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河朔。
大半夜從蓮花村跑出來的楚錦珏跟岳鋒一路無歇,入河朔郡城時已是天亮。
二人悄然回到客棧,沒有驚動任何人。
房間裡,楚錦珏從懷裡取出數張摺疊平整的宣紙,其中一張是從曹明軒的舊宅里翻出來的,是份名單,上前有十個人的名字,其中兩人是曹明軒跟阮嵐。
「這說明他們兩個認識!」
楚錦珏將名單交到岳鋒手裡,隨後又拿起一張,「岳兄你看,這張是曹明軒跟阮嵐的通信,上面寫的清楚,曹明軒知道蕭瑾行軍路線打算帶人偷襲,把蕭瑾引到蓮花村!」
岳鋒擱下手裡那份名單,接過宣紙,「這字跡……」
「是他們兩個沒錯!」楚錦珏自信道,「我離開皇城時長姐叫我瞧過他們的字跡,我認得。」
岳鋒頷首,「賢弟說是,便是。」
「還不止!」楚錦珏就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眼珠子都有點轉不過來的感覺,「你看看,陰謀,都是陰謀!」
岳鋒接過另一封信。
「這上面寫著是曹明軒將蕭瑾引到蓮花村附近設伏,蕭瑾受傷昏迷,然後他又告訴阮嵐去救人!」
「還有!這張時間上標的是半個月後,曹明軒告訴阮嵐他先去大齊皇城給她鋪路……」楚錦珏想不明白,「鋪什麼路?」
岳鋒收好信箋,「賢弟往下看。」
「對對!」楚錦珏又拿起一封信,「這是阮嵐寫給曹明軒的,說她已經說服蕭瑾帶她回皇城,不日可見!」
楚錦珏看著桌上這些密信,「長姐猜測不錯,阮嵐的確是梁國細作!」
岳鋒將所有密信收好,推回來,「賢弟接下來要如何?」
「自然是帶著這些證據回皇城揭穿阮嵐的真面目,讓她死!」楚錦珏恨聲道,「梁國細作沒一個好東西!」
岳鋒眸底微暗,須臾開口,「那你我就此別過。」
楚錦珏驚詫不已,「岳兄有事?」
「我沒什麼事,只是我的去向不是皇城。」岳鋒神色淡然,「我原想去位於滇郡的雪山,聽說那裡有雪狐,我想打一隻。」
「岳兄為了一隻狐狸,要走那麼遠的路?」
「人生在世活的就是肆意灑脫,為一隻狐攀一座雪山,有何不可?」岳鋒長相溫和,眉眼間給人一種熟悉跟親近感,尤其他身上那種風塵俠士的氣息讓楚錦珏異常著迷。
「我也想去!」
岳鋒淺笑,「待賢弟回皇城辦完正經事,可以來找我。」
「那不如你隨我回皇城,且等我除掉梁國細作,我們一起仗劍江湖如何?」
「賢弟莫開這樣的玩笑。」
楚錦珏急了,「我沒開玩笑!」
「若有保家衛國的機會,我又豈會做個閒散的江湖人。」岳鋒悵然,「賢弟出身名門,與我不是同路。」
「那岳兄何不與我同路!」楚錦珏聽出話音,興奮開口,「岳兄且與我回皇城,我直接在父親面前舉薦你,剷除梁國細作是首功,父親定會重用!」
岳鋒猶豫數息,「我對行軍之事,一無所知。」
「我知道!」
「我甚至不懂行軍布陣的法門。」岳鋒略顯羞澀。
「我還以為是什麼難事,我懂,我可以教你!」
岳鋒抬頭,眼中期待,「當真?」
「岳兄放心,我雖說年紀不大,可在軍中歷練好幾年,該會的我都會!」楚錦珏拍拍胸脯,信誓旦旦。
「我想在回皇城之前有所學,莫叫柱國公失望才是。」
「岳兄想學什麼?」
「至少……得能看懂布防圖。」
「這事兒再容易不過!」楚錦珏想了想,「我在邑州軍營歷練的時候就學這玩意,回頭我把邑州軍營的布防圖畫給你,你且學著,大同小異!」
岳鋒點頭,「那就,這麼說定了。」
「定了!」
除了桌上十幾張密信,楚錦珏還在阮嵐舊宅搜到一個印章。
他將印章跟密信揣進懷裡,「事不宜遲,我們吃了飯就走!長姐說了,得在下月初八趕回皇城才行。」
「好。」
匆匆一頓飯,楚錦珏又叫掌柜的準備些乾糧。
二人翻身上馬,直奔皇城。
馬棚後面,老叟叼著一支烏漆嘛黑的菸斗從角落裡走出來,如鷹隼般精銳的目光望向不遠處離開的身影。
身後一男一女,「老爹,我們為何還要再等兩日?皇城那邊咱們還沒準備!」
「你們忘了,葉茗在那裡早就候著他們呢。」
菸絲燃盡,他從懸在煙杆的菸袋裡捏了一小撮添進去,搥了搥,「先把這裡的事辦了,再去不遲。」
「這事兒我們需要跟玄冥打聲招呼嗎?」男子低聲詢問。
「十二魔神可管不到老夫頭上!」
老叟狠裹一口菸嘴,吐出一個煙圈。
他盯著煙圈,眼底閃動陰騖冷光,「楚世遠殺我一子,我要他柱國公府家破人亡!」
三人無語,直至看到那兩抹身影離城方才消失……
遠在皇城,法場。
這一次裴冽沒有帶顧朝顏去往那日客棧,而是將馬車停在相對隱蔽的位置。
雖說隱蔽,卻是距離刑斬台最近的地方。
馬車前面有兩根偌大豎起的木桿,上面掛著冷旗跟白幡。
天陰,風大。
白幡隨風鼓動,獵獵作響。
顧朝顏透過車廂側窗看向法場,還有半個時辰,法場周圍依舊擠滿圍觀百姓,滿臉兇相的劊子手上身赤膊,懷中抱著一柄鋼刀站在刑斬台上。
這時洛風出現在馬車旁邊,「大人,蕭瑾來了。」
聽到聲音,顧朝顏貼著身子越發朝窗外瞅過去。
果不其然。
蕭瑾如那日一般,騎著高頭大馬出現在法場,身上穿著她叫時玖送過去的衣裳,馬匹背後,一輛囚車緩緩駛入。
囚車裡押著沈言商。
哪怕距離很遠,顧朝顏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真的。
再厲害的易容術,易不出那份淡定跟坦然赴死的決絕。
囚車停在法場,沈言商被孟浪及兩名南城軍先鋒押下馬車。
現如今的她一身囚服,雙手雙腳皆被叩上鎖鏈,即便如此,風華依舊。
顧朝顏看著沈言商從容走上刑台,雙手不自覺攥緊窗側木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