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顏站在長板之上,目光寒冽,冷冷注視著水中央的老叟。
「一旦梁軍拿下邑州四城,就意味著在大齊東南最重要的防線被打開一個巨大的缺口,梁軍長驅直入,我齊恐有滅國之災!」
水面波紋蕩漾 ,老叟被綁在刑架上的手不由自主顫動了一下。
偏這一下落在顧朝顏眼裡,令她嘲諷一笑,「想來平宣、彭城兩場戰役,御九淵之所以能贏,你們梁帝犧牲不少!」
「吾皇斷然不會拿將士性命開這種玩笑。」
「自古帝王皆冷情,梁帝作出這樣的決定也是為了在交牙谷一役中贏得更大的利益!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御九淵沒能掛帥交牙谷,掛帥的是我的父親,楚世遠!」
「這故事,編的過於荒唐。」老叟沉聲道,
「齊柱國公楚世遠勾結梁國細作這樣的事,說出來不荒唐?」
顧朝顏越說越悲憤,「父親憑藉邑州兩條密道抵禦梁國十萬大軍,梁帝一定很痛心吧?否則你作為夜鷹鷹首,私出梁都早就該被梁帝派人誅殺!他為何留你到現在?不也是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替他出這一口惡氣!」
老叟開始沉默。
「跟你比起來,御九淵似乎也不好過吧?」
顧朝顏忍不住往下說,「想必當初他對交牙谷主帥一職胸有成竹,梁帝才會在平宣、彭城作出犧牲,結果他沒能掛帥,梁帝應該會遷怒於他,我想他手裡一定攥著讓梁帝暫時不能動他的東西,而那樣東西,必與大齊國運息息相關!」
老叟重新審視眼前女子,很驚訝她能做出這樣的分析。
「父親明明知道丹書鐵卷已丟,卻還是在認罪書上簽字畫押,為什麼?」
顧朝顏惡狠狠的看向老叟,「一定是因為御九淵拿他手裡的籌碼,逼父親就範!
到如今,你還要否定御九淵就是應前塵麼!」
面對顧朝顏的質問,老叟始終緊抿著唇。
「你該知道,倘若御九淵的身份被揭穿,等待他的會是什麼樣的下場,作為梁國人,他在戰場上誅殺梁國兵將無數,致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梁國不會接納他,作為大齊的靖王,他居然是梁國細作,齊帝至少會賜他一個五馬分屍,他的死狀絕對會比狄梟更慘!」
水面波紋忽然變得起起伏伏,隱隱可以聽到浸在水底的鐵鏈聲嘩啦作響。
「給你兩條路。」
顧朝顏慢慢收斂起勃然迸發的怒意,聲音變得平靜,「第一條,置我父親於死地,為狄梟報仇,第二條,親口承認是梁國夜鷹誣陷父親,我保御九淵的身份不會被揭穿。」
水牢里一時沉寂,顧朝顏跟老叟皆不開口。
終於,老叟眼睛裡泛起一層苦意,「你有何證據證明御九淵就是應前塵?」
顧朝顏沉默了數息,「這麼好的機會,你竟然沒有拉御九淵下水就是最好的證據。」
一語閉,老叟猛然抬頭,恍然大悟。
是呵!
這麼好的機會,他該承認御九淵就是與他裡應外合之人,偏偏他在極力反駁!
老叟神色忽然變得耐人尋味,「你既沒有證據,想扳倒他,未必如願。」
顧朝顏站在長板上,「兩條路,你自己選。」
看著顧朝顏驀然離開的背影,老叟再不似表現的那麼輕鬆,雙手攥拳,眼中儘是沉痛!
離開水牢,顧朝顏身形仿若虛脫般跌下去,額間細汗淋漓。
一直站在外面的裴冽急忙上前扶住她,「你還好?」
「御九淵,當真就是應前塵。」正如顧朝顏所說,在老叟為御九淵辯駁的那一刻,她才確定御九淵的身份,接下來的一切皆是她的推斷跟猜測。
她看似強勢,句句都跟刀子似的捅在老叟心窩裡,可她內心的震撼跟驚詫不比老叟少半分!
「我們現在沒有證據,怎麼辦?」顧朝顏抓住裴冽的胳膊,眼睛裡潤著淚光。
「查!」
裴冽扶顧朝顏離開水牢之後,即刻命洛風等人去查御九淵相關,尤其是平宣、彭城兩戰諸多疑點。
重在墨塵跟金玉蘭死因……
楚世遠的案子終於有了判決,蕭瑾跟阮嵐重回將軍府。
回府那日蕭瑾被蕭李氏好一通收拾,先是換了所有衣服去掉晦氣,進府跨火盆去掉邪氣,再洗澡去霉氣,去了三氣之後蕭瑾也是神清氣爽。
一夜無話,翌日早膳。
許久安靜的正廳難得熱鬧了一點,蕭子靈瞧了眼對面空空如也的座椅,「兄長瞧瞧你娶的兩房妻妾,一個淨天拋頭露面不著家,只怕將軍府的門朝哪兒開她都忘了,另一個簡直是就是咱們將軍府的掃把星,哥你為什麼不休了楚依依?」
蕭李氏聞言搥了蕭子靈一下,「你兄長才剛從刑部大牢出來,你就別給他添不自在了,叫他好好吃頓飯。」
「誰給他添不自在了,給他添不自在的是楚依依!」蕭子靈不以為然,「要不是她國公府出了通敵賣國的叛徒,能連累兄長受牢獄之災嘛!」
蕭子靈嘟著嘴,「又是誰把楚依依那個大掃把星給娶進來的,還不是顧朝顏,她們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蕭瑾看了眼對面兩個空位,「朝顏經常不在府里?」
「有時候夜裡摸過去都沒人!」蕭子靈補刀似的狠狠點頭。
蕭李氏對顧朝顏的做法也很不滿意,「這點娘可以作證,顧朝顏前段時間還同拱尉司的人一起去了河朔,這一路上男男女女的……」
砰!
蕭瑾重重撂下手中銀筷,聲音低戈帶著些許慍怒,「娘可知她為何會去河朔?她是為了替兒子跟阮嵐洗脫罪名!要不是她發現蓮花村有假,楚錦珏說的那些全都是誣告,豈會揪出幕後的楚世遠,我與阮嵐到現在還被關在大牢里!」
身側,阮嵐默默端著飯碗默不作聲。
整件事與她顧朝顏何干!
分明是夜鷹的布局!
但她沒有反駁,她的任務依舊是留在蕭瑾身邊,取得他的信任,「老夫人有所不知,大夫人去河朔之前來牢里與我跟瑾哥告別,此去河朔也確實是為了我們的案子,她還從蓮花村取回了母親留給我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