鎣華街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商鋪鱗次櫛比,一派熱鬧景象。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兩輛馬車迎面相交,又擦肩而過。
葉茗透過側窗瞄了眼外面,「是拱尉司的馬車。」
老叟穩穩坐在車廂正中位置,闔目不語。
自打從客棧里走出來,老叟一直都保持這樣的姿態,蒼老面容好似又多出幾道皺紋,臉上寫滿心事。
「河朔那邊傳來消息,府衙得裴冽授意,每日都會派衙役到『蓮花村』翻找證據。」
葉茗不知道老叟去見了誰,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位極重要的人物,因為在此之前,他從不知曉皇城還有這處據點。
且在老叟出來之後,與他說了一句話。
『這處據點已廢。』
這樣的保護已經超出他的認知範圍,要知道每一處據點的創建都要經過至少兩年的謀算規劃,甚至更久。
老叟仍然闔目,鬢角銀絲如雪。
「還有一件事,裴冽他們回來時將御醫院院令蒼河留在河朔,今晨屬下得到消息,蒼河不見了。」葉茗隨即補充,「屬下已經命人去找。」
「彩衣是怎麼回事?」老叟緩緩睜開眼,目色如潭。
葉茗拱手,面色微白,「是屬下疏忽。」
「此事非你經手,如何也輪不到你疏忽。」老叟側目,「葉茗,我知道你是在替誰攬錯,動情是大忌。」
「屬下明白。」
「說說那個彩衣如何處理。」
見老叟沒有追問,葉茗暗暗鬆了口氣,「彩衣與蓮花村的阮嵐並不是玩伴,所以才會被忽略……」
「你是在替她解釋?」老叟突然打斷,微挑眉梢。
葉茗恍然,「屬下只是……」
「往下說。」
「屬下查到彩衣家境很差,父母為讓其兄娶到媳婦,打算與臨村換妻,偏生換妻另一戶人家的弟弟是個傻子,彩衣藉機與裴冽他們逃出村子便在情理之中。」
老叟很滿意這個說法,「黑痣的事,是真是假?」
「蓮花村的阮嵐頸間的確有個黑痣……」葉茗當下給出解決辦法,「我已經把配的藥送進大牢,阮嵐知道該怎麼做。」
老叟很滿意葉茗解決問題的速度,「記住,不是所有人的過錯,你都背得起。」
葉茗垂首,「屬下明白。」
「陳榮未在國公府書房搜出證據的事,你怎麼看?」
功敗於此,老叟心有不甘。
葉茗思考片刻,「兩頁罪證沒有第一時間出現在公堂,便失去了存在的意義,畢竟上面每一條罪證都有可能在被發現之後,找到相應的處理辦法,再拿出來已經不能對楚世遠構成威脅。」
老叟點頭,「你覺得,現在這兩頁罪證在誰手裡?」
「自罪證送到裴錚手裡,裴錚只會交給楚依依。」葉茗依照計劃往下推斷,「楚依依當晚冒死回國公府,說明她已經答應裴錚開出的條件,且將罪證擱到書房暗格。」
老叟平冷開口,「然後?」
「次日陳榮定是得了裴錚示意,才會帶衙役跑到國公府重新搜府,但在搜府之前,將軍府的顧朝顏先他一步進了國公府。」
老叟聽到這裡,眼神一暗,「你懷疑顧朝顏?」
「據國公府下人傳出來的消息,顧朝顏此去國公府是想替將軍府與楚依依劃清界限,當時的情況,她與楚依依同在書房。」
葉茗沒有立時給出自己的判斷,「就在刑部開審之際,屬下又得到一個消息,陳榮身邊親信,當時第一個闖進書房的衙役不見了。」
老叟看他一眼,「是那個衙役?」
「屬下已經派人去找那個衙役,現在還沒消息,但他突然失蹤不會沒有原因。」
葉茗的答案,更傾向於這名失蹤的衙役。
「而且屬下知道楚世遠在公堂上攬罪,自暴暗格里有一張布防圖,所以偷拿之人非但拿走罪證,布防圖也一併拿走了。」
老叟皺眉,「你覺得是那個衙役的問題?」
「至少他的可能性最大。」
「為何?」
「為錢。」葉茗表示,「作為衙役,那人比誰都清楚手裡的東西對於柱國公府意味著什麼,他若以此威脅,敲詐多少銀子都可以。」
老叟忍不住恨道,「我謀算這麼久,每一個細節都反覆推敲多次,萬沒料到最終竟然被這麼一個小小衙役破了整盤棋,所以說,哪有萬無一失的事,不到最後你永遠不知道結局是什麼。」
葉茗亦有功虧一簣的痛惜跟失落,「倘若那張布防圖在,楚世遠也背上罪了。」
老叟苦笑,「本該成為殺手鐧的兩張罪證,卻替楚世遠躲過一劫?」
葉茗沒敢應聲,但事實如此。
老叟轉念,「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老天爺終究是長眼的,原本那兩頁罪證是老夫的底氣,沒想到楚錦珏貢獻了布防圖。」
「屬下以為當務之急,是要逼楚世遠認下出賣軍情的罪。」
葉茗擔憂,「雖說楚世遠在公堂上已經認罪,可證據不足,案子沒有判下來,耽擱久了,我怕生變。」
「邑州軍營可有夜鷹?」老叟肅聲開口。
葉茗重重點頭,「有,屬下已經安排那裡的夜鷹行動了。」
老叟顯然有些意外,眼中溢出讚賞 ,「如何安排的?」
「直接盜取邑州布防圖,想辦法交到楚世遠手裡。」葉茗解釋,「一來楚錦珏所繪布防圖本就是依照邑州軍營的布防圖,絕無相差,二來我們若能找到那個盜圖的衙役最好,找不到,這也是後招。」
「你就不怕邑州守將出來作證,說他圖不是楚世遠的?」
「滅九族的罪,哪怕楚世遠也是因為自己兒子脫不了干係才甘願認罪,邑州守將沒那麼大義凜然。」
老叟挑眉,「楚世遠會認?」
「楚世遠之所以在堂上說出自己有布防圖的事,就是不想讓自己兒子連累到邑州守將,他當然會認。」
老叟越發欣賞眼前少年,「葉茗,你的心思足夠縝密。」
「只是……」
「丹書鐵卷?」老叟看他一眼,笑道。
葉茗知道老叟心愿,要的不僅僅是楚世遠的命,「的確是屬下疏忽,未曾查明陶若南身世,沒想到她竟是陶清風的孫女。」
「那又如何?」
老叟眉間多出幾分戾氣,冷諷,「她要拿得出丹書鐵卷才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