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爺子一臉嫌棄。
「行了行了,你先鬆開!」
這回鎮定的變成了秦老根。
他已經想開了。
反正莊子就那樣兒擺在那,自己又不會跑,就算修繕,也得費一番功夫,他又沒冤枉大哥,他怕啥?
秦老爺子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目光狐疑,在秦正興和秦管家之間來回穿梭。
不是他不願相信,小兒子這反應太過真實,確實不像裝出來的。
可是大兒子……
嗯,正興日理萬機,哪有閒心操心這些。
「管家,你確定,莊子是修繕過的嗎?」秦老爺子問。
秦管家眉心一跳,不留痕跡看秦正興一眼。
「是否有修繕過,小人也不清楚,只是遠遠一打眼瞧過去,是實實在在的屋子不錯,沒什麼缺損。」他言辭棱模兩可,比方才又模糊了一些。
秦正興眉心擰成川字,有些冒了火氣。
「弟弟不滿意我準備的莊子,不滿意就是,也不必如此逼人,等回頭我看看別處還有沒有空宅子,再讓你住過去!」
秦老根不可思議。
「大哥的莊子那樣破敗,四面通風,甚至比不上路邊破廟,我難道要讓一家子住進去,等明日再染了風寒請大夫嗎?」
這樣的莊子,他還要滿意?
他雖然家裡人多,窮了些,也不至於乞丐不如吧?
「而且,我家屋子也蓋好了,大哥不用另找了。」秦老根緩緩說,「你的莊子,確實很落魄,我不知你是否知曉,想來你是不知道的,如果真的出了修繕屋子的錢,大哥可以好好查查,是否底下的人貪了銀兩,沒有用在修繕上,畢竟大哥平日這麼忙,也沒有時間管這些,萬一被哪個惡奴鑽了空子,豈不是有損名聲?」
說著,他默默瞧秦管家一眼,把秦管家給看的臉皮抽動。
什麼意思?
看他什麼意思?
暗示他是惡奴嗎?
秦管家想說道兩句,又顧及莊子那邊確實破敗,執意在這個問題糾纏秦老根又要發癲拉老兩口去莊子『眼見為實』就不好了。
他低著頭,裝沒看到。
秦老爺子看他越說越帶勁,不禁有點頭疼。
「行了,你也別說了,自家兄弟,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爭執了,免得影響了兄弟感情。」
這次沒有讓秦老根道歉的意思了。
這件事兒顯然不對,指不定另有隱情。
秦老根閉了口。
一頓飯在爭吵中結束。
秦老根和秦見江留宿在秦府,臨走時還不忘提醒秦正興。
「我相信大哥對小弟仍然關切,對手底下人的作風也是不知情的,正是因為不知情,才更應該約束好手下,不然傳出去,有損大哥威名。」
他是實實在在想要提醒秦正興查一查手下是不是有貪污小人。
落在秦正興耳中,卻帶了嘲諷的刺耳意味。
秦正興冷哼一聲,「弟弟家中這麼多人要養活,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一大家子,全是丫頭,都沒幾個男丁,還好意思說他?
等他甩袖離開。
秦見江才悶聲開口。
「爹,您這樣,爺奶豈不是更不喜歡我們了?就連大伯對您都有意見了。」
他們是來投奔親人的,怎麼反而還把投奔的親人給得罪了呢。
「那我能怎麼著?你又不是沒看見,莊子都破敗成那樣了,咱們還真能住進去?方才情形,任由他們胡亂污衊我不成?」秦老根一肚子氣。
不過他已經消得差不多了,就是對大兒子略有失望,對爹娘……也有點失望。
「撇去你爺奶不提,喜不喜歡,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秦老根經此一事,忽然茅塞頓開。
他來到臨安後,除去開始見到爹娘稍稍高興了些,後面發生太多事,總是壓在身上。
自己明明是爹娘的兒子,偏生是被委屈的那個。
——他們不喜歡我。
秦老根從來沒這麼清晰意識到這一點。
只要在大哥二哥面前,爹娘永遠偏愛兩位哥哥。
所以他受了委屈,爹娘也不會多加指責大哥。
「可是,可是咱們家,還需要爺奶大伯二伯照拂啊。」秦見江不知秦老根所想,急匆匆道。
「什麼照拂?」秦老根心頭像是卡了一根魚刺,「路是咱們自己趕的,鴛湖村也是咱們自己找的,地是自己買的,銀子是自己出的,他們照拂在何處?」
不過就是提供了一頓飯,老大媳婦兒生產的屋子,還有一個沒用上的破敗莊子而已。
秦見江愕然。
爹明明對爺奶很憧憬懷念,怎得突然想法就變了?
「他們……照顧了老六許多年。」他絞盡腦汁,想到這點。
秦老根眉頭微松,嘀咕道:「對,還有老六……」
秦見江頷首,小心道:「是啊爹,六弟畢竟跟他們生活這麼多年,又中了舉人,這不算照拂嗎?」
他不提秦耀祖,秦老根險些忘了這回事。
「對啊,你不說我差點就忘了,耀祖到莊子,沒見到咱們,就直接走了,然後沐休完直接回了書院,他不想咱們嗎,為何沒有尋找,也沒有等?」
秦見江愣住。
他們和秦耀祖是幾年沒見了,說思念之情,當然是有的。
這可是他們一家子辛辛苦苦下地賺錢供出來的舉人老爺,還指望日後光宗耀祖跟著一起享福呢。
站在秦耀祖的位置思考,和父母兄弟姐妹這麼久沒見面,也該心急如焚吧。
短短一兩日,他們晚到秦府一步,人就回書院了??
「不對。」秦老根眼皮子直跳,有不好預感,「老大,明兒個咱們回家的時候,咱們繞路去一趟臨安書院,看一看。」
秦見江只能嗯聲答應。
-
蘇梨端著油燈,看空曠的幾間屋子。
秦見深循著晚風找過來,手臂搭著那件白狐披風,看見小姑娘背對他,把披風抖開為她披上。
「這麼晚還在這看?」他低聲問。
「我看看多寬,明兒買床心裡有譜兒。」蘇梨比了比長寬,一扭頭過來,眼神都亮晶晶的,「娘說,這邊的三間屋子,都是咱們的。」
杏花村他們只有一間屋,現在有三間了欸!而且中間這個明顯更大一些。
「只是多了兩間屋,就這麼高興?」秦見深低頭端詳小姑娘興奮的小臉。
「嗯,我已經想好了,那個小的可以當個庫房,放些咱們不需要的雜物,另一間就為夫君布置成書房,怎麼樣?」
「勞駕夫人為我考慮了。」秦見深手指曲起,在蘇梨鼻尖輕輕一勾。
蘇梨抿唇靦腆地笑,「但是咱們的屋子,我還沒想好怎麼弄。」
這間屋子比得上從前兩個大,按照從前的擺設,放一張床一張桌椅,幾個箱籠,未免太過單調了。
秦見深粗略一掃。
「中間放軟榻,側面放桌凳,再置一扇屏風,隔開內室,內室放床就好,別處再給你買個妝奩,鏡台,和一些雜物櫃。」
蘇梨貧瘠的想像就這麼被他豐富了起來。
她眼神越想越亮。
「還是夫君的主意多。」蘇梨誇讚,隨後擔憂,「全都買的話,是不是貴了些。」
光是床就要不少,這麼細細一盤算,那可得好幾兩銀子打不住。
家裡這麼多人呢,只有她把屋子裝飾這麼好,豈不是遭人眼紅。
秦見深沉吟,「那就先只買床和桌凳一些簡單物件,剩下的,我抽空給你打出來。」
花銀子多會遭人惦記,他親手做就不會了。
蘇梨呆了呆,感動的情緒縈繞在心間。
還來不及說什麼,小臉就被男人捧了起來。
「還不睡覺?明兒不是要出門?」
蘇梨輕輕點頭,「這就去。」
兩人結伴回到院中才分開。
秦見深沒有困意,在屋檐下台階上坐著,抬頭看天空中月亮。
沒多久,旁邊的門拉開一條縫。
秦見溪探出半個腦袋。
「四哥?你咋還不睡?」
秦見深側目,「一會兒就去。」
秦見溪穿著中衣跑出來,「其實我也睡不著。」
秦見深淡淡望著他,漆黑的眸子仿佛在告訴他,有話快說。
「我……我以後能不能跟著你一起干?」秦見溪憋了半天,只憋出這麼一句。
「幹什麼?」秦見深問。
「四哥幹什麼,我就幹什麼。」秦見溪立馬道:「你要燒炭,我可以幫你燒火,你要干別的,我可以幫你打雜!」
秦見深沒答應,「你學的木工就挺好。」
「可是我不喜歡做那些大件兒,只喜歡雕刻一些小玩意。」秦見溪撓撓頭,「還有做生意,開木匠鋪子,也需要生意頭腦的,會招攬客人才行,我也不會啊。」
他總覺得自己還沒有跟老丈人學到家。
要不是突如其來的災難,少說還要學上個三五年才能出師。
「沒有人天生是什麼都懂的。」秦見深耐著性子同他道,「能不能行,都要有個開始,總要去試一試,才知道結果。」
這一點兒,還不如他家小姑娘。
至少蘇梨想要做生意,是詢問他能不能,而不是不敢。
秦見溪有點茫然,「可是,我也沒有人可以跟著學啊……要不我跟著四哥,四哥教我,我一定好好學!」
他眼神慢慢綻放出光芒,自覺這個主意十分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