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黑暗裡,蘇雪至一邊喘著氣,一邊低低地笑:「憑什麼啊,我就喜歡和蘭雪一塊睡!你不高興,你去找別人給你按背呀——」

  賀漢渚一頓,伸臂,開了床頭燈。

  臥室里頓時充盈了一片柔和的昏黃色的燈光。

  蘇雪至睜眸,望著他俯下來停在自己視線上方的一張英俊的臉,四目相望,對峙片刻,嘆氣,投降:「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儘量。」

  凌亂的短髮,明媚的眉眼,笑盈盈的靨,令人惱火的不饒人的嘴,那一聲勾人而不自知的慵懶嘆息,還有片刻前在黑暗裡的對自己的肆意撩撥和挑戰。

  倘若不是他憑了強大的意志抵抗,及時打斷,恐怕險些又要當場出醜,惹她譏笑……

  賀漢渚的眸色變得愈發暗沉,喉結無聲地動了一下,一言不發,將她按在了枕上。

  蘇雪至卻扭臉,奮力地躲著來自於他的親熱:「唔……等一下……我看你今天早上就不高興了。你幹嘛又不高興,不會真因為昨晚我留你妹妹一起睡了?」

  賀漢渚停了一停。

  她終於記起了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分,偷偷過來和他私會。

  臥室那扇沒有落鎖的門,等的,不就是這個嗎。

  他還求什麼?

  滿足了。該滿足了。

  賀漢渚不願掃興,掃自己的興,掃她的興。他也不想再回想前夜她說的那些話了。儘管她嘴裡說出來的話,如一根刺,投在了他的心裡,他沒法拔除。

  親不到臉,他便順勢游移而下,笑著,自顧胡亂地啃她,口裡含含糊糊地道:「我沒有不高興……」

  「你明明就是不高興!」

  他慢慢地停了下來,埋臉在了她的頸側。

  蘇雪至感到他潮熱的呼吸撲灑在她退落了衣裳的一側肩膀皮膚上,好像螞蟻在爬,有點癢,忍不住縮了縮肩,笑催:「快點,老實說,你到底為什麼又生氣了!我最討厭愛生氣的人了……」說完,她見他還沉默著,便作勢要推開他,忽然,聽他低低地道:「你昨晚最後和我妹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的語調沉悶。蘇雪至想了想,回憶起了昨晚自己最後和她妹妹說的話。

  「不會吧?你就為了我說的那幾句話?」

  她一頓,第一反應,「你是覺得蘭雪被我帶壞了?」

  她的話里,含了幾分驚訝的意味。

  賀漢渚其實在說出來的那一刻,就後悔了。

  何必講出來,讓她知道呢?

  連自己也明白,他的不快和鬱悶,其實是如何的無理和可笑。他可以自己處理這些不該有的情緒,等排解完,也就過去了。

  現在講了出來,他便被她的反問給噎了一下,搖頭,忽然感到意興闌珊,很沒意思,興致也消了。他沉默片刻,慢慢地鬆了她,從她身上翻了下去,微笑道:「算了,不說這個了。我真沒事。要麼睡吧?」他徵詢她的意思,「也不早了,今天走了那麼多地方,你應該累了。」

  蘇雪至打量了他片刻:「別轉移話題。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說清楚,你是覺得我的話錯了嗎?」

  她想了下,忽然,再次若有所悟:「你不會是要我現在就發誓,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她自己說完,如同聽到了什麼笑話,嗤地笑了出來,撲了上去,兩隻光滑的胳膊撐在他的胸膛上,手摟住他的脖頸,調侃他:「噯,賀漢渚,難道是真的?我要是這麼說,你相信?你就會高興了?」

  賀漢渚心裡莫名感到一陣難堪,強行忍著,坐了起來。

  「我沒要你這麼說。」他斷然否認。

  蘇雪至依然趴在他的胸前,再端詳了他片刻,終於,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真的不對勁,剛才臉上帶著的笑意也漸漸地消失了。

  她鬆開了他的脖頸,抽回自己摟著他的胳膊,跪坐在一旁,看著他。

  「不會吧,你真的為了我說的那幾句話在生氣?」

  她在心裡瘋狂吐槽著這男人的可怕。

  「我覺得你大概是誤會了。我那麼說,並不是表示我在玩弄你的感情。我的想法是,我們剛在一起,彼此是否真的適合長久,是個未知數。其實未必就是我,也有可能,接下來在相處了一段時間後,你會覺得我不適合你。」

  她說著,忽然又想起昨晚賀蘭雪在睡著之前問自己的那最後一句話。

  「不用說我了,就說你,難道你現在就決定了要向我求婚,讓我嫁給你?」她問他。

  他報之以沉默。

  「所以你看,我那麼說,我不覺得有任何的問題,總比剛開始就胡說八道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要好。你說呢?」

  賀漢渚看著她,依然沉默著。

  蘇雪至道:「你還在生氣?」

  「我沒有了。」他悶悶地應她。

  「你有!」

  毫無預警,突然之間,他仿佛就變得煩躁了起來,臉色驀然一沉,閉了閉目,再次睜眸,看著跪坐在旁的她,用一種仿佛在極力忍耐似的語氣道:「我說了沒有!你別沒完沒了了。」

  蘇雪至端詳著他,神色漸漸也冷了下去。

  「那麼你休息吧,我走了!」

  她掀被,從他的床上跳了下去,背對著他整理剛被弄亂的衣服,微微轉頭,見那男人只是望著自己,竟沒有任何試圖阻攔的意思,便不再停留,開鎖,快步走出了這間臥室。

  像來時那樣,蘇雪至無聲無息地穿過寂靜的走廊,回到了房間。

  賀蘭雪還在沉沉而眠,睡得很熟,絲毫不知道她出去過,又回來了。

  伴著耳畔賀家妹妹那均勻而輕微的呼吸之聲,蘇雪至睜著眼睛,看著眼前這片濃得如墨般化不開的夜色,心裡感到煩悶不堪。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竟會因為自己說出的那麼幾句話而耿耿於懷。

  這個世上,怎麼會有心胸狹隘到了如此地步的男人?

  她本來以為,自己在那個決定和他在一起的晚上,在跨出那一步之前,和他說得已經夠清楚了。

  不止這樣,聽他當時的口氣,對於將來,他自己也是如履薄冰。

  現在倒好,在一起,才幾天而已,他竟對自己有了這樣的要求?

  他的腦子裡,裝的到底都是什麼。簡直是荒唐和可笑。

  蘇雪至越想越氣,沒法入睡,又怕吵醒妹妹,躺床上也不敢亂動,正難受著,忽然,耳中仿佛傳入了一下輕輕的叩門之聲。

  她一怔,側耳,聽見那叩門聲是真的,不是自己聽錯了。

  敲了一下以後,聲音又響了起來,隨後就停了,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蘇雪至閉上眼睛,不予理會。

  她的直覺告訴了她,此刻站在房間外頭敲門的人是誰。

  她還在生著氣,不想見他。

  他的妹妹此刻就在房間裡睡覺,她不信他不走。

  但令她意外的是,片刻後,敲門聲竟又響了起來,比剛才的響聲還要大。因為是深夜,聽起來格外清楚。

  蘇雪至頓時緊張了起來,借著夜色,看了眼枕畔的賀蘭雪。

  她在睡夢裡,仿佛也略有所覺察,蘇雪至看到她微微地動了一下。

  敲門聲停了,但很快,再一次篤篤地響了起來,帶著種不把人叫出來便不罷休似的頑固。

  蘇雪至再也繃不住了,小心地從床上爬了下去,鞋都沒時間找了,光著腳便下地跑過去,輕輕打開了門,閃身而出,壓低聲叱罵外頭的人:「你瘋了,吵醒你妹妹——」

  男人一言不發,將她拽了過去,壓在門邊的牆上。蘇雪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吻住了嘴。

  走道里沒開燈,黑漆漆的,沒有窗,夜色比房間裡還要濃重。

  蘇雪至就這樣,被男人壓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牆邊,被迫地仰著頭,承受著來自於他的激烈的親吻。她感受到了他此刻的情緒——連他的親吻,都帶了幾分報復似的懲罰之感。

  很快,她的唇舌就被他粗魯的對待給弄得發疼了起來。

  她不喜歡被他這樣折騰,想阻止,但男人仿佛覺察到了她的意圖,突然,將她高高地抱了起來。

  「蘇雪至,你說得對,全都對,但你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黑暗裡,他在她的耳根旁,用壓抑的聲音,咬著牙,低低地說了一句,隨即俯首,不復先前的憐惜,隔著層睡衣,張嘴,狠狠地咬了下來。

  蘇雪至差點叫出了聲,狠命地咬住唇,忍著,人打了個哆嗦,身子便軟倒了,很快,任他抱著,被帶回到了他的臥室。

  男人又凶又猛,擁有著絕對的統治之力。他是一桿槍膛滿上了子彈迸濺著熾烈火星的長|槍,又是一匹掙脫出韁轡囚禁的野馬,蘇雪至完全招架不住,被迫地承受,直到他行將驅入,才突然想了起來,急忙繃起了身體,阻止著他的意圖。

  「你戴上東西。」她在他的耳旁命令道。

  搬回丁家花園後,她也在他臥室的床頭櫃裡,放了好幾個現在被叫做腎衣的用以保護安全的東西。

  他的身體停了一下,一言不發,隨即又強行繼續。

  「戴上!我們說好的!」蘇雪至再次下令。

  他喘著粗氣,聲音嘎啞:「搞出事,我會負責!」

  蘇雪至陡然徹底地清醒了過來。

  「你怎麼負責?就算你想,我也不需要!」

  一滴滾燙的汗,從年輕男人的額頭滾落,濺到了他身下的女孩子的額上。

  她絲毫也沒退讓。

  「聽見了嗎賀漢渚?要麼照我的說做,要麼就結束。」

  他咬著牙,沒再繼續,卻也沒有後退。他渾身的肌肉緊緊地繃著,仿佛一頭亟待脫籠而出的獸,在黑暗中和她僵持。

  蘇雪至等了片刻,發力,將人從自己的身上推了下去。

  他滾落,趴在了床上。

  蘇雪至不再去探究他的底線了。

  男人的所謂底線,大概就是用來踐踏的,是她永遠也無法了解的東西。

  她迅速地從床上爬了下去,摸索著,抓回了自己的衣物,待氣息稍定,對著床上的那道人影道:「你是成年人了,管好你自己的情緒!」

  她丟下了他,赤著足,今夜第二次,走出了這間臥室,回到自己的房間。

  賀蘭雪睡得還很熟,蘇雪至輕手輕腳地上了床。

  這一夜他沒再來了,她也幾乎醒到天亮。醒著的時候,她反覆地回想著昨夜發生的一切,最後不得不承認,她和賀漢渚的關係,發展得其實太快了,簡直如同閃電,短短不過半個月,就完成了從心意的相互感應到男女雙方最後一步的跨越。

  蘇雪至從前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感情無能的人,原來不是這樣的。只是她沒有遇到賀漢渚而已。

  無可否認,這個叫賀漢渚的男人,對她有著強烈的吸引力。

  那應該就是來源於荷爾蒙的吸引力了,掩蓋了兩個人之間的巨大的鴻溝,令他們走到了一起。

  而今夜,不過是端倪初露。

  蘇雪至覺得,她和賀漢渚,似乎都需要冷靜一下。

  次日,她醒來,有點晚了,賀蘭雪已不見,枕頭也抱走了,大概是早早地回了她自己的房間。下去,也沒看見賀漢渚。

  賀媽說他有個推不掉的應酬,今天一早就出了門。

  昨天外出遊玩歸來,賀媽曾向賀漢渚列舉了白天接到的好幾個電話,都是打來找他的。

  畢竟是正月,飯局邀約什麼的很多,前幾天找不到他人,昨天他回城的消息傳開,應酬隨之上門,再正常不過了。

  蘇雪至還沒從昨夜的事裡走出來,正有點不想面對他——其實是尷尬,還沒想好今天碰面了該怎麼自處。本來他出去了,最好不過,但不知怎的,心情卻又低落。

  「孫少爺說,他今天不能陪你們了,他叫了人來,替你們開車,送你們出去玩。」

  賀蘭雪昨天說她今天還想去個地方玩。蘇雪至便問她在哪兒,賀媽說她好像在庭院裡。

  蘇雪至找了過去,見她和表哥兩個人站在一株樹下,在說話。表哥一身外出的裝扮。

  蘇雪至走了過去,聽見表哥問她打算幾點出發。

  賀蘭雪好像有點猶疑,沉默著,不說話。

  蘇雪至叫了她一聲,她扭過臉看了一眼,急忙走了過來。

  蘇雪至含笑道:「我早上起得晚了,耽誤了時間。咱們可以出發了。」

  賀蘭雪看了她一眼,搖頭:「我想了想,人太多了,去玩也沒意思,還是不去了。我今天就待在家裡休息。」

  蘇雪至正提不起勁,求之不得,再說了幾句閒話,便進去了,想起傅明城,往天城的醫院打了個電話,詢問情況,獲悉他術後的這幾天恢復得不錯,遵照醫囑,現在人還在住院。

  掛了電話,她出神了片刻,很快做了決定,等賀漢渚晚上回來,和他說一聲,她明天就回天城去。

  元宵後馬上開學,只剩一個多星期了,她還需要準備實驗室,事情會很忙。

  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和賀蘭雪說了一聲,自己打算明天回,讓她在這裡再多玩幾天。

  賀蘭雪立刻表示,她其實也不想留在這邊了,可以和她一起回天城。葉賢齊自然是跟著她倆走的,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午後,蘇雪至和表哥賀蘭雪一起出去,買了些回去後送給校長與太太的禮物,以表對他們過年時照顧的謝意。

  這個晚上,賀蘭雪大概是說完了悄悄話,沒再抱著枕頭來找蘇雪至要和她一起睡了。十點左右,蘇雪至還沒睡,靠坐在床頭上,看著書,忽然,隱隱聽到大門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汽車開進來的聲音。

  她盯著手裡的書,沒動。過了一會兒,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

  她放下書,披衣下床,定了定神,慢慢地打開了門。

  一大早就出去的的那個人,終於回了,穿著整齊的軍制服,一隻手插在褲兜里,立在她的門外。

  兩人四目一對上,便立刻各自飛快地挪開了視線。

  「賀媽應該和你說了吧?」

  蘇雪至的目光停在他領口處的一顆銅扣上,用若無其事的聲音說,「我們打算明早回天城了。」

  他看著她頭頂的一綹短髮,低低地唔了一聲:「我和你們一起回吧。剛開年,司令部里這幾天的事情也很多。」

  蘇雪至沒話了,默立片刻,見他也不再說話了,還是那樣手插褲兜,立著,便點頭:「好,那就明早見。」

  她說完,合上了門。

  男人看著門在自己的面前關閉了,遲疑了下,忽然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抬手,似想再次叩門,門後發出了一道輕微的響動。

  「咔噠」一聲,是落鎖的聲音。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頓了片刻,最後緩緩地放了下來,再次插入了褲兜,指尖觸到了放在裡頭的東西。

  他立了片刻,轉過身,慢慢地走了。

  早上八點,有列南下的火車。

  七點五十五分。

  正月出頭還沒多久,加上早,坐這列火車外出離京的人不多,站台上,只稀稀落落地等了十來名乘客,都是商旅模樣的人,正眺望著鐵路的遠處,翹首等待火車,忽見候車室里來了一行旅客,是站長親自送進站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都看了過去。

  五六個人,有隨行,有少爺,也有年輕的小姐,還有一名穿著軍制服的年輕男子,個頭高挑,身形挺拔,立在站台上,神色有些凝重,看著頗是惹眼。

  乘客紛紛投以注目,這時,伴著一道由遠及近的鳴笛之聲,火車進站,緩緩停穩。列車員打開了車廂的門,乘客紛紛上車。

  站長殷勤地將這一行人引到了包廂的車廂前。

  隨從將行李帶上了車,賀蘭雪和表哥上去了,蘇雪至也上去了。

  「賀司令,您請上車!您運氣好,坐的這趟準點進了站,馬上就發車了!俗話說,正月裡頭看一年,今年您保管也是一帆風順,節節高升!」站長站在車門旁的月台上,嘴裡說著吉利話,笑著相送。

  賀漢渚微笑,點了點頭,正要上車,忽然,身後不遠之外,站台的入口裡,跑進來一個車站的司務,看見賀漢渚,高聲喊道:「賀司令!留步!」

  賀漢渚停步。

  司務跑到他的面前:「剛才站里接到總統府秘書處打來的電話,叫我們攔下賀司令你,說大總統今日臨時召開一個什麼緊急會議,請賀司令你暫停行程,立刻回去參會!」

  蘇雪至停在車廂的門口,見賀漢渚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遲疑了下,走了過來。

  蘇雪至立刻道:「你有事,去忙吧,我們自己回去就行了。」

  同行的人里,也有訓練有素的隨從。

  賀漢渚將兩個手下叫了下來,吩咐了一番,最後看向蘇雪至,道:「我會讓丁春山到車站去接你們的。」

  蘇雪至點了點頭,轉身走進車廂,坐了下去。

  賀蘭雪也知道了她哥哥臨時走不了的消息,打開車窗,探身出去,和他揮手道別。

  火車快要開了。蘇雪至透過車窗,看見又一個車站裡的人跑了進來,衝著賀漢渚高聲地喊話,說這回是個叫章益玖的人打來的電話,催他立刻回去,讓他去接電話。

  他依然立在站台上,沒動。

  整點到了,站台上的乘警吹著火車預備出站的口哨,火車頭的方向,也傳來了一道深沉的鳴笛之聲。

  在蒸汽的牽引之下,輪彀緩緩擺臂,牽引著火車黑色的鐵輪,緩緩朝前移動,車身隨之微微顫抖了一下。

  火車就要開動了。

  突然,蘇雪至看見賀漢渚邁步,朝著自己所在的車廂追了上來。

  她的心一跳,什麼都沒想,下意識地便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跑出包廂,朝著車廂的入口奔去,抬起頭,見他已敏捷地登上了開始朝前移動的火車,向著自己跑來。

  兩人遇在了走道上。

  列車員正要關閉車門,忽然見他攀著車門上來,不敢催促,等在一旁。

  蘇雪至見他一手從褲兜里掏出了一隻小小的四方盒子,另手拉起她的一隻手,將那隻仿佛還帶著他些許體溫的盒子放到了她的手心裡,低聲飛快地道:「我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你要是不原諒我,可以扔掉的。」

  他說完,立刻轉身,奔向車廂的門,在火車即將就要脫離站台的前一刻,躍了下去。

  蘇雪至反應了過來,追到車廂的門口,抓著門軌,探身,努力地看出去,見他已是轉身,沿著站台,大步朝里走去。

  火車徹底地駛出站台,將那道身影拋在了後面,很快,消失在了視線里。

  「先生!先生!這樣很危險!請您快點進來!我必須要關門了!」

  列車員十分緊張,在旁不停地提醒。

  隨了火車的提速,風大了起來,從開著的門裡涌了進來,吹著蘇雪至的短髮。

  她慢慢地退了進來,手裡握著他最後一刻塞給她的東西,回到包廂,慢慢地坐了回去。

  一顆心,依然還在砰砰地跳著,幾乎要躍出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