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濁醐錯塵

  第505章 濁醐錯塵

  數以萬記的天魔眷屬一波波從魔潮深處衝出,擋在雪亮長刀幻起的風雪之前。

  血肉如盾,魔氣如牆,可惜卻根本不能阻擋風雪侵襲,紛紛在半空中被斬作細碎,化為漫天血水,向著下方的森碧中飄灑落下,輕輕`盈盈,卻煞是震撼人心。

  錚!

  長刀似是化為了憤怒暴躁的妖靈,肆意撕扯著眼前的一切,漫天刀意揮灑,殺得好生痛快。

  擊落星河,斬斷枷鎖,似在問天求索,似在貪戀血色,如在描摹一個殺伐輪廓,一證自己曾經來過。

  「狂妄!」

  一位自在天魔忽然運使魔妙,猛然將漫天的天魔血肉化為了牢籠,將風雪牢牢困鎖起來,更有無數魔頭自血肉中化生而出,將刀風刃雪的凜凜威勢都壓下了幾分。

  「擋我者死!」

  流光乍亮,傾城奪目。

  下一個瞬間,絢麗到極致的刀光從血肉牢籠中爆散,漫天妙曼,朱紅一點,驚鴻破塵寰。

  自在天魔一怔,旋即微微笑笑,「好刀意,好殺性,該你狂妄!」

  天風吹過,自在天魔的魔軀已是化為血水灑入天地。

  一眾真魔看著杵著長刀喘息的屍鬼,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才知道諸脈天子作出布置時,那句「不計代價」所代表的份量。

  風雪的正中,一群凝真緊張得喉頭輕咽,眸子更是不住四下觀察,豆大的汗珠自額上滾滾而落。

  凝真和凝真果然是不一樣的!

  面對諸多真魔的虎視眈眈,言春不由得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憂心忡忡地呢喃道,「前面還有多少真魔啊?」

  她的聲音很小,不想姬催玉卻是聽到一般,倏地轉過頭平靜地說道,「從自在天魔使出的魔妙來看,大概有四脈天魔過來,可是覺得不過癮?」

  言春頓時有些結結巴巴,「姬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你有些厲害……」

  風盡殷將言春拉到身後,責怪地瞪了她一眼,方才正色開口,「姬先生,要不,我等也出手,你且留些精力防備天子。」

  「算了,對上真魔,你還可以撐些時候,其它人不過平白丟了性命。若是有人因此而死,你心頭必然會紮上一根刺,那樣的話,我也不會放心再讓你跟在我身邊。」

  少年道人森然笑了笑,「我費了老大功夫,才化去了你的所有神通,若是這樣就棄之不用,實在可惜了。」

  風師姐的神通被化了?

  所有素卿幻宗的凝真一個個屏息凝氣,對於屍鬼的話根本不敢細究,只能當做沒有聽到。

  風盡殷微微側過頭,嫣然笑笑,「姬先生說什麼就是什麼吧,盡殷不會有絲毫違逆。」

  各位凝真聽到這裡,眼珠子已是掉了一地,這是自家素有主見,連仙尊都讚嘆不已的師姐?面對這屍鬼,怎麼感覺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風盡殷,你很聰明,不得不說,東界諸宗送你到我面前,當真是選對人了。」

  少年昂起頭顱,將一物扔出,疾若閃電卻是輕輕`盈盈落到如仙佳人手上。

  風盡殷定睛看去,一個金絲小盒正懸在她的掌心。

  「天魔撲擊越來越凶戾,而且距離森望城也越來越近,想來天子應該要來了。

  若是天子出現,我會將之引開,並儘量拖住。

  你們馬上向著森望城全速逃命,若是有天魔阻攔,也儘量不要與之糾纏,若是感覺抵擋不住,便砸破金盒,裡面暗藏的手段足夠支撐你們抵達森望城。

  當然,若能不用,還是不要用,這金盒的因果,我著實有些不喜。」

  如仙佳人仔細聽著,生怕漏了一字,她深知這囚魂屍鬼絕不會說多餘的話,他既然這樣說了,怕是天子必然會來。

  至於掌中的金盒……

  風盡殷緊緊將之握住,雖然她並不知道姬催玉為何很是諱莫如深,但這是她和一眾師弟師妹性命的保證。

  「姬先生,你的吩咐我會完全照辦。」魅惑女子重重地點頭,頓了一息,出於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她的語氣帶上了一絲關切,「你……你也小心些。」

  少年道人無所謂地抬了抬眉眼,語氣中帶著一絲譏諷,「我又不是鄭景星那廝,打不過,我知道跑!

  他要強撐麒麟顏面,對上天子怕是要吃上大虧,上次有劫宗元神保他性命,這次怕沒這麼好運了。」

  倏地,風雪外的魔潮消散一空,眾多真魔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如此一幕頓時讓眾多凝真露出喜色。

  除了姬催玉和風盡殷。

  久不曾見的天光灑在少年的臉上,蕩漾起眸中風雪,面上雲煙,「不打勤的,不打懶的,專打不長眼的。

  不知哪位天子駕到,解我殺伐無聊。」

  旋即,少年道人向風盡殷使了個眼色,一切盡在不言中。

  清麗的少女盤膝坐在濁霧之上,看著下方倉皇逃遠的一眾凝真,笑意盈盈,「我是濁醐,姬催玉,那幻宗元神有些難纏,倒是讓你等得久了些。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不會再有元神來打擾我與你的相遇。」

  半空中,骨玉懸額的少年提著雪亮長刀,手執佛燈,與之靜靜對峙,眉眼中當即凝重得似能滴下水來。

  ……

  「啟稟人皇,素卿幻宗青慧仙尊被濁醐天子重傷,已然退了回來,濁醐天子消失無蹤。」

  易皓沉臉色鐵青,他下令元神出戰,一一抵住天子,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畢竟,只是需要拖住一段時間,又不是要直衝森望城上空的八妙魔陣,他以為諸宗元神各有神妙手段,必然是沒有問題。

  沒想到,諸宗元神對上天子,卻似乎被隱隱克制。

  更是沒有想到,沒用多久,已是有一位元神被天子打下了雲界。

  所有人的目光盡數凝聚在易皓沉的身上,灼灼若火,人皇鎮定地開口,「讓青慧仙尊安心養傷,還有七處決勝之地。」

  人皇不由得看了看水鏡,那裡有兩處深入魔潮的方位,仿佛兩柄尖刀,深深扎入了他的眼中。

  一定不要選麒麟,千萬不能選麒麟!

  至於姬催玉,人皇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雖然他也想留下這殺性屍鬼,但若一定要在麒麟和屍鬼中選,相信沒有任何人會不選金玉道子。

  眼下只希望有元神儘快勝出,看能否在濁醐天子得手前支援過去。

  易皓沉按下了心頭的隱憂,斬去諸般雜念,耐心地等待著,期待著有好消息傳來。

  「報,修醒生院理株仙尊被錯塵天子從厚土中打退,已然道體受損,錯塵天子不知所蹤。」匯報的人用盡全身力氣,才止住了渾身的顫慄。

  咔嚓!

  易皓沉腳下的地面已然寸寸龜裂。

  殺性屍鬼保不住了,金玉麒麟也保不住了!

  他似感覺有無明火焰在靈台中灼燒,人皇?有如此無力的人皇麼?

  若是尚元正在此,天魔怕是望風而逃,若是尚春如在此,想必天魔也不敢如此放肆。

  「擊戰韻鼓!十擂齊響!」人皇沉沉開口。

  所有人都呆住了,戰韻鼓,十擂齊響,便代表著要以東界氣運加持戰場,若是勝了還好,若是敗了,氣運破碎堪比中原雍都陷落。

  便是人皇自己,一旦失敗,受到的反噬甚至足以威脅到性命。

  在場所有人的眼神再次匯聚到易皓沉身上。

  人皇望著天邊不時亮起的神通光華,苦澀一笑,卻有著通透放下的味道,

  「天魔狡詐,我人族兩位道子已是危在旦夕,或許有人認為不該賭!

  但世間之事,殺伐之道,哪有什麼該不該,只在謀算,只在決斷。之前輸了天魔謀算,豈能在決斷上再輸了?!

  不過就是一條性命,我輸得起,便是東界氣運就此衰敗,也還有其它三域,氣運以人為本,不要怕打破那些罈罈罐罐!」

  在場所有人微微躬身,「遵人皇之命。」

  轟!轟!……

  浩浩蕩蕩的鼓聲響徹在天地中,每一聲炸響,似乎都為與天魔對戰的人族修士注入了力量。

  法寶的御使變得更為流暢,原本有些礙難的神通變得得心應手,甚至修士之間彼此的配合也似心有靈犀一般。

  易皓沉站在大鼓前,用盡全身力氣敲了上去,似是發出了不甘的吶喊。

  便是天魔詭詐,算計了我人族的道子,算計了我人族的元神,便是眼下局面已然落入下風,森望一戰輸面已是初見端倪,那又如何。

  即便是輸,也要輸得轟轟烈烈,輸得無怨無悔。

  便是此戰輸了,東界不會永遠輸,便是東界丟了,還有南域、西極、北疆,人道必會傳承不絕。

  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不過區區性命,禍福皆為冥冥,好似孤鴻踏雪泥,不過是重向人間去。

  ……

  「文婉兒,就到這裡吧。」鄭景星淡淡開口,鬆開了手中的霜枝柔荑,沖對面禮貌地點點頭。

  天子滿面微笑,同樣頷首一禮,做了個「請便」的動作。

  不過在天子身後卻有一個兩丈來高的身影,膚有雕花,頸掛骷髏,本該是瞳孔的地方卻是光滑的肉`膜,肩膀處倒是生出兩雙眼睛,說不出的詭異和恐怖。

  淡淡的悵然出現在文婉兒的靈台,她也不知該是遺憾,又或是欣喜,

  都說世間難有兩全法,多是夏蟲傾情冬雪花,哪怕飛蛾撲火,也不過剎那虛話。

  不過,在她看來,事在人為,魔執無悔,前因後緣不可有花無果,神仙眷侶不可孤魂獨魄。

  若是天子不來,她繼續圓那夢寐以求的妄念,與麒麟攜手並肩,傾心以待。

  可若是天子不來,又如何能將這妙人兒帶上虛天,又如何救得下他的性命,如何一家團聚?

  景星,你我且稍微分隔一會,到了虛天,妾身百倍償你。

  「妾身祝君道運昌隆!」文婉兒微微一福,恍若清氣盈寰,好似春風明媚,就如麗霞常與麒麟在,見君便是開懷。

  文婉兒將心一狠,遲早都是要走這一步的,她無論遠觀還是近看,這妙人兒似魚靈動,似花無缺,實在不似人間中人,是成為天子的絕佳人選。

  嘖,麒麟魔體,實在是令人神往。

  「去吧,我身無長物,這牌坊還要留著招呼天子,也沒什麼能給你防身的,此去森望城,你自己小心。」

  鄭景星揮了揮手,似是不耐煩一般,催著如玉佳人離去。

  看著文婉兒三步一回首地走進魔潮,錯塵天子開口提議道,「若麒麟同我歸去,我作主,讓此女平安到達森望城如何?」

  「不如何,我本就是前路斷絕,陽壽有限,情劫於我已是如過眼雲煙,並不能牽動我心神分毫。

  這位天子怎麼稱呼?怎麼還帶了打手,有些不體面了。」

  雖然明知眼前這位是錯塵天子,鄭景星還是裝作不知,淡然開口問道。

  「我名為錯塵,論起來,還和你有些淵源,不過都是入魔前的可笑舊事,便不多提了。

  體不體面的,說實話,我一直不太在意,也當不得飯吃,你說對吧,金玉麒麟!

  若是你執意不從,我就要來硬得了。」

  伴隨著天子微笑輕語,那後天神魔肩頭的兩雙瞳孔猛然睜大,淚水滾滾而落。

  「稍等!」鄭景星猛然一抬手,作了個阻止的動作。

  「麒麟還有何事?可是改變主意了?」錯塵天子臉上露出好笑的表情。

  「不錯,我忽然覺得天子說得很有道理,體不體面的,也當不得飯吃!」

  鄭景星沖錯塵天子聳了聳肩膀,將手一攤,下個瞬間,身下的雷龍已是將金玉道子一口吞下,全力向後面遁去,沉沉的聲音留在了原地,「仙尊不在,神魔不在,我剛什麼剛,真當別人吹捧兩句,我就真當自己是麒麟了?

  錯塵天子,你可能看錯人了,我怕死得很!」

  天子一呆,旋即哈哈大笑起來,看向麒麟遁走的方向揚聲開口,「麒麟,忘了給你說了,人族的元神自保尚且不足,不會支援過來的,拖延也是無用。」

  雷龍沒有任何停頓,也沒有任何回應,瘋狂沖開魔潮奪命而逃。

  錯塵天子眼中的欣賞之色卻是愈發澄澈,「進退看得君從容,無人知此意,死生各西東,獨釣逝水瑟瑟空,悲歡如絮零星同。

  我當年若是有你這麼通透就好了。

  鄭景星,你註定是天子,且隨我回去。」

  錯塵天子和後天神魔的身形,已是在原地消逝一空,不過漫天魔潮卻是猛然變得澎湃洶湧,如漩渦飆卷,如絲網釣纏,欲將雷龍死死困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