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過來,整個人是被摟在懷裡的。
空氣中飄散著苦澀的中藥味,蘇梨嗅著包裹住自己的熟悉氣息,慢吞吞伸了個懶腰。
周圍一片寂靜,火堆噼里啪啦地燒著,她翻了個身,縮在秦見深懷裡。
「醒了?」
秦見深壓著嗓音,在她醒來那一刻已經睜開眼睛。
「我吵醒夫君了嗎?你再睡一會兒吧,天還黑著。」
蘇梨看到田桂蘭守在秦秋可旁邊睡覺,想去試試秦秋可是否還在發熱。
不料秦見深一把將她攬住,「你也再睡會兒,趕路有累的時候。」
「我去看看可可是不是還在發熱。」蘇梨抓住他的手臂。
「我試過,已經不熱了。」秦見深把她身上的被褥往上扯了扯。
喵喵。
招財從蘇梨被窩鑽出來,甩了甩一身長長的橘毛,又覺得地面凍腳,重新爬到兩人中間,揣著腳腳眯眼。
蘇梨睡不著了,摟住秦見深的腰賴了一會兒,從被窩裡鑽出來,攏著披風,把即將熄滅的木柴重新點燃,架鍋燒上乾淨的清水,打算熬一鍋糊糊。
早上吃飽吃暖,才能有力氣趕接下來的路。
隨著糊糊的清香飄散開,其他人紛紛轉醒。
王氏臉色有些差,撐著手臂坐起身。
「大嫂,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就是感覺身體沒緩過勁來,累得慌。」王氏擺擺手,「沒什麼關係,尋常在家也會累。」
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還是因為雙生胎,月份越來越大,總格外累一些,她早就習慣了。
蘇梨在角落看見煎藥的藥渣,不是新鮮草藥,是曬乾的。
「夫君,你昨日在哪找到的藥?」
「遇見一處村落,剛好有人家手中有藥,就買了兩副。」秦見深言簡意賅。
其實找藥的過程遠比他說的困難。
附近冰雪全上了凍,別說藥草,就是野草都沒幾根,他們三人運著輕功跑了很遠,才看見一個小村子,幸好尋到兩包藥。
「等我們到洛州,去買些安胎藥和治風寒的藥備用吧。」蘇梨提議道。
秦見深微微頷首。
秦秋可大病一場,蔫頭耷腦沒什麼精神,在驢車上坐了一路。
一行人趕到洛州,發現洛州城門也關了。
「這……洛州竟然也關門了?」秦老根眯了眯眼,「這不對呀,蕪州才剛閉城,災民很多都沒趕過來,不至於這個時候關門啊。」
「也許怕發生跟白州那樣的事情?」田桂蘭猜測。
白州放災民進城後,不是一般的亂,糧價哄漲,供不應求,還多次發生災民與百姓起衝突,鬧得府衙焦頭爛額,如果能將之扼殺在搖籃里,豈不是更好?
「這樣一來,咱們就沒法進城買藥了。」秦老根搖搖頭。
「那咱們就不進城了。」蘇梨摸摸懷裡的招財,「我們可以去沿途的府縣或鎮子,應當可以買到。」
「四嫂,那邊有排隊的。」秦雙雙驚訝指著城外一角,「他們在幹什麼?」
「是施粥棚。」蘇梨看到一些災民捧著碗離開。
這邊災民尚且不多,排隊的也不多,只是每人只能領一碗粥,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災民顯得慘慘澹淡。
「有粥?我們是不是也能去領?」柴氏探頭往那看。
「洛州能拿出來的糧食也有限,咱們現在不缺吃的,就不去了吧。」田桂蘭思忖,「把這些糧食留給逃難的災民。」
「娘說的是。」蘇梨贊成。
他們確實不缺這一碗粥,災民卻視之如命。
簡單修整過後,他們往南走,落腳在一個叫長平縣的地方。
幾日沒住過正兒八經的屋子,為了讓大伙兒睡得舒服一些,田桂蘭和秦老根商量過後,在客棧開幾間房讓婦人姑娘們休息,男人全去住大通鋪。
第二日補給了藥物和鹽繼續趕路。
離開長平縣的時候,他們遇到一波災民。
這些災民看到他們車上堆滿麻袋,一窩蜂跑過來跪地哀求。
「好心人求求你了,給一點糧食吧。」
「我已經幾天沒吃飯了,求求你們。」
「發發善心吧,好人有好報啊。」
「我就要一口一口乾糧……幾天沒吃東西了……」
連長刀的震懾都不管用,有人生撲帶拽,氣得孔思義一聲大吼:「都給我後退,不然休怪我手裡的長刀不留情!」
可是災民當沒聽到一樣,擦著他手裡的刀就過去了。
幸虧孔思義動作快把刀給收了,不然那人就要血濺當場。
他氣得腦門疼,只能揪起對方丟出去。
「四爺,這些人怎麼辦?連命都不要了!」
總不可能真拿刀全殺了,他們又不是惡人。
蘇梨看見災民中間的孩子,目露不忍,隨後別開眼。
「不用理會,全擋住,後面是長平縣,他們要進縣裡不會一直跟著的。」秦見深不為所動。
當即有災民破口大罵:「冷血!大家都是人,你們糧食這麼多,分我們一點怎麼了?!」
「你們難道要看著我們餓死嗎?真是心狠!小心遭報應!」
「嗚嗚嗚我的孩子已經幾天沒吃飯了……」
「世道不公啊,為什麼會有這樣冷血的人?」
秦老根被那些人淒淒楚楚看著,心裡直犯慫,裡邊還有抱著嬰孩的婦人。
他一時心軟,經過那婦人時,給婦人丟了一塊餅子。
餅子雖然不適合餵嬰兒,總比沒有好,磨碎了能吃一點是一點。
誰知餅子剛丟過去,婦人就把手裡的孩子扔掉,自己拿著餅子狼吞虎咽起來,三兩口就吃完了。
秦老根愕然,望望那襁褓里的孩子,又看看婦人。
蘇梨意識到不對勁。
「爹娘,襁褓里的嬰兒沒有聲音。」
田桂蘭沉著臉過去看了一眼,「孩子早就死了,都開始腐爛了。」
秦老根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後面不管誰在上前跪地哀求,他也沒有看一眼。
「蘇梨!」
「你是蘇梨對不對?!」
災民中突然跑出一個人,張牙舞爪就往蘇梨這邊沖,被葉庭眼疾手快一把攔下。
葉庭皺著眉頭,把瘋狂掙扎的人丟遠,「你是什麼人?離我們夫人遠些!」
「蘇梨!」男人顧不得其他指著自己,撥開滿頭亂糟糟擋住臉的頭髮,「我是你爹呀,你看看我,我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