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錦褪下戴在頭上的披風遮,露出了面容。
燭火幢幢,映出她依然姣好的臉容,但神色卻很是冷漠。
「我還以為你快不行了,有遺言要留。」
她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冷冷道。
心底深埋多年的情緒在翻騰,她的語氣充滿了尖酸的諷刺。
鄭龍王便停在了屋中桌上那盞黯淡的燈火旁,身影頓住。
「雲錦……我令你失望了,對不住你……」
這條在□□縱橫了一輩子的龍王,此刻豪氣不復,聲音低沉。
「你怎麼怪我,都是應該……」
葉雲錦卻是半點也不想聽他說這些話。
「什麼對的住對不住!你別怪我當年逼迫了你,我就謝天謝地了!」她繼續夾槍帶棒。
鄭龍王苦笑了下,沉默了。
「突然找我,到底到底什麼事?」
她再次冷冷地道,神色繃得愈發緊了。
鄭龍王的身影再次凝立了片刻。
「雪至在那邊,和人相好了。」終於他緩緩地說道。
葉雲錦一驚,突然就想了起來,女兒去年在去往天城之前曾和自己鬧過的那樁事。
「是誰?」
「賀家的孫子。」
鄭龍王說道。
「誰?你說誰?賀家的孫……」
葉雲錦終於反應了過來,詫異地睜大眼睛,幾步走到鄭龍王的面前,伸出雙手,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胳膊。
「你說誰?賀漢渚?你個老東西,我看你是老糊塗了!你嘴裡胡說八道什麼!怎麼可能和他!雪至叫他表舅!就上個月,他還特意來過我那兒,親口答應的,說會照顧雪至來著——」
突然,葉雲錦想起當時他登門那一系列的反常舉動,他對自己的異常恭敬的態度,還有他送的那些過於貴重的禮物……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吃驚地微微張口。
難道是真的?
女兒去了那邊,真的竟和賀家的這個孫兒好了?
葉雲錦也不知自己此刻心情到底如何,只覺震驚無比,古怪萬分,萬萬沒想到,竟會出這樣的事!
她終於穩住了神,盯著對面的人。
「女兒和賀家孫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她咬著牙,幾乎是一字一字地從嘴裡蹦出了這句話。
鄭龍王低聲道:「你先坐下來……「
「你快給我說!他們是什麼時候的事?」葉雲錦的聲音里,已經帶著幾分焦躁和怒氣。
她年輕時那急躁的一把性子,到了現在,雖早磨去稜角,但遇到這樣的事,關係她唯一的女兒,怎麼忍得下去。
鄭龍王知她性子,立刻便解釋了起來:「你別急。我最早知道他們相好,是出於偶然。」
「我在天城有個故交,去年雪至去了之後,我請對方代我留意一下她。大約是在年底前的一個月,我得知一個消息,她因為賀家孫子,險些出事。」
葉雲錦雙目緊緊盯著他:「什麼事?」
鄭龍王提了下當時的火車爆炸案。
他描述簡單,但葉雲錦的眼裡,還是現出了極大的後怕之色。
「出了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早不和我說?」
她失聲嚷道。
「我怕你知道了擔心,加上雪至也沒出事,所以當時就沒告訴你。」
葉雲錦手緊緊地握拳,指節發白,喃喃地道:「你是說,當時殺手是衝著賀家孫子去的,雪至誤乘了他的包廂,這才險些出了事?。
「是。賀家孫子當時獲悉消息及時,追上火車,奮力救下了雪至。這是救命大恩,我當盡力回報。但云錦你想,當時情況千鈞一髮,也是上天有眼,雪至這才得以化險為夷。倘若賀家孫子慢了一步,或者,雪至運道不濟……」
他猝然停了下來。
他這一生,大風大浪不知經歷多少,生死的那道鬼門關口,也早等閒視之。
唯獨這件事,鄭龍王每每想起,都是心有餘悸。
至於葉雲錦的臉色,更是難看。
「所以到了今年年初,當我得知去年的除夕,雪至竟是單獨和他一起的,二人在他京師西郊的房子裡過的年,我就不放心了。恰好當時關西出了亂子,我便給賀家孫子送了個人情。我料他事後必會回來致謝。果然,上月他平定關西之亂後,前來見我。我試探了下,如我所料,他和雪至已經……」
他再次停下了話。
離當時見面過去已經有些天了,但提及這個事,鄭龍王依然是雙眉微皺,消瘦凹陷下去的一雙眼裡,透出一絲惱色。
葉雲錦是過來人,一看他這神色,便猜到了他沒說出來的言下之意。
一個是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子,一個是魯莽天真離家外在身邊無人提點的妙齡女郎……
會發生什麼事,不用想也能知道。
接二連三,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全是突如其來的做夢都想不到的意外。
葉雲錦一時之間連句完整的話說都不出來了。
這姓鄭的狠心是狠心,絕情是絕情,但說話做事,倒從不是個沒譜的人。
他既然說是,那就肯定是了。
葉雲錦早年在女兒這個年紀,十□□的時候,自己已帶著人奔波在外了,經商看貨,頭頭是道,至於人情世故防範人心之類的功夫,那更是生存的基本技能。
但在她的感覺里,現在同樣十八九歲的女兒,卻一直如小時候那樣,天真淺白,根本不知道什麼是人間險惡。
她反應了過來,立刻變得暴怒無比。
「姓賀的竟干出了這樣的事?」她氣得聲音都發抖了。
「難怪上次他來,對我這麼客氣!我還道他不拘身份顧念人情!果然!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竟然看走眼了!」
「無恥至極!禽獸不如!」
葉雲錦是真的沒想到,賀家那個看起來風度翩翩禮數周全的孫子,空長了一副好皮囊,私下的品行,竟如此卑劣!
兔子不吃窩邊草,他對自己的女兒,卻能下去這樣的手!而自己和兄長,不但毫無防範,對他信任萬分,還感恩戴德!
何其諷刺,又何其可恨!
雖還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曉女兒身份的,但想都不用想,必是他知道了後,利用身份的便利,欺負初到花花世界涉世未深的女兒。
是他哄了雪至!必定是這樣的!
葉雲錦罵了幾句,非但沒解恨,反而愈發氣憤,又懊悔萬分,自責不已。
「全都怪我!當初我就不該為了什麼攀附親戚讓她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我怎麼那麼糊塗!竟會相信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會真的好好照顧雪至!他名聲還那麼壞!我又不是不知道……」
鄭龍王起先沉默著。
那夜江船之上,小子在自己的略微試探下,當場就供認了他和女兒關係發展的實際地步。
該做的,不該做的,反正他三兩下就全都做了。
鄭龍王不得不承認,和她母親一樣,即便是到了現在,他心裡頭的因為這事而扎進去的刺,也還是沒完全拔出。
一想到這個,他也氣惱不已,現在見她如此自責,心中不忍,正要開口繼續說話,葉雲錦又突然想起個事。
就在去年,蘇家老六隔壁縣的一個親戚家裡,有個年紀輕輕就守了寡的女兒,據說和夫家的一個下人私通,弄大了肚子,怕被人知道,自己抓了虎狼猛藥想要打胎,不幸血崩,當天人就死了……
葉雲錦兩眼發直,心噗通噗通地跳,也顧不得罵人了,撒開鄭龍王,轉身匆匆就要走,才邁開步,腳在披風的下擺上絆了一下,身子跟著一歪,險些絆倒。
一隻骨架粗大皮糙如砂的鐵手探了過來,一把將她托住。
「你要去哪兒?」
葉雲錦的眼睛看都沒看他,不敢高聲,唯恐被人聽了去,只咬緊牙關低嚷:「你說我去哪兒!出了這樣的事,我這就立刻趕過去,把我女兒給領回來!我不能叫人就這樣糟蹋了她!」
鄭龍王見她臉色發白,顯然是亂了心神,托她胳膊的五指沒松,略略發力,將她人帶到自己身前,隨即抬手,輕輕搭在她雙肩上,壓了一下。
葉雲錦身不由己,跌坐到了他剛坐的那樣椅子裡。
「你別急,我還沒說完……」
葉雲錦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到天城去,見他還是一副慢吞吞的一針戳下去也出不來一滴血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再也忍不住,推搡著罵他。
「姓鄭的,你這個沒用的老東西!你奈何不了姓賀的,要做縮頭烏龜,我不逼你!但雪至好歹也是你的女兒,你不管她死活就算了,你還不讓我去把她接回來?」
鄭龍王依舊面沉如水。
「我當時和他談過關於雪至的事了。」
葉雲錦一停,仰頭,眼睛睜得滾圓。
「怎麼說的?你快說!」
鄭龍王繼續解釋。
「雲錦,還有個事,現在我和你說下也是無妨。早年我一直是清廷的欽犯,我的手頭,也有一筆不算小的窖藏。」
他見葉雲錦吃驚地看著自己,微微笑了一笑。
「具體的事說來話長,等日後方便,你若還想知道,再詳說也是不遲。我懂你心情。賀家孫子身負家仇,他自己要復仇不說,想要他命的對頭,也是層出不窮。」
葉雲錦的心揪成了一團。
「別說我不知道他對雪至是真心還是逢場作戲。就算他是真心,他也實在魯莽,只貪眼前,不顧將來,不知輕重,不為雪至考慮。他怎麼就不想想,像這樣有今天沒明日的人,萬一雪至認定他,他死了,雪至將來怎麼辦?萬一他連累到了雪至,那又怎麼辦?」
葉雲錦急得兩眼都要冒出火星子,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你囉嗦個什麼!我不知道這些嗎?誰要聽你說這個!我問你,你當時到底是怎麼和他說的?」
「我當時提了一個條件,我願把窖藏托給他。」
「我望他聽勸,為雪至將來考慮,拿走窖藏,去做他自己的事,往後不要再打擾她。」
「他呢?他怎麼說的?」葉雲錦目光微動,立刻追問。
「當晚他走後,手下人說他去了趟省城他賀家的老宅,幾天後,他回來,再次見我,說了一件事。」
「什麼事?」
「說他不取窖藏。」
「什麼!」
葉雲錦面帶怒容,騰地站了起來,「他這是吃定了,要連累咱們女兒?」
「倒也沒這麼說,關於雪至,他說他沒法立刻答覆,他要再考慮下,叫我給他些時間。」
鄭龍王等著葉雲錦再發怒,卻意外地見她沒再罵了,只皺了皺眉,問自己:「那你怎麼說的?」
「我還能說什麼?我就兩句話,第一,儘快給我答覆,第二,守禮。」
葉雲錦雙手扶著椅把,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氣,出神了片刻,抬眼望向一直站在自己面前的鄭龍王。
「你今天叫我來,是他有答覆了?」
鄭龍王微微頷首,從身上摸出一封信,遞了過去:「來了。」
葉雲錦劈手奪過,飛快地展信。
鄭龍王默默地將燭台挪了些過來,靠向了她,為她照亮。
葉雲錦就著燭火看信。
信的開頭,賀家孫子就說他「駑懦之軀,泥滓之身,終日蠅營狗苟,自顧尚且不暇,卻昧己瞞心,以僥倖之念,犯迷心大錯」。
「錯全在我,恣意妄行,實禽獸不若,玷瀆明珠,辜負了葉氏尊伯母的託付,羞慚無地自容,萬死也不足以謝罪。」
得棒喝而警醒,惶悚之餘,他知自己應當如何去做。這一點,他請鄭龍王放心,也一併轉告到葉氏面前。
葉雲錦看信的時候,眉頭微皺,神色始終不悅。
這個世上,沒有哪個母親會願意看到自己的女兒與一個無法給她長久幸福的男子在一起。
更何況賀漢渚這樣的情況。現在他地位顯赫,如日中天,投過去求個靠山,那自然是好的。
但這種亂世,政壇軍界本就鬥爭激烈,他還仇敵在側,保不准哪天就會出什麼事。
論兒女之情,他絕非良人。
這一點,葉雲錦當然心知肚明。
所以現在看他信里的回覆,他是答應鄭龍王的要求,不再禍害自己的女兒了,她感到如釋重負。只是,一口氣還沒吁完,再一想,他不管不顧,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做了,現在即便這樣,又如何能夠抹平一切?
不願看到女兒繼續和他一起。但想到女兒現在可能已經因為他而受到的傷害,她的心裡頓時再次如有貓抓,難受無比。
她停了一停,見信還另有一頁,壓下心裡的不忿,繼續看了下去。
在這另起的一頁信紙上,賀家孫子開頭說,他知自己接下來的話,或會引來鄭龍王和她的不滿,但考慮過後,還是決定附上,以表心志。
真心二字重若千鈞,如他這樣的人,不敢妄談真心。但他也知,世上男子能給所愛之人的最大承諾,是許以婚約,護其終身。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
但是現在,他卻朝不知夕,甚至連許諾求婚的資格也沒有。
所以這於他而言,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血仇是他身為賀氏子孫必須直面的事,縱然以命相搏,也是在所不惜。但這也是契機。在他向她許諾之前,他需要為自己博取一個新的將來,一個有資格能夠堂堂正正開口去向葉氏求娶她的將來。
最後他在信末說,倘若他能夠全身而歸,彼時,也僥倖能夠獲得諒解和接納,他必將庶竭駑鈍,以己之餘生,護她安好,不死不休。
「以上字字出心,若有冒犯,敬祈諒解。」
「頓首再三。」
「後輩小子漢渚謹稟。」
葉雲錦看完了信上的最後一個字,她定住神,怒氣消失,漸漸地,神色變得複雜了起來。
沉默良久,她抬頭,望向對面的鄭龍王。
「你怎麼看?」她壓下心中的紛亂思緒,低聲問道。
這封信,鄭龍王已看了好幾遍,內容早就瞭然於心,聽到她問自己,不禁也猶疑了起來。
從前他不應葉雲錦之求帶她離開,一是不願連累她,二來,他也無法丟下一切責任,不管不顧。
而後來,那夜過後,他不和她私下往來,是擔心坐實傳言,壞了她的名節。
她是蘇家的當家主母。這樣的事如果被人發現,自己無妨,於她卻絕非小事。
他絕不能令她身處險地。
況且他心裡也十分清楚,他們的女兒,蘇家的「少爺」雪至,在慢慢長大後,對他這個傳言裡和她母親有私的外人也是頗有敵意。
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就不再懷有別念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暗中保護他們。
這兩年,她和兄長在省城那邊遇到了荀大壽的滋事挑釁,他也是知道的。去年他便是獲悉葉汝川可能要遇不利,這才趕去救了人。
當時他原本計劃,倘若荀大壽繼續逼迫,他便出手。沒想到葉雲錦兄妹另外找了條門路,聯繫上了賀漢渚,將女兒送去天城讀書,陰差陽錯,這才有了現在這諸多的後事。
在收到賀漢渚的這封回信前,鄭龍王便已得知京師里的突發事變,猜他和賀家的仇家陸宏達應當快有一戰了。
收到信後,老實說,這幾天,他的心裡也是反覆思量,想了不少。
自己終究不是明道上的人。
他也已年邁,這回又遭了這樣的意外,只怕余日不多。
何況,即便他在,有時也是鞭長莫及,一旦等他走了,還能顧全她們母女多久?
他終於也下了決心,開口了。
「上回我之所以在他面前提及窖藏,也是想要試探他對雪至的心意。倘若他取窖藏棄雪至,那樣最好,一了百了。現在看來,他除了和雪至的事急色了些,考慮不周,別的,倒也沒那麼不堪。且看他信中言辭,也算是知道輕重之人,尚有幾分赤子之心。」
他繼續道:「今天我收到了天城那邊的一份電報,南北兩派快要打仗了。這是賀家孫子的一個坎,他是個男人,必須自己面對。倘若這個坎他過不去,那就是命中注定,他不是雪至的人,也沒能力去保護雪至。早點分開,對雪至也有好處。」
「但如果他能過去,雪至日後也還是願意跟他,那我也沒別的想法了,竭盡全力,往後能助他幾分,我便做幾分。」
他頓了一頓,望著葉雲錦,深陷的眼窩裡,兩道目光暗藏柔和。
「只是我想著,你是雪至的母親,這是關乎她終身的大事,只有你能做主,所以冒昧今夜將你請來,將事情全部都叫你知道,好叫你心裡有個數。」
葉雲錦坐在椅中,微微仰面望他。
面前人已是不復當年之壯。面容消瘦,鬢髮星星。
半晌,她忽然開口。
「這麼多年了,我以為你對雪至也是不管不顧……「
她的聲音有些不穩,說著,驀然轉過臉,等逼退眼裡剛才突然冒出來的那一陣酸楚熱意,轉回了臉,點了點頭。
「總算你還有幾分做人父親的心腸。」
鄭龍王默然。
葉雲錦也不再看他了,低頭,自顧將那封信又看了一遍,沉吟了良久,終於說道:「女兒不是我一個人的。你既然認她,這個事,我沒話說。照你的意思辦吧。我就想問一句,出了這樣的事,雪至現在怎麼樣了?」
她最擔心的,是女兒性情偏激,萬一無法接受。
鄭龍王道:「你放心。她應當沒受太大影響。說她這些天都在學校的實驗室里忙著事。」
葉雲錦聞言,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氣,繼續坐了片刻,見鄭龍王再無二話,也不欲多留。
「我走了!」
她站了起來,戴上剛脫下的披風帽首,再不看他一眼,轉身就朝外走去。
鄭龍王依然站在原地,目送她身影走出了那道門。
待她出去,立了這許久,他終於支撐不住,手一把抓住桌沿,身形緩了一緩。
葉雲錦走出屋,始終沒聽到身後再有什麼挽留自己的片言隻語,靜悄悄無聲無息,雖明知這人心腸冷硬,幾十年都這樣過來了,但心裡的那一口氣,卻依然堵著,憋得發慌。
她踏著樓板,走了幾步路,遠遠看見王泥鰍守在梯口,等著送她出去,不由地停了步,猶豫了片刻,終還是壓不下那口氣。
既然見了面,倘若不問出來,她就這樣回去了,只怕是如鯁在喉。
她咬著牙,突然轉身又走了回來,一把推開門。
「姓鄭的,倘若不是今天女兒的事,你這一輩子,就算是死了,是不是也沒打算再見我一面了……」
她的聲音忽然頓住,腳步停了一停,反應了過來,疾步奔了上去,伸手抓住鄭龍王的胳膊。
「你怎麼了!」
鄭龍王面色蠟黃,額上沁著一層冷汗,和剛才見她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葉雲錦登時想起他之前受傷的事,心慌不已。
「你的傷還沒好?!你怎麼樣,還撐得住嗎?」
她慌忙轉頭,要叫王泥鰍進來。
「不用叫了!你扶我坐回去,緩一下就行。」鄭龍王低聲說道。
葉雲錦只好扶住他,用自己肩膀撐著他半邊身體,架著,慢慢地坐回到了椅中。
「我沒大事。上次是疏於防範,沒想到老六竟會夥同外人對付我,這才著了道。刀頭塗有烏頭,所以傷好得沒那麼快。」他解釋道。
「我命硬,老三也請了不少良醫。我沒那麼容易死,你不用擔心。」
鄭龍王靠在椅背上,望著神色焦慮的葉雲錦,微笑著,再次安慰她。
葉雲錦探手摸了摸鄭龍王的額,觸手微熱,知他發著低燒,又是心疼又是怒,咒罵了那個老六幾句,忽然想起來。
「對了!雪至!我聽我兄長說,雪至在那邊學得不錯,去年冬假,還去了什麼萬國醫學大會!我讓她回來幫你看看!要是她不行,她肯定也知道一些好的西醫!」
「我也看過西醫了。你不用麻煩她。」鄭龍王不假思索地拒絕。
「不行!她那邊的醫生肯定不一樣!你等著,我這就回去,給她發電報!」
葉雲錦急匆匆轉身就要走,忽然感到手一熱,扭頭,見鄭龍王伸出手臂,攥住了自己的手。
她一怔,停了步,看著他握住自己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