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反將一軍
距離森望城六百里,似乎已是少年道人最終能觸及的底線所在,向前不可,後退不能。
沉沉的魔氣在虛空中逐漸凝結,變得如同堅鋼,在天子傾覆諸天的意志催動下,潮水似地覆蓋過來,如天河決口,似冰川崩塌。
長刀化為的風雪頓時生出無明,喚起暴虐,在虛空中畫出玄奧的軌跡,似妖靈咆哮,似道子桀驁,道一句好個天地如此多嬌,卻不欲半分折腰,只在殺伐里走一遭。
「天子,沒想到東界還有元神與你們天魔勾結,是誰?!」骨玉懸額的少年悽厲怒吼,似有萬般不甘和忿意攢在胸間,直欲噴出。
「催玉無需氣惱,待你隨我回去,得了天子尊位後,自然知道是誰。」少女掩著檀口微笑。
長久歲月的厚重,與不老青春的活力,點點匯聚為心火幽微,盡食妄念痴昧,已悟大夢難追,濁身靈意俱化渺渺煙波水。
「我連人都信不過,還會信你等天魔?誰知道你抓了我回去,會不會霸王硬上弓直接來個天魔奪體,我這堪比麒麟的道體,眼饞的多了去了。」唇紅齒白的俊俏少年挑了挑眉眼,不帶半分猶豫,直接說出了自家的擔憂。
「我倒是沒這個心思,不過日後你成了天子,回憶起今日這番言語,怕是要撫掌大笑。」清麗若蓮的少女,眉目中的絕美笑意無遮無掩,明媚得恰到好處。
「你不和我說個明白,我寧願一死,也不信天魔會如此好心。」少年吃力地御使著長刀,艱難斬開一分容身所在,因為濁靈魔氣已是宛若一團墨汁,將天上地下盡數暈染了。
「有些事情只有天子才可知道,你成了天子後,自然明白。」
「濁醐天子不若先說說,不然我很難相信天子的誠意……」
「不需要你信,抓`住你就夠了,小朋友要乖乖聽話。」
此時,浩瀚的濁靈魔氣已是將風雪刀光壓得僅剩數丈方圓,就如一粒晶瑩的珍珠。
嶙峋刀意見天子,霜風雪亮叩生死,不疑不易於此會,方寸崢嶸懸命痴。
每一次揮刀,每一次爆發,都似竭盡全力,匯聚了道子對道途,對生死,對天地的全部理解,若是金丹或自在天魔如此問道,甚至可感悟出元神或天子的絕妙。
但眼下是在對陣天子,本就是一方天地的寵兒,更是遠遠走在前方的尊者,明者,達者,縱使殺性屍鬼爆發出讓大天妖都要為之駭然的悍勇刀意,落在天子眼中,始終還是太過稚`嫩了。
這就是身為大自在天子的底氣,經過諸天破滅,能讓天子眼前一亮的神通委實不多了!
不過眼前這少年的悍勇和意志,倒是讓濁醐天子很是滿意,少女盤膝坐在濁霧上,靜靜看著少年掙扎,拼殺,眼中露出了如漫天燦爛星光一般的灼灼明亮。
大多數天地破滅得無聲無息,只配淪為魔巢,能成就一二天子的,十中無一。
這方天地實在給出了太多的驚喜,算得上諸天中難得的寶地,不僅有龍鳳二族,還有刑天之主和無間佛母,可惜就是不容易得手。
不過好在還有這殺性屍鬼和金玉麒麟,入手倒是不難。
長久的等待終是有了最甜美的果實,委實是讓人欣喜莫名。
少年持著玉燈,輕輕向燈焰上吹了一口氣,金色的燈花幽幽盪起,燈身上同時騰起三色光焰,赤色、藍色、白色向著金焰纏去,如漩渦飆卷,如四象匯融,動靜相生,自有玄妙。
剝剝剝!
至妙心顛倒痴意夢幻,佛陀意明了如露如電,不求皈依圓滿,欲渡天地此間。
夜深心有燈,夢碎默無聲,紅塵惹了一身,且行風雪數程。
轟!
明明的光焰,帶著無悔的意志,落到了濁靈魔氣之上,似日升月沉,煌煌不可阻擋,牢籠一般的魔氣瞬間盡數化為薪材,被徹底蒸發了一大`片。
燈焰帶著恣意肆意,帶著絕情絕勝,帶著盡痴盡嗔,破開了沉沉魔氣籠罩的乾坤。
「妙啊,如此甚深魔執,不當天子豈不可惜。」
少女似是看到了最期待的一慕,不由得輕輕撫掌,完美無暇的玉顏上綻放出的笑意,纖塵不染,如淨火如紅蓮。
「我當你妹的天子,老子打不過,還不知道跑?你以為我是鄭景星那傻狍子?!」
俊俏少年在破開的魔氣缺口處,猛地「呸」了一聲,當即身與刀合,向上一衝,向著雲界上的青冥猛然撞去。
不過,這般垂死似的掙扎,在天子看來,只是在靜水上盪起了微微的漣漪,最多只是引得清麗少女噗哧一笑,
「好個不聽話的小朋友,待抓`住了你,趁你還沒證得天子之尊時,少不得要打打你屁`股。」
浩瀚的魔氣沖天而起,化為一隻撐天巨手,似緩實快地向少年的遁光抓了過去。
少女臉帶笑意,晶眸如星辰閃爍,赤足而起,款款踏空而行,蓮步輕移一步,已是到了雲界。
「我好歹也是天子,是你想跑就能跑掉的?」濁醐天子柔柔一笑,宛若桃花盛放,好似蓮花輕綻。
轟!
魔氣化劍,如銀魚群起而至,斬去天地朝暮,斬去清濁心湖……
魔氣化寶,萬千法寶散出靈光,如明珠淨洗,若幻若真,光怪陸離……
魔氣化絲,如縷密布,交逢眉目,因果牽扯,無中生有地出現在道子身側……
魔氣化聲,魔吟惑心,似有佳人候盼,似有道友來喚,似有枯榮論辯,似有蒼生淪陷……
隨著天子正色出手,骨玉懸額的道子似被震攝住了一般,渾身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只能放出佛焰拼死抵擋。
俊俏少年的目光不住在青冥中尋覓,過了一會已是眉目深凝,似是有些怨忿,長長嘆息一聲。
「我說過了,不會有元神來打擾我和你的相遇,人皇手裡就那麼些牌,眼下已是全部出盡了。」
濁醐天子眉眼中蘊藏著絲絲笑意,煞是銷`魂奪魄,在她的霜枝玉掌中,赫然有個小小的身影,面目模糊,身形恰好與少年一般無二,長刀,玉燈,都惟妙惟肖。
「濁醐魔妙在於看透,姬催玉,你卻是讓我有些看不透你的心思和執念,令我著實好奇。
不過沒有關係,這方青冥已是落到我掌中,待擒住了你,我們有很多時間來探討魔妙。」
濁醐盡在看透,蓮醍不在算中,作為破滅了數輪天地的天子,自有底氣和驕傲,沒想到,她以魔妙定這凝真,居然定之不住,看之不准。
好在,這方青冥已是被濁靈魔妙同化,無論如何,眼前這屍鬼都再難以逃脫。
「那我要是再跑了呢,怎麼說,放我一馬?要不賭一賭?橫豎跑了我,你還可以去找鄭景星!」俊俏少年依然沒有放棄,哪怕青冥已是被天子同化。
「你跑跑看咯,若是真跑了……」清麗少女正要合上玉掌,將其中的身影攥`住,聽到這話,不由笑得花枝亂顫。
轟!
一道虛天裂縫出現在少年身前,只見他向里一鑽,徒留一個譏諷的聲音落在原地,
「那你去找鄭景星吧,不送!」
清麗少女猛然一怔,笑得更加歡快了,清麗而厚重的聲音中充滿了興奮,「好生有趣的人兒,居然從虛天跑了,說實話,該說你聰明呢,還是說好笑呢。
我為天子,在虛天之中你能跑哪裡去?」
濁醐天子輕輕搖頭,這殺性屍鬼什麼都好,就是太過滑溜了,跟個耗子似的。
少女將手輕輕一揮,那道縫隙猛然擴大了數倍,化為一條康莊大道,也似醜陋的蜈蚣趴在青冥之中。
天子緩步如蓮,如落梅雪亂。
落花漫隨流水,欲請為魔執嗔,浮生一夢了斷,拂了前塵還真。
……
天子動容並不多見。
畢竟,大日下的新鮮事並不太多。
若說一如既往,沒有什麼比虛天更為敬業,永遠沉沉寂寂,無日月痕,無風雲色,無黃土青天,無有情眾生,似乎就連時間的流逝,在此處都並不明顯。
少年拋開了長刀,放下了玉燈,靜靜站在虛天深處,眉眼中再無半分嬉皮笑臉。
遠方的虛天裂縫已是遙遙不見了蹤影,虛天中似是失去了漏出的那抹天光。
許是等得有些無聊,少年拿出了茶壺,將茶葉粗`魯向其中一丟,旋即輕輕一個彈指,水火俱來,幾息之後已是茶香裊裊。
濁醐天子趕來時,正好迎上少年道人有些護食的眼神。
「濁醐天子,我這茶就不請你了,主要是手藝太差,實在是拿不出手。所以當日蓮醍天子也沒有吃到。」
少年也不怕燙,仰頭將一壺茶水盡數倒入口中,好似一川銀河落九天,不醉自醺醺。
少女眸子中的光芒變得漠然而冷靜,靜靜看著少年飲下茶水,沒有絲毫催促,反而是柔柔笑笑,「好大的謊,好詭的人……」
姜默舒將茶壺隨意一拋,側過俊俏的小`臉,「天子為何如此說,只有取錯的名字,哪有叫錯的諢號,玉詭的名字早就天下皆知,我也辯駁不得,只能乖順地從了。」
「你不是屍鬼之身,姬催玉才是玉詭本體,佛母是個幌子。」濁醐天子沉吟了幾息,淡然開口。
「濁醐天子看人真准,少了我好多解釋的口舌。」少年微微笑笑,接連點頭。
宛若天雷滾滾,當頭砸下,清麗無雙的少女臉色微變,魔軀都不由得輕輕晃了晃,似是有些難以置信。
果然是傾天地之精鑄成的彌天大謊,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玉詭居然是真玉詭,鬼母居然是真鬼母,無間佛母是假,囚魂屍鬼是假。
這道子憑此是坑了多少人?!
少女輕輕`咬了咬貝齒,用蔥指在秀麗的眉間揉了柔,語氣變得有些模稜兩可,「鄭景星也是你?」
「天子能一眼看透,濁醐魔妙實在非同小可,不錯,鄭景星是我另一個身份。」
骨玉懸額的少年有些靦腆地笑了笑,「說實話,我本心不是為了騙人,只是鄭景星的因果越來越大,我也只能硬著頭皮裝下去。」
看著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少年,濁醐天子只覺得魔識都在沸滾。
不當人子,人族的道子有毒至此,夫復何言?!
你還委屈得很?!
想到一事,濁醐天子不由得心生警惕,魔母的情劫和魔執系在麒麟身上,真正的鄭景星是玉詭,正在此處,那邊的金玉麒麟又是誰?
似是看出了天子的疑惑,姜默舒耐心地解釋起來,「化身之寶其實還蠻好用的,那邊的鄭景星是法寶化身,之前好長一段時間,也用它扮扮姬催玉。」
「既然你是玉詭,也就是說雙英之爭,也是假的嘍?」濁醐天子運使魔妙,終是在萬千因果中梳理出了蛛絲馬跡。
「是的,雙英之爭不過一場假戲,只是為了爭取一些成長的時間和勝機。以前,只是想著要算計萬妖叢林和玄痕劍宗,所以命曇宗三峰聯手偽裝了雙英不和,結果一演就演到了現在。」
姜默舒慨然承認。
「厲害,厲害!」
濁醐天子輕輕擊掌,連聲稱妙,眼前這一幕實在是到了這天地中,所受最大的驚嚇,當然,也是最大的驚喜。
「這方天地當真沒有白來!」
天子並沒有嘗試遁走,魔識感應中,這處虛天似是被隔離成了獨立的空間,唯一的出路便是在眼前道子的身上。
而且以這玉詭心思詭譎,引她來了虛天,必然會布置得滴水不漏,如今,只有煌煌正正將之擊敗,才能離開此處。
「天子,我向來予人體面,若是沒有問題了,我就要出手了,不知天子意下如何?」姜默舒點點頭,眸子中的光芒如同冰雪一般清冽,殺意凜凜如風雪,欲染虛天胭脂血。
「玉詭,那就使出你的殺伐手段吧,我也想領教一下聞名天下的鬼道神通。」
濁醐天子凝著眉眼,輕輕舒出一口氣。
雖說自家被這道子算計,不過說一千道一萬,鬥法勝負終是要做過一場,才能分出高下生死,若說魔妙對上神通,自己也是不輸元神哩,至少幻宗元神便被自己壓得死死的。
「倒是要叫天子失望了,能召喚鬼道神通的,正是那化身之寶,我倒有些其它手段請天子品鑑品鑑。」
唇紅齒白的少年生出個歉意的笑容,在濁醐天子目瞪口呆中,將額上的骨玉取了下來。
溫潤儒雅的道子伸了個懶腰,眉眼如劍。
無頭刑天,赤發水神已是一左一右立在他身後,
「剛才話沒說完,玉詭的身份其實也是假的,濁醐天子,在下姜默舒,有禮了。」
清麗的少女頓時凌`亂了,雖然虛天中無風無浪,濁醐天子卻感到一陣天暈地轉。
乾坤不知真假事,換得忘憂天子愁,諸般揣摩皆難證,神魔默默劍幽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