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中央公園本是皇家的社稷壇,屬於紫禁城的一部分。這樣的一個園林,對於平民百姓而言,原本是個禁地。但現在,繼開放變為公園之後,新任的大總統也開了一個先河,為表大總統府的公開和親民,今天選擇在這個地方做他的公開就職演講活動。

  自然了,雖號稱公開,也不可能不加篩選地讓所有人都自由進出。那樣的話,這裡恐怕變成菜市場,當場就要被擠塌了。所以今日有幸能夠進入公園近距離參加儀式聽取大總統演講的,除了官員和嘉賓之外,剩下的與會者,也都是特定的人群,譬如,京師里的諸多中高級學校里的學生、公務人員以及有在冊登記的正當商人等等。

  但即便這樣,當天的公園附近還是人山人海。全城沒事的老百姓幾乎都跑來看熱鬧了。京師警察廳為了維持秩序保證安全,如臨大敵,出動了幾千人馬,在各處設崗巡邏,防範未然。新成立的京畿衛戍司令部則派出便衣,負責重點區域和人員的安全。

  方大總統在做完他的講演之後,大約是受到了現場熱烈情緒的感染,沒有按照原計劃立刻返回,而是留了下來,和民眾繼續進行互動活動。現場發出的鼓掌和歡呼聲傳了出去,外面陸續竟有不下數十人妄想借著各種偏門偷溜進去,當然,無一例外全部被警察當場逮捕。帶走的時候,那些人不停掙扎,哭嚎求饒,說自己只是想進去看一眼熱鬧,不是歹人。不但如此,又不斷地有人跑去找公園大門口的執勤警察報案求助,或說身上錢財被小偷順走了,或說小孩走丟了,還有蠢閒之人,為了擠占位置,相互口角,乃至叉脖子、打架。總之,裡頭熱鬧,外面也跟著鬧騰。中央公園的附近,簡直像是開了一場特大的廟會。

  這個時候,賀漢渚人就在公園的活動中心裡。

  在他前方不遠的地方,大總統被熱情的學生和群眾包圍著,他不停地和人握手。記者跟在一旁,也不停地拍照。歡聲笑語,人聲鼎沸。那些隨同大總統來此的官員們本是預備要走了,見狀,面面相覷,只好繼續等待。

  賀漢渚看著周遭的一切,神色淡漠,仿佛置身事外。

  新上任的京師警察廳總監吳大用過來了,將他請到一邊,擦了擦因為緊張和忙碌而憋出的滿頭大汗,低聲道:「賀司令,能不能勞煩你,請大總統儘快結束這邊的公開活動?我人微言輕,也輪不到我開口,但人實在是太多了!萬一出個什麼意外,我怎麼向王總長交待?再說了,本來也沒這樣的活動安排。照計劃,大總統現在應該回去了!」

  王總長本人沒來參加中央公園裡的這場公開活動。

  賀漢渚便叫手下把大總統府負責今天現場事務的總理官叫來。總理官聽完吳大用的請求,看了眼賀漢渚,連聲答應,接著奮力擠進人群,附耳到大總統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大總統遠遠地望了一眼賀漢渚,收回目光,和對面的民眾揮了揮手。總理官便高聲宣布活動結束。現場一片惋惜之聲。伴著熱烈的歡送掌聲,大總統在一眾護衛人員的簇擁之下,離開公園回往大總統府。

  丁春山也在現場,自然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方大總統甫上任,向王孝坤發起的一個小小的叫板而已。

  不過,這種大總統和王總長之間的微妙關係,和自己毫無相干。

  他現在更關心另外一件事。

  他看了眼時間,中午十二點半了。

  這邊上午的公開活動結束後,下午和晚上的總統府慶典,才是今天的重點內容。

  慶典開始的時間,定在下午三點。

  照本來的安排,大總統將會在中午十二點前結束活動,然後,他的上司也會脫離大隊,離開這裡。

  他要親自去西郊,接小蘇進城。

  現在已經超時了。丁春山起初以為這是起因於大總統的延遲。但現在,大總統人都走了,上司卻依然隻字不提,好似忘了這件事。

  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大約可以描述丁春山現在的心情了。

  雖然去接小蘇這種事吧,確實不算重要,只能說是一件瑣事,但是……

  萬一上司是因為太忙,一時給忘了,自己又是知道的,若不提醒下,等他過後想起來,難保不會怪到自己的頭上……

  鑑於之前的幾次經驗,丁春山現在真的有點陰影。反正只要牽涉到小蘇,別管是大事還是芝麻綠豆的小事,小心點,總是沒錯的。

  丁春山就上去說:「司令,不是說要去接小蘇嗎?要是你沒時間,我可以替你去。」

  「那邊路有點遠,再不出發,我怕要來不及了——」

  他又貼心地提醒了一句。說完,見上司扭頭,仿佛在眺望西郊那個在這裡根本就看不到的地方。

  「不用了。庭芝已經去了。」

  片刻後,他悶聲說了一句,掉頭走了。

  原來如此。想必是王公子熱心在幫上司的忙。

  丁春山放了心,便跟著離去。

  蘇雪至和王庭芝抵達了大總統府。

  快三點鐘了,這個時間,在這座宏偉堂皇的府邸里,已經差不多集齊京師最有地位和權勢的所有人了。

  昨天那個來給她送請帖的胡秘書親自替兩人帶路。一路進去,遇見的所有人,幾乎毫無例外,不管平日有無交情,人人都和王庭芝熱情招呼,奉承之意,表露無疑。

  胡秘書將二人帶入即將舉行授勳儀式的東廳禮堂。裡面現在已是人頭濟濟,全是衣冠楚楚的男人,有穿軍裝的,有穿西服的,也有身著長袍馬褂的。但不見女賓。已經到來的女賓,現在都聚在西廳的清晏堂,等這邊的的活動結束,那邊的招待會才會開始。

  胡秘書將兩人引到了前面的座位旁,笑道:「二位小爺,你們的位置!」

  王庭芝在周圍投來的目光的注視下,漫不經心地坐了下去。

  蘇雪至停住了。

  禮堂這前幾排的位置,椅上皆用紅色銘牌標註了就座人的身份。後面的位置則沒有這樣的限定,嘉賓可隨意就座。

  這個位置太靠前了,且居於中心。隔著不遠的前頭就是大總統、王孝坤等人的位置,她還看見了賀漢渚的銘牌。

  這個地方,王庭芝或許可坐,她卻不適合。

  「你費心了。我到後頭坐,也是一樣。」

  蘇雪至朝胡秘書道了聲謝,轉身離去。

  王庭芝扭頭,看著她走掉的背影,跟著便站了起來。

  「那我也坐後頭去。」

  在眾人的注目之下,他神色自若地跟著蘇雪至來到後頭,撿了個空位,坐了進去。

  三點鐘,在這個禮堂之中,順利地進行了一場盛大而隆重的特別活動。大總統為在不久前結束的那場南北戰事裡立下了功勳的人員授勳。王孝坤也親自來到現場,全程觀禮。總共有十幾人獲得了各種不等的殊榮,其中最引人關注的,自然就是賀漢渚了。

  他的戰功無須多說,今天獲得這樣的國家榮譽,是眾望所歸。他也是今天壓軸接受嘉獎的功臣。方崇恩替他授勳後,王孝坤笑容滿面,在台下一邊點頭,一邊起立。在他的帶動下,最後全場起立,掌聲雷動。

  儀式結束,大總統府的總理官宣布招待會開始,請諸多貴賓移步西廳的清晏堂。

  王孝坤一向不參加這種非正式的招待活動,人盡皆知。他鼓完掌,和方崇恩說笑了兩句,祝賀他的就職,隨即辭別。

  方崇恩送他,走了幾步,笑道:「今天的有功之臣,其實還少一位。庭芝在劉家口一戰中立下的功勞有目共睹。煙橋為人公私分明,人盡皆知。庭芝在戰中是煙橋的部下,他都不止一次地替庭芝上報申功,總長你卻再三推拒,致令庭芝最後竟無寸功在身。老實說,總長你對庭芝要求太高了,於他而言,未免不公。」

  跟從在旁的眾人附和,有稱讚王公子的,也有替他抱不平的。王孝坤便笑著擺手。說話間,早有人將王庭芝叫到了跟前。王孝坤教訓兒子:「是不是你跑到你四哥還有大總統跟前叫屈的?就這麼點微末之功,有什麼資格邀功?」

  王庭芝垂手肅立,恭聲道:「父親教訓的是。往後再不敢了。」

  方崇恩道:「總長你冤屈庭芝了!他昨日來見我,半句沒提這個。他是關心好友,就是煙橋的那位表外甥小蘇,希望他今天也能來。」

  他邊說,邊望向賀漢渚:「本來小蘇就是我總統府的座上賓,何況庭芝又找了我。說起來,這個小蘇和我也是淵源不淺。去年他救了我的一位族甥,我那個嬸母,今天就是為了見他特意來的,現在人就在隔壁清晏堂里等著,說要親口向他道謝。」

  王孝坤仿佛微微動容,也轉向身後一直沒說話的賀漢渚:「煙橋,小蘇人呢?」

  賀漢渚早就看見她和王庭芝坐在一塊兒,王庭芝又跟著她退了場,剛才王庭芝被人叫住,她就先出去了。

  他正要開口,王庭芝說:「她來了。兒子剛才就是和她坐一處的。」

  早又有人追了出去叫住蘇雪至,說大總統和王總長要見她。

  蘇雪至只好走了回來,立在眾人面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王孝坤當眾誇了她一番,說她妙手仁心,最後轉向王庭芝:「近朱者赤,要想真正成器,像小蘇這樣的青年才俊,庭芝你要多多交往。」

  王庭芝笑著走到了蘇雪至的身旁:「兒子謹記在心,請父親放心。」

  王孝坤微微點頭,又對賀漢渚笑道:「你外甥極好,他還不止一次救了庭芝,這也算是緣分吧。庭芝往後若能和他成為好友,我就放心了。」

  賀漢渚看了眼對面並肩而立的兩個人,默不作聲。

  一旁有人湊趣讚嘆:「好啊,一個是救死扶傷,一個是知恩圖報,古之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也不過如此嘛。」

  大家便全都笑了起來,又有人奉承:「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王總長,令郎骨脈不凡,日後必有大成!」

  王孝坤口裡自謙,說著犬子尚不成器,臉上終究是忍不住露出了些許的笑意,看著蘇雪至的目光也就更和藹了,吩咐她日後常來家裡坐,這才和人說笑著繼續朝外走去。眾人便呼啦啦地跟著涌了出去。

  賀漢渚經過立在一旁的蘇雪至的身前,出了禮堂,等送走王孝坤,撇下眾人,正要折回來,卻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只好停步。

  章益玖追上了他,親熱地笑道:「煙橋你走這麼急幹什麼?」

  賀漢渚心不在焉,隨口笑道:「恭喜你了,榮升高位。」

  光看職位,章益玖現在沒以前高了,但其實,他是明降暗升。

  他以前掛著參謀長的頭銜,看著風光,實則手下無人,不過是大總統府的一名家臣而已。現在他是陸軍部的政務次長,王孝坤下面的一個實打實的重要位子,掌握實權,所以賀漢渚出言恭喜。

  章益玖的心裡卻有個疙瘩。

  自己和他不一樣。他本來就是王孝坤的人,親若子侄。但自己的腦門上,卻一貫頂著曹家心腹的帽子。

  他將賀漢渚拉到一個無人角落。

  「煙橋,你就別取笑我了。我知道現在有人在背後議論我,你是不是也覺著我這回的事,做得不厚道?我是有苦難言啊!老曹他一意孤行不聽勸。他搞的那一套,除了做夢都想繼承皇位的他的兒子和那一幫捧臭腳的,誰能真心贊同?何況,曹昭禮早就看我不順眼了,處處針對我。我是沒路可走了,蒙王總長不棄,我才決意效力明主。別人怎麼想我,我無所謂。管他們心裡怎麼想,面上見了我,還不得客客氣氣?都是混在這個名利場裡的,誰比誰白,誰又比誰黑?五十步笑百步罷了。就是煙橋,我是真的拿你當兄弟看,要是你也和我見外,那我就傷心了!真的傷心!」

  賀漢渚終於回過了魂兒,正色解釋:「章兄你誤會了。往後咱們繼續共事,我是求之不得。況且,上次得你出言及時提醒,你的心意,我很是感激,還沒向你致謝。改天我請你吃飯!」

  章益玖觀他神色,不像是在敷衍,語氣也頗是真誠,這才鬆了口氣,哈哈笑道:「那我就記下這頓飯了,我等著!還有啊,論恭喜,我要恭喜你才是。我這算什麼高升,煙橋你才是真正的高升,論王總長的心腹重臣之位,無人能與你比肩。沒看他把身家都交你手上了。往後老哥哥我還是要靠你提攜,咱們一道,齊心協力,為王總長做事。走了走了,進去了。」

  兩人便朝清晏堂走去。章益玖心情變好,話也就滔滔不絕,開始說起剛才出了把風頭的王庭芝。

  「前兩天佟國風和我提了句,說想把王公子安排到我的部門裡做事。不瞞你說,我是壓力不小,又不好推脫。這位小爺,也就你能壓的住,我怕伺候不好。」

  他停了下來,面露無奈之色。

  賀漢渚笑道:「庭芝沒你想的那麼不好相處。有事你直接吩咐他做就行了,不必有任何的顧忌。」

  「有你這句話,那我就有底了。日後萬一不小心得罪了他,王太太找我興師問罪,我就說是你教的。」

  他玩笑了一句,又道:「不過說真的,這位小爺,最近真的叫人刮目相看。他立的那個功勞,著實不小,更難得竟身先士卒,差點把命都丟了,我也是有點佩服的。還有,你也知道了吧,衛生司就要成立了。聽說他為此事奔走,出力頗多。看來他和小蘇的友情是真的不淺。不但為了發送請帖這種小事特意去找老方,竟突然還熱心起了和他本來八竿子打不著的事。」

  賀漢渚知道這個。

  關於設立專門衛生醫療事業部門的建議,此前就有相關人士多次呼籲陳情,但一直拖延著,沒有提上日程。新總統上位後,將這件事列入亟待解決的重要事事務之一,許諾儘快落實。

  「還有,我昨天聽內政部辦公室那邊聽說了一個事。」

  章益玖忽然想了起來。

  「這個衛生司掛牌,掛在哪裡,是個問題,他們正想不出轍,王公子就幫忙解決了。不但有了地方,而且,還是京師里位置最好的一個地方。」

  這個賀漢渚還不知道,便望向章益玖。

  章益玖笑道:「蕭王府!地方大,房子好,位於中心,門臉還氣派,出門就是寬敞大街。本來是海軍部孫家的產業,孫家聽說王公子想找地方掛牌衛生司,自己就找了上來,一定要把房子貢獻出來。王公子也是有肚量,隻字不提舊事,收了房,把孫家感激得不行。」

  孫公子年初曾在天城飯店聚眾毆打羞辱王庭芝,孫家人現在很是惶恐。雖然王家一直沒提這個事,但自己卻不能當沒事,不久前托人賠罪,說要綁兒子負荊請罪。王孝坤自然不會計較這種事,道小兒不懂事,相互之間的打鬧而已,叫不必記掛在心。

  王孝坤的寬宏大量被引為美談,孫家卻還是不放心,正好得知王庭芝在找地方,便送上產業刻意討好。現在他收下了,也就表示真的不再計較,孫家人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哎,煙橋你有沒在聽?怎麼一句話都沒?」

  章益玖聊得興起,見賀漢渚一言不發,忍不住問了一句。

  「在聽……挺好的,空著也是空著……」

  章益玖看了他一眼,目露關切之色:「煙橋你是不是最近事情太多,累了?我看你精神不大好的樣子。要是累,不妨早點回去休息。反正這種場合於你而言,來不來也無所謂。」

  「我有嗎?」

  賀漢渚丟下章益玖,進了清晏堂,一進去,目光便尋起了人。

  招待會是西式的,餐點酒水自由取用,裡頭賓客如雲,人頭攢動,賀漢渚第一眼就看見了她。

  她正和宗先生等人在一起。方崇恩也在,邊上還有王庭芝,附近圍了一圈的人,正在恭聽處於圈子中心的大總統在講話。

  方崇恩的意思,獨立成部,短期內有實際困難,但因為這件事關乎國民醫療和衛生健康,他極其重視,所以,擬先成立衛生司作為過渡,並且越快越好。

  他指示一旁的內政總長督辦此事。總長便提議,由宗先生兼任司長,具體的建司事項,接下來也由宗先生負責。

  大總統問宗先生,願不願撥冗屈就,擔負這個重任。

  宗先生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跟進這個事。雖然知道接下來困難必然不少,但終於見到希望,豈會推辭,答應了下來。

  大總統帶頭舉杯慶祝,眾人碰杯共飲,再談幾句,舞會開始了,大總統被人請走,蘇雪至便隨了宗先生等一眾志同道合之人找了個角落,坐下後,談論接下來的建司事項。各抒己見一番後,最後初步議定,設立總務、醫政、保健、防疫等幾個處,各掌相關的具體事務,負責人待擬,再招錄具有相關資格的專業人員,入司共事。

  眾人展望未來,雖知做事必定不易,但總算是個好的開始,無不振奮。這時,座中有人說道:「立司首先要有辦事之地,不知道這個問題,內政那邊是怎麼打算的?」

  京師地方就這麼大,大小衙門林立,不少次要的部門,都是幾個擠在一起辦公。衛生司既無大權,也沒油水可言。名聲是清貴,卻也是清水衙門一個。這個辦公地點的安排,註定會是一個難題。

  宗先生道:「我會盯緊,讓他們早點落實。我們做事要緊,只要有地方,擠擠無妨。免得他們以此為藉口,推來推去,最後又是不了了之。」

  眾人對官場的這種風氣,無不瞭然於心,點頭稱是。這時,剛才一直坐在一旁靜聽發言的王庭芝微微咳了一聲,出聲道:「宗先生,諸位先生,這個問題你們不必擔憂,我已解決。」

  大家都看著他,面帶詫色。

  王庭芝便把孫家自願將蕭王府貢獻出來給衛生司當辦公衙署的事說了一遍。眾人驚喜不已,相互議論。

  「王公子,你這可是幫了一個大忙啊!」

  宗先生也很是欣喜:「我聽說這回事情能這麼快就得以推進,王公子你在其中也是出了大力的。我代表一眾同仁,深表謝意。」

  王庭芝十分謙虛,起身還禮,微笑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這個辦公衙署,我也是借花獻佛而已。能為這件事出力,是我的榮幸。接下來若還有事,宗先生你們儘管吩咐,我聽憑驅用。」

  宗先生點頭,又稱讚了他一番。

  賀漢渚沒有過去,整個晚上,差不多一直就在對面的角落裡站著,手裡端了杯酒,一邊和上來與自己說話的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一邊遠遠地看著那邊聊得熱火朝天的場景。

  到了晚上快九點鐘,大總統先行退場,王庭芝也被人叫著一同去送。他立著沒動。片刻後,看見她和宗先生等人仿佛也談完了事,起身要走似的,便放下酒杯,跟了出去。

  他落在後,一直跟到了外面,看著她和宗先生等人告辭,最後,送宗先生坐上了他的馬車。

  接著,其餘人也陸續離開。最後,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沒有立刻走。獨自靜靜地立在總統府門口附近的一根雕花廊柱旁,似乎在等著什麼人似的。

  也是從下午開始,直到現在,她的身邊,終於沒了旁人。

  賀漢渚朝著背影走去,靠近了些,試探著,輕輕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雪至。」

  她轉過頭。

  近旁的燈光輝煌而燦爛,映照著她的回眸。

  賀漢渚忽然有一種感覺,他覺得她停在這裡,不為別的,就是在等自己。

  他只覺心頭一暖。這個原本糟糕得已經到了極點的一天,因為她的這個回眸,突然變得沒那麼令人疲乏和厭倦了。

  他加快腳步,朝著伊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