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想見她

  陸翌然當時滿腦子都在想著他爸媽出事的事情,雖然出生在陸家,他和父母的關係其實可能比尋常家庭要更淡漠一些,可是父母卻一直是在他身後的兩座大山,突然間,山塌了。

  他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陸翌然想著事情,便迭聲催促了幾句,讓司機快一些。

  可是當時的雨實在是太大了,前面霧蒙蒙的看不清東西,突然有幾個七八歲的小孩兒從馬路上竄了出來,司機瞧見的時候人已經快要到了他們車前。

  那幾個小孩兒似乎也被嚇壞了,一臉驚恐地站在馬路中間,一動不動。

  司機急忙打了方向盤,踩了剎車躲過了那幾個孩子,才將車停靠在了路邊,那幾個小孩子這才反應過來,急忙繼續往前沖。

  結果對面車道上突然衝出來一輛貨車,似乎也是剛剛發現那幾個孩子,貨車猛打了方向盤,可是卻打了滑,整個車完全不受控制地朝著陸翌然他們的車沖了過去!

  閃爍著的遠光燈,激烈的剎車聲,猛烈的撞擊聲,還有那痛入骨髓的痛……

  當時的情形在腦中不停地回放著,那些聲音似乎就在耳邊響起,那刻骨銘心的痛,好似他現在也仍舊能夠清晰的感覺到。

  陸翌然緊緊閉上眼睛,臉上血色已經全部褪去,額上隱隱約約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當時他坐在后座,貨車衝過來,將他旁邊的門撞得都凹陷了進去,他的腿被擠壓變形的門給卡住了,疼痛幾乎一瞬間侵襲而來。

  他的頭也受到了撞擊,整個人都近乎暈了過去,只偶爾從身上傳來的讓人無法忽視的疼痛讓他稍稍有一兩秒鐘的清醒。

  在那時不時地因為疼痛而產生的一兩秒鐘的清醒中,他似乎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說話。

  在喊他……

  「哥哥,哥哥,你還好嗎?你別睡!」

  「我已經打了電話報了警了,也叫了救護車了,你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伴隨著那喊聲而來的,還有越過破碎的窗戶伸進來緊緊握著他手的手,還有另一隻手,一下一下地輕輕拍著他。

  陸翌然猛然睜開了眼,眼中亮的嚇人。

  吳文杰一直在留意著陸翌然的動靜,見狀險些被嚇了一跳,只連忙關切著:「陸爺,怎麼了?你還好嗎?」

  陸翌然的聲音喑啞:「我……我想起來了。」

  吳文杰愣了愣,眼中帶著幾分困惑:「陸爺想起來了什麼?」

  「十三年前,我車禍那一次,我當時,應該是見過安瀾的。」

  「啊?」

  陸翌然喉頭微微滾了滾,聲音低啞:「準確的說,應該不是見過,而是聽過她的聲音。」

  以及,感受過她的手的溫度。

  吳文杰瞪大了眼,眼中滿是詫異:「陸爺你確定是安總?十三年前,安總大概也就十三歲吧?她那時候的聲音和現在應該也不太一樣吧?陸爺你是怎麼確定,那個聲音是安總的?」

  陸翌然眸光沉沉,腦中安瀾的聲音倒是逐漸的清晰了起來。

  「是有些不同了,比以前成熟了許多,可是音色還是差不多的。」

  「當時車禍發生之後,我撞了腦袋,腿上又疼得厲害,昏迷了過去。我是被她的聲音給喚醒的,我聽見她一聲一聲地在我身邊叫我哥哥,叫我不要睡,說救護車馬上就到,讓我堅持一下。」

  「她還將手從碎裂的玻璃窗上伸了過來,握住了我的手,一下一下的拍著我,讓我一定要堅持下去。」

  「還一直叫我不要死,說不想看見有人再死了。」

  陸翌然喉頭有些發緊,似是因為想起了那些事情,車窗外的雨聲,似乎都淡了許多。

  「我當時聽著她的聲音,感受著她手心的溫度,心裡一直在想著,如果我有幸能夠活下來,一定要去找到她,好好的謝謝她。」

  「可是後來……」陸翌然垂下眼,眸光漸冷:「後來,他們說我可能再也沒有辦法站起來,我成了一個殘廢。」

  「年少的時候,我自尊心比較強,就覺得,我既然成了一個殘廢,大概也不會是她想要看到的,心裡也有點不敢去找去見,加上陸家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這件事情也就擱置了下來。」

  「再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情,我的精神狀況就有點不太好了,陸陸續續的接受治療,各種催眠,心理治療師覺得我是因為應激性創傷綜合症,所以想方設法地讓我忘記當年發生的事情。」

  「一來二去,我還記得當年的兩場車禍,可是關於那兩場車禍的詳細的細節,卻是不怎麼記得的。我真的忘了,也忘了她。可是諷刺的是,我的病依然沒有好。」

  陸翌然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很多事情像是驟然湧入了腦海一樣,之前很多他沒有發現沒有留意到的細節,也一點一點浮現起來。

  「六年前,我當時中了藥,腦子裡面也不怎麼清晰,可是我聽見了她的聲音。」

  陸翌然苦笑了一聲:「大概是我的身體比我的心更誠實,它認出了那個聲音,也從那具身體上感受到了獨特的溫度和感受,所以才發生了那件事情。」

  「我只對安瀾有反應,甚至聽到安瀾的聲音,都會有反應。」

  「在我發病的時候,只有她能夠安撫住我。」

  「原來這並不是偶然,是因為,她的聲音,她的溫度,從一開始,就是我唯一的救贖。」

  吳文杰也完全沒有料到,這其中竟然還有這麼一個故事,只愣愣地盯著陸翌然,一向能言善辯的他,在這個時候竟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半晌,才結結巴巴地安慰著:「幸好,陸總你也沒有錯過安總,在經歷了這麼多的波折之後,你們還是相遇了。」

  「這也許,就是上天的刻意安排吧。」

  「安總就是上天派來,給陸爺你的救贖和禮物。」

  陸翌然額上有細細密密的汗水滲了出來,額上有青筋暴起,聲音亦是有些嘶啞:「給安瀾打電話,問問她在哪兒,我要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