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鬧得滿村皆知,不是好事,而是災禍啊。
楊里正轉念一想,這說法也對。
「那我保證不跟別人說,至少冬日過去之前絕不外傳,這樣可行了?」
楊里正的人品田桂蘭還是信得過的,轉頭看向秦見深。
「老四,番薯都挖完了嗎?」
「未曾。」秦見深將一藤筐番薯帶到柴房,倒在地面上,返回菜園。
菜園裡田桂蘭正哆哆嗦嗦撿起一個碩大的番薯,眼中滿是不敢相信。
「這番薯個頭竟然這麼大,先前咱們吃的明明很小啊。」
她又驚又喜,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腦子裡思緒都亂成一團。
這麼多番薯,賣也能賣很多錢,當下外頭都在搶糧食,留著自家吃似乎更划算。
「番薯施了漚肥。」秦見深言簡意賅。
楊里正早就呆滯在原地,細看指尖都在發抖。
「番薯是個好東西,秦家弟妹呀,我覺得……」
「覺得什麼?」
一瞬間,田桂蘭犀利的眼神就丟了過去。
楊里正瞬間從自己的思緒里清醒過來,懊惱道:「沒什麼沒什麼。」
番薯是秦家發現的,秦家有權處理,就算他想知道怎麼種出來,也要看秦家的意思。
況且田桂蘭說得沒錯,正值災年,家家戶戶都不好過,擁有這樣一大堆番薯,無疑令人眼紅。
他可不能給秦家招來了災難。
秦家幾個人歡天喜地把所有番薯刨了出來,很快出現另一個問題。
「這麼多番薯,咱們該怎麼存放?還是拖出去賣了?一直放在柴房裡,會不會壞掉?」田桂蘭苦惱道。
「不能賣。」秦見深輕聲拒絕,「眼下災民距離蕪州太近,糧價幾番波動,也許不知何時便會斷糧。」
在買不到糧食的情況下,任何食物都是珍貴的。
「斷糧?」
田桂蘭和楊里正不約而同大吃一驚。
這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的,前幾年旱災這麼難的日子也過去了,還從沒遇見過斷糧。
「那我們就堆在家裡嗎?」
秦見深一時沒有說話,擰著眉毛,仿佛在思索辦法。
這時蘇梨扯了扯他的衣裳,建議道:「我們可以挖個地窖。」
「地窖?咱們村里還沒有挖這個的。」
田桂蘭知道有些地方會挖地窖存放食物,讓食物不容易腐壞。
「似乎可行。」她眼前一亮,「老四,你覺得呢?」
秦見深緩緩頷首,「可以一試,地窖應當可以延長保存時間。」
眼下天氣寒冷,就算沒有地窖,也能放上一個多月不腐壞,若是有了地窖,大抵可以延長到二至三月。
「那就這麼辦。」田桂蘭拍板兒道:「讓你爹和老大跟著你一起挖,這麼些番薯差不多得有個幾百斤吧,來年咱們要是把地里都種上這些,豈不是能收穫不少?」
蘇梨聽著心頭一陣火熱,「娘,楊伯伯家不是有稱嗎?不如咱們稱一稱?」
「對!」田桂蘭一拍腦袋,同楊里正道:「里正啊,你在旁邊也看這麼久了,我家想要借個稱,你應該不介意吧?」
「這有什麼介意的,你們等著我去給你們拿!」楊里正掉頭就走,動作乾脆利落,堪稱迫不及待。
不止秦家想知道有多少斤,他也想知道啊。
看那番薯一籮筐一籮筐,別的不說,秦家來年種番薯,他們楊家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買些番薯做種,那不就發了。
楊里正從自家搬了秤砣,一出門就看見村外回來的秦老根,當即笑容滿面迎上去,胳膊搭在對方肩膀上。
「老根回來了。」
秦老根看他的笑容就不懷好意,皺著眉毛把對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拿走。
仔細回想確定最近沒發生什麼事兒,才說:「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你拖著秤,這是要去哪?」
「去你家啊。」
「我家!」秦老根驚了驚,「你去我家幹啥?」
「哦對,你還不知道你家的番薯收了。」楊里正樂不開支,「你可一定要多賣給我一些。」
他想了想,又悄咪咪湊到秦老根耳側,「我那有一壇好酒,改回頭請你喝。」
「你是說阿梨種的那些番薯?」秦老根下意識問。
他一說阿梨,楊里正就愣了下。
「這些番薯也和你家阿梨有關?」
「那當然,最開始這些番薯就是阿梨撿回來的,她自己想種就讓她隨便種著玩玩兒,誰知道還真長出來了,前幾日沒下雪的時候,我還去看了長勢不錯,你要是想買,得跟她說呀,這個我做不了主。」秦老根擺擺手。
他見楊里正陷入懵逼,心裡偷樂,面上一本正經。
「阿梨這孩子向來對自家人很好,我們家想吃是肯定能吃的,她肯不肯賣給你我也不清楚。」
想要買?
哼,那麼點番薯還好吃,他們自家人都吃不夠呢。
楊里正就有些犯難了,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和秦老根搭搭話還行,要和那麼一個小姑娘主動搭話,總歸不是很合適。
按捺下這個心思,先去秦家幫忙稱番薯。
沉甸甸的番薯上稱,秦老根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這麼沉!」
一筐筐的重量累積起來,直直突破八百斤!
菜園子那么小的地方,種出來的番薯就有八百斤,這要是放在地里那還了得?
秦老根捂住胸口,仰頭就要倒下。
「爹!」蘇梨趕緊過去將人扶住,「您穩住!」
秦老根深呼吸,好半晌才勉強穩住,咧開嘴,露出一口牙笑起來。
「等來年咱們就種番薯!那不得驚掉一群人眼珠子!」
「行了,你趕緊去幫老四挖地窖,早些挖完早些把番薯放進去。」田桂蘭催道。
秦老根一點意見都沒有,樂呵呵就去了。
楊里正沉思片刻,忙招手道:「我也幫你一起挖。」
一伙人挖完地窖已經是晚上,楊里正什麼都沒來得及說,直接就回家了。
弄的秦老根還沒反應過來,嘴裡嘀咕道:「我還以為這傢伙要留下蹭個飯,或者纏著買些番薯。」
蘇梨做了一桌菜,處處躲不過番薯的影子。
番薯餅,番薯粥,還做了一點番薯餡兒的糕餅。
香香甜甜的番薯吃的一眾人胃口大開,連連稱讚。
本是個讓人開心的好日子,不想吃過晚飯,天空又下起了小雪。
秦春月阻攔蘇梨端著碗盤去廚房的動作。
「四嬸忙了一晚上做飯,洗碗讓我來吧。」
她不分遊說將蘇梨手中的碗搶了去廚房洗刷。
秦見深站在屋檐下,正抬頭看天空中的雪花。
蘇梨輕著步子走過去,「上一場雪還沒化完,又下起了雪,這一場不知要下多久。」
秦見深側目,將小姑娘露在外面的手抓住,沉聲道:「大概三五日。」
蘇梨微微吃驚,「這夫君你也知道?」
看天象,居然能看出雪下幾日嗎。
「能看出一二。」讓秦見深嚴肅的不是這次下雪,而是後面可能會出現延續不斷的大雪以及降溫。
「後面幾日若無其他事,便在家裡少出門。」他叮囑道。
蘇梨對著漆黑的夜空看了半晌,脖子都酸了,什麼都沒看出來,只好伸手揉著後頸,「我曉得的。」
-
這場雪下到第三日時,楊里正的夫人親自帶著禮上了門。
在杏花村這麼多年,按理說抬頭不見低頭見,可楊里正身份與大家不同,這還是楊夫人頭一回登秦家的門。
籃子裡一包紅糖和一些雞蛋全塞給了田桂蘭。
「從沒來拜訪過你家,你家孩子多,這些紅糖給他們沖些糖水甜甜嘴。」楊夫人嘴角掛著笑容,雖是一身村婦打扮,身上卻氣度從容。
田桂蘭不禁就想到村里那些傳聞,都說楊夫人起先是鎮上大戶人家的丫鬟,後來自己贖了身嫁給楊里正。
大戶人家培養出來的人,自然氣度不同。
「您來就來,何必帶這些禮呢,太客氣了。」田桂蘭嗔怪道。
「應該的,我家當家的特意叮囑了我帶上,說你們家孩子個個聰慧人也討喜,他瞧著可喜歡了。」
都是面子話,田桂蘭一笑而之,才問道:「楊夫人此番來,可是有什麼事?」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又帶著禮,她不相信楊夫人只是來玩。
「說來慚愧,我當家的前兩日在,你家幫忙收了番薯,回到家裡直呼番薯又香又甜,好吃得緊,非要我過來買一些回去,等明年開了春種進地里,這樣每年都有番薯吃了。我今日過來,就是尋你家阿梨買番薯的。」
田桂蘭:「……」
好傢夥!你家當家的昨個連番薯嘗都沒嘗一口,回去便知道如何如何好吃了?
「原來是這樣,那我去喊阿梨過來,你且等一等。」
蘇梨一踏進正屋,楊夫人親自站起身來,態度比見田桂蘭時熱絡不少,拉起蘇離的手噓寒問暖,將人誇了又夸。
然後擼下腕子上的銀鐲,往小姑娘纖細的手腕上套。
蘇梨連連拒絕,「使不得使不得楊夫人。」
「你這孩子,有什麼使不得的,我看你有眼緣,這鐲子啊就送給你了。」
田桂蘭默默瞅著,心裡又是心酸又是驕傲。
看,她家孩子多受歡迎!
唉,阿梨在她家還是受委屈了。
在蘇梨的嚴辭拒絕下,楊夫人只好把鐲子收了回去,心中不由產生一絲焦慮。
丈夫說起番薯收成有多麼多麼好,萬一沒跟蘇梨搞好關係,她不肯賣給自己家那麼多番薯,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