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梨細想了下,家裡娘掌著家,飯一起吃,不至於苛待秋煙幾個,至於平日柴氏對他們,畢竟孩子也大了,她甚少管束,有時候連話都不搭。
算不上親密無間,也不算嚴苛。
比起萬如霞對待自己,秦秋煙境遇不知好了多少。
眼見柴氏怒意升騰就要炸,田桂蘭生怕讓外人看了笑話,咳嗽兩聲,朝柴氏遞去個警告的眼神。
要是媒婆在秦家挨了罵,回頭教其他的知道了,秦家姑娘們的親事怎麼辦,誰還敢來相看?
「娘。」柴氏還是壓下了火氣,「秋煙什麼樣的姑娘您也清楚,她長得一般,沒什麼手藝傍身,又不識字,做飯難吃,就縫衣裳還成,放農家姑娘里,也是墊底兒的,她如何配得上十五兩彩禮??」
乍一聽處處是貶低,好好一個姑娘,讓她說的一無是處。
門口偷聽的人似是忍不了了,突然站出來。
「秋煙來了。」蘇梨輕聲開口,作提醒,希望柴氏收斂一點。
「瞧瞧,這不是好端端的姑娘嗎,哪裡不成了?」孫媒婆眼神微亮,招呼秦秋煙進來,拉著她的手左看右看,「我瞧著好得很呀,過幾年必定越長越好,那牛家看中她,也是緣分,有什麼不會都可以學呀。」
秦秋煙剛遭到柴氏貶低,再聽這番安撫,眼角泛紅,咬牙不吱聲。
「豐度縣我聽聞在蕪州的另一邊,很是遙遠……」蘇梨恰巧聽說過這地兒,「趕路就要兩日?」
「哪用兩日,坐個牛車,一日也就到了。那牛家光牛就有兩頭,發了話親自來接。」孫媒婆把牛家好一頓夸。
「我牽這麼多家姻緣,就沒見過像牛家如此大方的,連新婦嫁衣都備好了,請鎮上繡娘裁的,也全靠家底兒殷實,往上數三代出過一位秀才老爺,故而格外看重家風,老姐姐放心,新媳婦兒進門,絕對虧待不了她!」
柴氏低頭看自己新染的蔻丹,頭也不抬嘲諷:「又是十五兩,又是嫁衣,又是秀才老爺,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家秋煙是香餑餑呢。」
蘇梨抿唇,小手拿了茶杯,淺淺嘗一口。
二嫂這張嘴……
孫媒婆瞥柴氏一眼,暗暗反擊:「喲,這蔻丹染得真好看吶,穿的細布衣裙也出挑,可憐秋煙這姑娘,十四的年紀,身上補丁摞補丁,鞋都要脫底兒了。」
柴氏猛然抬眼,張嘴就要罵。
「老二媳婦!」田桂蘭低聲呵斥。
柴氏就扭頭,憤憤道:「娘!你聽她說的什麼話,分明在挑撥我和秋煙的感情!」
蘇梨默默看屋裡其他人的神情。
果真,就連慢半拍的大嫂都一臉微妙。
沖剛才那貶低法兒,她和秋煙還有什麼感情可言?
十五兩,掉下來就落在秦秋菸頭上,總歸令人不安。
蘇梨見田桂蘭不言不語,顯然是在權衡。
「畢竟離得遠,又關乎一輩子的大事,您不妨直說,這十五兩,果真沒有內情嗎?」她詢問孫媒婆。
孫媒婆頓了一頓。
「其實……也不能算沒有。」她從懷裡掏出張紙,「我原本以為沒什麼大不了,畢竟現在這世道,家底兒豐厚有吃有喝才是正經,其他都是浮雲,既然你們這樣牴觸,我就不瞞你們了,這牛家二郎,樣貌不是很好。」
樣貌?
眾人一愣。
「這孩子小時候貪玩,從山坡上摔下去破了相,半邊臉全是疤,瞧著可怖些,所以家底兒豐厚也沒好姑娘想嫁給他,他家想來也就是怕如你家小七小八這樣老來得女,寵著長大的姑娘嬌氣不肯,才挑了秋煙。」
田桂蘭接下那張紙,正是牛家二郎的畫像。
蘇梨湊過去一瞧。
那人半邊臉布滿疤痕,墨色的筆痕勾勒著,乍一看驚悚又不堪入目,也難怪家境好十九還沒定親。
「這……」田桂蘭一時失聲。
不說別的,這長相確實有點嚇人。
「哎呀,我還是說那句話,長相都是浮雲,能吃飽肚子才是好的。」
孫媒婆心裡是一萬個想要促成這樁婚事。
那薄薄的紙張轉一圈,最後落進秦秋煙手裡。
「秋煙怎麼看?」孫媒婆一臉善意。
秦秋煙盯著畫像看了許久。
她從小沒了親娘,其實也在盼望日後能嫁個好人家,衣食無憂,還能減輕哥哥照拂自己的壓力,對外表並沒有那麼看重。
若對方真如媒婆說的這般好,十五兩,也可以給哥哥娶來個不錯的嫂子。
似乎一舉兩得。
「我覺得……」秦秋煙意動,想答應下來。
柴氏的茶杯擱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
「娘,我還是不同意。」
秦秋煙沒說出口的話,就卡在喉嚨里,拳頭隨之握緊,生出些怨念。
孫媒婆也拉下臉。
「老姐姐,您說呢?」
說到底,秦家還是田桂蘭做主,繞來繞去,還是要她給個準話兒。
「婚姻大事,向來父母之命,既然秋煙她娘不願,那就算了。」田桂蘭緩緩開口,輕拿輕放。
蘇梨看秦秋煙臉色漲得通紅,眼眶也紅了,便起身與田桂蘭道了聲,牽著人離開正屋。
秦秋煙又氣又委屈,被牽著也沒反抗,隨蘇梨來到四房。
蘇梨拿出帕子給她。
秦秋煙眼淚滾滾而下,一邊強忍一邊用帕子擦著。
「她就是見不得我好!」她哽咽說。
蘇梨對上書案旁秦見深問詢的眼神,回以無奈神情。
女人之間的私密事,他大男人不好聽著。
秦見深坐了片刻,便起身拎了藤筐出門,把屋子留給她們。
「十五兩確實有些蹊蹺,二嫂或許覺得那戶人家不靠譜。」蘇梨悉心安慰。
「有什麼不靠譜的,媒婆若是說謊,敗壞了自己名聲,以後還混不混這行了,且那牛家的,長相不好難娶妻,給多些彩禮也正常……」秦秋煙緩過聲兒,手裡絞緊帕子。
「如果我娘還在,定然不會這樣的!她向來愛出風頭,她一定是怕我嫁得好,回頭蓋了她的風頭!」
蘇梨兀自聽著,心知秦秋煙生了怨懟。
若這是樁好姻緣,對方家裡不錯,她自個兒也願意,二嫂這般為難,也的確說不過去。
秦秋煙沒在四房待許久,喝了幾口茶,就回自己屋了。
正屋那邊孫媒婆還沒走,蘇梨卻失了去湊熱鬧的興致。
夫君背著藤筐,應當上山了吧。
她去菜園看番薯苗,透過一節一節綁起的柵欄,以為已經上山的身影,正在屋後菜園旁邊的空地上。
糊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