下借明看信,翻出來的紙張很厚,但上面只有廖廖幾行字。

  敬起,柳如霜:你的身上有我從未見過的聰慧,簡直不像這個時代能培養出的人。

  感謝你在賭局上救了我,否則我無法完成這一切。

  你到底是如何周旋在海七子之間還能全身而退?

  是魔法嗎?

  我也有一魔法,想與你一較高下。

  庫克·路西法。

  「路西法?!」

  怎麼會有這種姓氏,這不是西方神話里的魔王嗎?

  意識到有些不對,月纓纓四下去尋薄言君的身影。

  沒找到,他不在甲板。

  心裡有些發慌,低頭,手腕上的紅繩竟隱約繚繞著黑光。

  月纓纓一驚,趕緊將裡頭的東西取出來,正是海七子的信物!

  與木乃伊手指、紅色脊骨、羊皮紙、權杖、王冠一同發光的, 居然是庫克的勳章和他送來的單片眼鏡!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我一開始就被算計了?」

  月纓纓仔細回想後否認:「不, 他一開始並不願將勳章給我的,是我自己……羊入虎口!」

  悲憤、惱怒、愧疚,種種苦澀湧上心頭。

  海七子的信物在眼前虛化成灰,伴隨著海風徐徐,飄飄然消散了。

  月纓纓還是第一次吃這麼大虧,就在這副本的臨行結束前被反將一軍!

  她望了眼甲板,至少還有五六百人未登船,大多是水手和富商,一個需要維持秩序,一個需要維持身份。

  遠處的海平面下已暗潮洶湧,波譎詭異,天上的雲層也不再透亮,烏雲密布,雷暴雨隨時傾盆。

  還有一個小時,她必須在充氣艇上待一個小時!

  「月纓纓!」薄言君匆匆趕來她身邊,「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

  社長的感知力一向敏銳,她指著遠方的海說:「海神被召喚出來了,根據我的推理,那邊的充氣艇就是安全屋,上去待著便可無事。」

  「好。」

  就在二人將要登船之時,天空一聲驚雷乍現,照的暗夜恍如白晝,巨響在數秒之後才傳來,而就在這數秒之內,海面上形成一巨體漩渦,高速旋轉產生的吸力將方圓數百海里的物體盡皆吸入渦中。

  月纓纓就在甲板的最邊緣,巨顫傳來她眼看就要跌入海里,薄言君長臂一撈將她穩穩護在懷內。

  這次的動盪比之前經歷過的都要大,她能感覺到社長的手愈發收緊,漸漸需要靠住欄杆借力,才能保證身形不變。

  他們尚且如此,普通人更是自顧不暇,海上暴風雨來臨的剎那就被吸入海中,慘叫聲不絕於耳,但通常都是短促的尖叫之後被捲入浪潮。

  「得到救生艇上去!」月纓纓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艘越來越遠的安全屋。

  她緊抿雙唇,但是雨滴還是順著皮膚流入嘴中,遊輪被整個震盪地起起伏伏,力量的不夠的她只能懸在薄言君懷中。

  她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溫熱的觸感從後背傳來,儘管旁邊的人都在死去,但月纓纓此時心中只有一個所想,那就是再不上安全屋,社長就會有危險!

  該死,她怎麼能讓社長陷入這種險境?!

  「社長……」

  「抓緊我,送你上船。」

  「誒?」月纓纓眼中突然清明,她不明所以地看著薄言君,「你要做什麼?」

  「扔過去,可能會有點疼。」薄言君摟著她,視線跟隨移動的充氣艇,估算距離,「沒辦法了,我手裡並沒有能用的道具,積分也全給了家族,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飄零的雨滴順著社長下顎滑落,落在月纓纓的眼裡,逼得她用手去擦。

  「那你呢?」

  「死便死了。」

  這句話他說過很多次,但從沒有一次像這次這般令月纓纓心驚膽戰,渾身寒顫只怕真的失去他。

  「你在亂說什麼?我不允許!」她激動地抓住薄言君,大吼道,「你死了我怎麼辦?我寧願所有人死也不想失去你!」

  薄言君微愣,詫異低頭,就只見懷中之人紅著眼看他,單薄的身軀搖搖欲墜,岌岌可危,只能在他懷中才得片刻安寧,更不敢想的是曾經以弱者之命為天的人,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為了他。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不會故意尋死的,但是你得活下來。」薄言君語氣冷淡,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就如飲水。

  「抓緊。」

  月纓纓還想說些什麼,就被摁在懷中,穩穩落地一滾,藉助欄杆和甲板建築的遮擋,趁船未被吸入漩渦之時,薄言君帶著她到離充氣艇最近的船身前。

  身上的白襯衫已被完全打濕,粘在身上,墨發也不蓬鬆,凝在一塊,行動不再遊刃有餘,武力在天災面前陷入無用之地。

  可以說這是薄言君幾個副本以來最狼狽的一次。

  與月纓纓同在以來,最狼狽的一次。

  她對陌生人尚有憐憫之心,對愛人受苦便會更加痛徹心扉,她開始恨,她一邊忍住哭,一邊在心裡詛咒庫克·路西法,以世上最惡毒的詛咒誅他永世不得超生。

  但她很快冷靜下來,她得拯救,她的腦子必須起點作用才行。

  她想了想,從空間裡拿出之前預備綁人用的繩子,很結實,是以防要審訊NPC的時候用到的,現在看來可以先讓她過去,再把一頭綁在社長身上,這樣只要她不鬆手,船上的人再齊心協力,就不會出問題。

  月纓纓貼近薄言君,用一種摟腰抱的姿勢將麻繩拴在他腰上,並說:「千萬不能讓繩子斷掉!我會拉你的上來的,我絕對不會放手!」

  薄言君點頭,右腿卡住欄杆,背對著風,雙手抱起月纓纓準備扔出。

  忽然,又一道驚雷劈下!

  風雨交加竟是比之前還要兇猛,而在海平面形成的漩渦內,海神緩慢地爬出。

  它是克魯蘇神話中的怪誕,是在龐大身軀上長滿無數眼睛的黃衣之主,它的觸手接觸海平面後如履平地,不會下沉,卻能無限延伸。

  「I give priority to……」

  月纓纓突然面色痛苦地捂住腦袋,尖叫不止。

  「你怎麼了?」薄言君趕緊將其護在懷中,抓住欄杆穩好身形。

  「我……不知道!」月纓纓難受地發瘋,「它在我腦子裡說話!它在對我進行精神污染!」

  薄言君回頭,海神的一根觸手就有遊輪的長度,其無數隻金色眼睛旁還略微顯著符文。

  當他想要看清符文上寫著的是什麼的時候,其中一根觸手就朝著遊輪拍來。

  落下之時激起的千層巨浪,一擊就將遊輪從中間擊穿,甲板上的二人更是被高高激起,摔入海中。

  好在薄言君及時護住,浮出水面後,旁邊又有一塊較大的木板,才得以倖存。

  他先將月纓纓抱上,安頓好位置再準備躍出水面。

  周圍的危機感太多,已經讓他有些感知不過來了,更離譜的是,最近的危險發動實在太快,讓他只來得及抬頭,便感覺幾滴滾燙的水珠濺在臉上。

  「嗤——」

  一根觸手毫不留情地刺入月纓纓左肩,撕掉了她的臂膀,包括部分心臟,她睜大眼,口吐鮮血,宛若一塊被撕碎的布。

  「月纓纓!」

  薄言君突然就紅了眼,迅速躍出趕到她身邊,抱住她殘破的身軀。

  身體到了極限,異能給不了她選擇的時間,便逼迫她進入休眠。

  「社、社長……」

  她感覺自己要死了,是【救贖聖女】在強行維持她生命。

  「我捨不得你死……」

  即便我會死,我也不想看到你消亡。

  空間手壞在脫落,甚至的她的道具也在自動脫落,她已控制不了虛擬空間,更無法再操控空間手環。

  一束束盛開的月季花被拋出體外,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枯成瓣,五日前的海葬是以此花結束,五日後的今天亦是如此。

  薄言君將她抱的更緊,語氣罕見地緊張:「你怎麼了月纓纓?你不是有治療系異能嗎?為什麼不起作用?」

  他一遍遍使用【救贖之翼】,疊加【救贖之翼】,就見綠光起,卻不見傷口癒合。

  時隔多年,名為害怕、恐慌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薄言君第一次感覺到無從下手,無能為力。

  「我要死了……」月纓纓不停地眨著眼睛,努力撐著眼皮去看他,「社長……我真的——」

  好喜歡你。

  最後一片花瓣飄完,她的生命也隨之暫停。

  身前是殘破的遊輪,身旁是掙扎的遊人,海里是無數屍體,屍體湧入的地方是漩渦深淵。

  耳邊似有哭聲傳來,但薄言君聽不到,甚至連視線都開始模糊,他只想去看懷中人的臉。

  專注地看著,期盼地看著,等待她有哪一刻會再次醒來。

  可是等來的只有愈發病態的臉和泛白的皮膚。

  「你能不能……別睡?」薄言君沒開口求過人,他連這種想法都未曾有過。

  對他來說,喜好、情感、理想、權力、甚至生命,他都不屑一顧,不是不願,而是不想。

  欲望早在成為家族影子的那一刻被抹去,事實上他並不屬於他自己。

  他是薄言君,也只是薄言君。

  直到有人叫他社長,直到有人會將他放在心上,直到有人會將他的安全與否、他的舒心與否時刻記掛,直到那人……死去!

  他不敢想、不願想,這樣的得而復失讓他心碎,讓他生平第一次無法面對生死。

  明明……見得多了!

  潛意識的感知意識到身後有觸手逼近,但是劍未出鞘,想要以生平武學將海神殺之簡直是無稽之談。

  所以死便死了?

  教劍的師父曾告訴他,無情之人練不成絕世劍法,他信,但他憑努力做到了第一,不是想要成為第一,而是他本就是第一。

  現在他有情了,他感覺到胸膛中有火在燃燒,燒光了他的理智,燒的他變了個人。

  海神也感知到這強大的對手在醞釀些什麼,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想要一擊穿透這對手的胸膛,速度比閃電的聲響更要迅捷。

  只是在這兇猛的海面上,起起伏伏的殘骸中,在漩渦之外的地方形成了一個名為「水平」的結界,以薄言君為中心迅速擴大,斬至整個漩渦。

  【靜】

  如水平面般,靜。

  沒有劍,沒有出鞘,沒有蓄力。

  一陣微弱的「殺氣」襲過,和著風一塊穿過海神的軀體。

  撥雲見日,撥開烏雲閃電,撥開洶湧不停的漩渦,撥開傳說中的克魯蘇神話,撥開無數的風浪,帶走菸灰。

  海面,歸於平靜。

  船隻殘骸、漂浮屍體、以及倖存者。

  「靜」之後,一切都沒了,只剩下滿地狼藉,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又確確實實發生了什麼。

  苗花花想叫月纓纓的名字,但這一刻記憶全無,曾經溫良恭謹的柳如霜,還是那個高傲不可一世的她。

  仿佛夢一般。

  抬頭有月光傾瀉,她看著月色,不禁就想感慨身世不公,經歷坎坷不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