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微怔,一時間忘了去接。Google搜索
她沒想到皇上非但沒計較,竟還親自動手捉了螢火蟲,送給她。
沒等到阿妧接過去的動作,趙峋抬眸望去,只見她杏眸睜圓,粉唇微張,那點子驚訝來不及藏住。
趙峋輕咳一聲,阿妧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就要從他手中把螢火蟲捧過來。
到底是在清涼苑,阿妧親自小聲道:「多、多謝皇上。」
那雙柔軟的手靠攏過來,試了幾次,才小心翼翼的將螢火蟲接過去。
微涼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動來動去,明知阿妧沒有半分別的意思,趙峋的眸色仍是漸漸轉暗。
早有識趣的宮人取來了一個乾淨的瓷罐,阿妧鬆了口氣,將螢火蟲放了進去。
阿妧並沒有交給別人,自己親自捧著。
趙峋本是隨手為之,見阿妧這般珍視,心中微動。他吩咐崔海青道:「取個透亮些琉璃瓶子來。」
只有兩隻螢火蟲,到底顯得有些光亮微弱。
「喜歡?」趙峋走到阿妧身邊,看著她杏眸中映出的亮光,仿佛星子墜入人間。
縱然記得自己還應該為了趙峋騙她,給她下藥的事生氣,可此情此景,阿妧決定將那些恩怨先拋在一旁。
她用力的點點頭,粲然而笑。「多美呀!」
趙峋倒沒覺得這些螢火蟲哪裡美,但她喜歡,討得美人一笑,倒也值了。
「跟朕過來。」趙峋轉身往水邊走去。
墨藍色的夜空下,池邊的螢火映著粼粼水波,有種幻夢般的美。
那裡的樹葉上棲息著更多螢火蟲,阿妧緊跟在他身後,見趙峋信手拈來一般,又替她捉了幾隻,放到了瓷罐中。
「皇上,已經足夠了。」阿妧忽然拉住趙峋的衣袖,不讓他再往水邊走。
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懼色,趙峋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你怕水?」
阿妧有些遲疑,還是點了點頭。
「妾身數過,這些剛剛好。」在月光下,她瓷白的面龐愈發有種清冷如玉美,在說這話時,一點緋色染了上去。
趙峋沒有問為何是剛好,見狀倒也停了手,同阿妧一起去了她暫住的東廂房中。
等他們到時,崔海青已經清洗好一個巴掌大小的琉璃瓶子,幫阿妧將螢火蟲都裝了進去,最後用紗布封口,保證螢火蟲能存活。
有宮人端來了溫水請兩人淨手,趙峋洗完後看著放在窗邊的螢火蟲,留心數了數。
一共有九隻,阿妧說了數量剛好。
長長久久?
趙峋勾了勾唇,無論怎麼沉穩懂事,於這些事上,還是小孩子心性。
「皇上,請用。」阿妧捧著一個甜白瓷的小碗過來,裡面裝著酸酸甜甜果汁一類的東西。見趙峋皺眉,解釋道:「夜裡喝茶對您的胃不好。」
趙峋到底給面子的嘗了兩口,便放下了。
「上次你做的綠豆百合蓮子湯就很好,下次做那個罷。」他隨口道。
自己暫住在清涼苑,仍未洗脫嫌疑,論理皇上是不該常來的。可阿妧也不會真的規矩到把人往外推,皇上肯來總是好的。
「是,妾身記下了。」阿妧乖巧的道。
趙峋本是今夜批完摺子後出去轉轉,不知不覺就到了清涼苑。他進來之前,想著不過是看看就走。
他的目光落在時辰鐘上,時針已經指向了亥時。
許是方才在外面捉螢火蟲,不知不覺間用掉小半個時辰。
今夜的氣氛太好,沒人提連日來的糟心事,阿妧給趙峋端過湯水後,去專心擺弄她的螢火蟲。
「皇上,妾身想把它掛在帳邊,這樣夜裡也能瞧見。」阿妧拿出彩線來,琢磨打個絡子將這琉璃瓶掛起來。
趙峋微微頷首,望著她專注的神色,抬手替她撩起一縷散落的青絲。
先前阿妧自己用團扇撲螢火蟲,沒顧及形象,動作大了些,故此髮鬢鬆了。
覺察到他的動作,阿妧一時僵住了身子。她鴉羽似的長睫輕顫,他的手轉了方向,輕輕抬起了她的臉。
阿妧不得不轉過頭跟他對視,那誘人殷紅色唇瓣微張,趙峋眸中閃過一道暗芒,他不會壓制自己的興致。
她仰頭承受著他的掠奪。
直到趙峋放開了她,阿妧已是唇色瀲灩、小臉兒紅撲撲的。
「過兩日朕來看你。」
趙峋雖是心中有兩分不舍,還是克制的起身離開。
阿妧送他到了廊廡下,趙峋說了聲「夜裡涼」,便不讓她再送。
熱水早就準備好了,阿妧由朱蕊扶著去沐浴更衣。回來後,宮人已經識趣的將螢火蟲放在了床邊。
見皇上對熙貴人的態度,清涼苑的人更加不敢怠慢。
阿妧望著點點螢光,過了很久才睡了過去。
***
永壽宮。
對這些日子後宮中生出的事端,馮太后罕見的沒有過問。
無論是衛容華遭人陷害險些小產的調查,還是阿妧被懷疑謀害皇嗣,馮太后甚至都沒在張皇后背後出謀劃策。
聽到內侍通傳說,皇上來請安時,馮太后不自覺握緊手中的佛珠,很快又恢復了鎮定。
「給母后請安。」趙峋緩步進來,如往常般的問安。
馮太后含笑點點頭,道:「皇上來了,快坐罷。」
「這幾日前朝後宮事情多,沒能來給母后請安。」趙峋面上透著些許悲傷,輕聲解釋:「還請母后見諒。」
話說到這兒,馮太后不得不面露關切的問過衛容華和皇嗣的事。
「哀家聽說了,皇嗣到底還是沒保住。」馮太后轉動著佛珠,似是真心實意為這個沒福氣的孫兒傷心。「只是皇上還年輕,後宮也充盈,總會有好消息傳來的。」
趙峋眸色銳利,淡淡的道:「這是朕登基後的頭一個孩子,無論是誰對皇嗣下手,朕都絕不會姑息。」
即便在永壽宮中,馮太后亦是對這些日子皇上在後宮的動作有所耳聞。
皇上對皇嗣還是重視的,只是在處置阿妧時有些偏心。
馮太后已經做好放棄阿妧的準備,如果趙峋準備推阿妧出來承擔責任,她是不會阻攔的。
不過,聽說趙峋把人從靜思軒接到了清涼苑,怎麼都不像是要放棄她。
「皇上說的是,這樣的風氣絕不姑息。」馮太后站在客觀的角度,只能支持趙峋。
趙峋聞言勾了勾唇角,眸光愈發複雜難測。
「涉及高品階宮妃,朕不得不來找母后商量。」趙峋揚聲道:「將人帶進來。」
聽趙峋說到高品階宮妃,馮太后感覺自己的心緩緩沉了下去。
只見一個小宮女,被人帶了上來。
「母后大概不認識她,她是李修儀宮中的人。」趙峋淡淡的道:「正是她給凝汐閣的紫菀送了違禁藥材,埋到了合歡花下,要栽贓熙貴人。」
那個小宮女滿臉驚恐之色,她口中被塞了布團,叫不出聲來。
「最先發現衛容華有孕的人便是李修儀,這個宮女已經招認了自己的罪行。」趙峋心平氣和的道。「包括衛容華小產,亦是李修儀的手筆。」
「平日裡李修儀是個溫婉大方的,朕也沒想到她竟能做出這樣的事。」
趙峋話音才落,只見馮太后臉色微變。
李修儀是選秀進宮,因她父兄是馮太后一派的人,且有從龍之功,入宮後她得封正三品的修儀。她是太后舉薦的人,皇上既是直說出口,必然是有真憑實據。
「哀家沒想到,李修儀竟是個善妒的毒婦——」馮太后臉色難看極了,沉聲道:「雖說她是哀家看著長大的,皇上放心,既是謀害皇嗣這樣的大事,哀家絕不會包庇她。」
馮太后表態太快,這著實有些不合常理。
「母后深明大義。」趙峋淡淡的道:「朕已經派人去了她宮中,先將她打入冷宮,再行審問。」
「皇上不必顧忌哀家,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馮太后眸中閃過一抹痛心,聲音卻格外果決。「李家出了這樣不爭氣的女兒,也難逃其咎!」
李修儀能拿到這些藥材,自然需要有人幫忙。
太后倒是有斷腕的魄力,這樣快的將李家都推了出來。
或許,太后恨不得他直接殺了李修儀。
趙峋從永壽宮離開後,馮太后久久沒有動作。
「太后娘娘,真的不救李修儀?」張嬤嬤是知道內情,低聲道:「到時候若她亂說出什麼……」
馮太后面色沉沉的道:「這個蠢貨,她自作聰明嫁禍給阿妧,以為這樣就能脫罪。不過若她還有腦子,就該知道亂說話,勢必將整個李家都拖下水,她自己也不得好死。」
若此事只查到後宮的爭風吃醋上,倒還好些。
只怕皇上已經查得更深——
馮太后捏緊了手中的佛珠,遲遲沒轉動。
***
慶春宮。
衛容華小產後的身子尚未復原,便強撐著去主殿給敬妃請安。
「你來做什麼?」敬妃看她已經宛如一個廢人,神色冷淡的道:「本宮不是皇上,縱然憐惜你失子,卻也無法替你立刻查出誰在背後害你。」
尤其是當得知阿妧住到清涼苑的當晚,皇上便去看她,更是令後宮醋海生波。
「你看看人家熙貴人,證據指向了她,都已經被發配靜思軒了。鄭貴妃多厲害的人,要給她沒臉才抄了凝汐閣,轉頭皇上就將人接到了清涼苑。」敬妃心裡有氣,便將火撒在衛容華身上。
衛容華臉色愈發慘白兩分,若不是宮人扶著,她幾乎站不住。
「妾身無能。」她眼中含著淚,神色間隱隱有些瘋狂之意。「可妾身腹中的皇嗣被人下了毒手孩子,妾身不能不給孩子討個公道!」
敬妃心中厭惡,嘲諷道:「那又如何?你懷著皇嗣尚且鬥不過熙貴人,更何況如今什麼都沒了。」
這話又狠又準的刺痛衛容華的心,衛容華到底沒再說什麼,只喃喃著要討回公道。
「把衛容華扶回去休息,既是身子不好就不要亂跑。」敬妃聲音中滿是嫌棄,仿佛覺得衛容華晦氣。
然而沒過多久,福寧殿的人來傳旨,說是請衛容華去一趟福寧殿。
敬妃不知生了什麼變故,衛容華走不了路,只得借了她的儀仗給抬過去。
沒過多久,便聽到宮人傳來消息,說是李修儀被抓了起來,打入冷宮待審。
「罪名是什麼?」敬妃萬萬沒想到,竟會牽扯出平日裡不聲不響的李修儀來。
宮人回道:「還不清楚,似乎是謀害皇嗣,還嫁禍給熙貴人。」
她先發現衛容華有孕的,若想做手腳,為何要等到現在?
熙貴人和李修儀全是太后一派的人,怎麼竟先自己內鬥起來?若真的厭惡熙貴人,自然有鄭貴妃看她不順眼,李修儀看好戲便是了。
今日本該處置李修儀,衛容華怎麼又被叫了過去?
敬妃覺得不妙,只得焦急的等消息。
福寧殿。
衛容華被人攙進福寧殿時,還有一絲期待。
皇上會為她討回公道,或是能夠安撫她。
等她見到滿眼冷漠的趙峋,心中生出一種不祥之感。她垂下眸子,不敢去看趙峋。
「衛容華,你受何人指使,謀害了腹中胎兒?」趙峋目光霍然變得犀利,他聲音不高,卻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尤其是心虛的人。
「皇上,妾身是被人下了滑胎藥,才沒能保住孩子的——」衛容華立刻哭了出來,她浮腫的臉、布滿血絲的眼睛,無一不展示她的可憐。
「起初確實是有人給你下藥。」趙峋淡淡的道:「但幾日前你得知這個孩子保不住,索性自己喝了藥,流掉了他。」
「是誰在背後指使你,還是你自己所為?」
衛容華愕然。
她說不出話來,身子顫抖得厲害。
「妾身,妾身沒有——」她慌張的道:「是誰,誰在誣陷妾身!」
「你小產之後,凝汐閣就挖出罪證來,配合得果然很好。」趙峋見她執迷不悟,冷冷的道:「你身邊的宮人與李修儀宮中的人有聯絡,莫非你毫不知情?」
念及她也是被人利用,趙峋想給她留條活路。
衛容華身如篩糠,瑟瑟發抖。
「熙貴人與你無冤無仇,你竟配著去嫁禍她——」
趙峋話音未落,衛容華目露瘋狂之色,心中的苦楚,似要一齊傾倒出來。
「皇上,您為何這樣偏心!」衛容華聲音中透著幾分扭曲,她咬牙道:「妾身懷了皇嗣,也不得您的憐惜。而熙貴人只是被吳充媛責罰,您就晉了她貴人位份!」
「明明她香囊中查出了問題,皇上還是包庇她。」
趙峋眼神一寸寸冷了下來。「朕已經準備寬宥於你,你還這般的不知足,不承認自己的錯處,還想著攀扯別人。」
衛容華一面哭,一面笑,狀若瘋狂。
她只是個小小的五品容華,平素也不得寵。可她心中一直傾慕那個尊貴而英俊的男人,得知自己有孕後,不知有多高興。
自己不得寵,只要能生下皇嗣,皇上總會對她有兩分關注。
可哪怕她艱難的孕育子嗣時,皇上也未曾陪過她,反倒是位份比她還低的熙貴人,憑著一張嫵媚的臉,得到了皇上的寵愛。
她小產後,皇上不僅再也不去朝露閣,反而去了靜思軒,把有嫌疑的熙貴人接到清涼苑。
還有太多的話想說,可此時,她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趙峋不耐的看著她,下令著人將她拖走,送去冷宮關起來。
崔海青望著她離開的身影,暗暗嘆了口氣。
她倒也是個可憐的人,到了最後,也不知自己為何觸怒了皇上。
若她最後能堅持住,不和李修儀同流合污,下場還會好些。
好歹皇上還見了她,至於李修儀,皇上連見都不見了。
***
衛容華從發現有孕到小產失寵,尚且不足兩個月。
很快有旨意傳來,李修儀因謀害皇嗣,構陷熙貴人,奪取封號關入宗人司牢中;衛容華也因參與其中,但念及她亦是受害者,奪去封號,打入冷宮。
鄭貴妃、敬妃兩人都受到皇上申斥,理由是在後宮爭風吃醋,未能作為眾妃表率。
清涼苑。
凝汐閣尚未修整好,縱然她洗脫了嫌疑,趙峋還讓她在這裡住著。
是夜。
阿妧捧著她的琉璃瓶走到了水邊,小心翼翼的揭開紗布,將瓶中的螢火蟲都放了出去。
「主子,這是皇上送您的。」朱蕊有些不解的道。「您明明很喜歡。」
阿妧望著飛走的螢火蟲,笑了笑:「正因為是皇上所贈,我才不想看它們凋零在這琉璃瓶中。能擁有過,已經很好了。」
她放下琉璃瓶,燦若寒星的眸子,仿若藏著化不開的情愫,格外令人動容。
「熙貴人倒是看得開。」一道冷清的聲音響起,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清涼苑到底是趙峋的地盤,她忙蹲身行禮道:「妾身見過皇上。」
趙峋攜了她的手,扶起了她。「阿妧,這些日子來,委屈你了。」
阿妧眼眶微紅,她別開臉去,低聲道:「皇上運籌帷幄,妾身不委屈。」
縱然她再強忍著,趙峋強迫她轉過臉的時候,還是看到她眸中泛起的水光。「不委屈,怎麼還哭了?」
阿妧嘴硬道:「妾身是不舍螢火蟲。」
「僅是如此?」趙峋挑了挑眉,輕笑一聲:「朕有辦法。」
正在阿妧以為趙峋要再替她捉些時,趙峋從崔海青手中接過一個匣子,遞給阿妧。
阿妧打開看時,低低的驚呼一聲。
這裡面放著一匣子夜明珠,此刻正散發著瑩潤的光芒。
「這個代替螢火可好?」趙峋冷峻的眉眼,在此刻顯得格外柔和。「掛在帳中,可隨時看到。」
阿妧愣了片刻。
矜貴淡漠的天子,肯這樣花心思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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