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商至今記得柳思弦跪在她面前乞求的樣子,神色淒楚,我見猶憐。
『沈姑娘,我知道你愛敬堂,可我與敬堂是真心相愛,我們私定過終身。』
『若非為救沈府他不會娶你,你若真的知恩圖報便該成全我們……』
『我與敬堂生不能同枕已是遺憾,是我的,也是他的,如果有選擇我相信他會願意與我死後同穴,沈姑娘,你愛他嗎?』
「愛他,就該成全他……」
趙敬堂如何都沒想到柳思弦對他竟然會有這樣的執念,「她不該。」
「她真的愛你。」
「可我愛的是你。」
趙敬堂仍然緊抱著懷裡的女子,「由始至終,只你一人。」
沈言商不再說話,就只依偎在趙敬堂懷裡,感受那份獨屬於她的溫暖。
因為她知道,再沒有機會了……
隔壁牢房,裴冽緩緩起身,行到牆壁處將兩塊磚石叩回去。
對面聲音驟然消失。
裴冽示意顧朝顏出去,繼而走到沈屹面前,抬手解其穴道。
「長姐冤枉,我要告御狀……」
啪!
剛解開的穴道又被封起來,裴冽頭也不回離開,獨留沈屹杵在那裡乾瞪眼。
駕往將軍府的馬車裡,顧朝顏沉默良久。
「沈言商是無辜的。」
裴冽面無表情,「不算無辜,她是從犯。」
「從犯不至於問斬,此案有可能重審嗎?」
「趙敬堂認罪時的口供表明柔妃是受脅迫,沈言商的口供也是一樣,夫人可知這是為什麼?」
「因為他們說謊!」
「當真相是一種傷害,他們只能選擇說謊。」裴冽眉目深沉,字字清晰。
「真相傷害了誰,柔妃?」
「十一皇子。」
裴冽的回答讓顧朝顏沉默了。
倘若柔妃清白遭到質疑,那麼十一皇子的血統必然遭人非議,屆時十一皇子的處境又該是怎樣的艱難?
「不能不斬嗎?」她幾乎乞求般看向裴冽。
「不能。」裴冽迎上顧朝顏的目光,「而且我勸夫人也別動歪心思,因為監斬的人是蕭瑾。」
顧朝顏猛然一震,「蕭瑾正在府里養傷,根本沒收到這樣的聖旨!」
「許是夫人前腳離開,聖旨就到將軍府了。」
裴冽表示他們剛出天牢時洛風收到的消息,不會錯。
「怎麼……又是他?」
「五皇兄既已與趙敬堂結下樑子,趙敬堂不死,沈言商就一定要死。」裴冽冷靜分析,「至於為何又是蕭瑾,五皇兄氣他當日在法場上辦事不利,折騰他是其一,除他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顧朝顏蹙著眉,「他有傷在身……」
換作之前,裴冽會誤會這句話,可現在不會。
「便是有傷,夫人想偷梁換柱也是不易,所以我勸夫人別亂打主意。」
「我不會。」
裴冽瞧著她,忽然覺得好笑,「夫人說謊話時眼睛喜歡往左邊看,還是右邊?」
顧朝顏被問的一愣,數息,「我剛剛往哪邊看了?」
「左邊。」
「那右邊。」顧朝顏覺得自己很聰明。
「夫人剛剛就盯著本官說的,哪裡都沒看。」
記憶忽然回到兒時的那座山。
天已暮,明月高懸。
他與女孩兒站在山腰,極目遠眺萬家燈火,激動落淚。
『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哭什麼,該笑!』
『那你為什麼哭?』
『風大吹的。』女孩兒用髒兮兮的小手替他抹淨眼淚,『我們都不哭了好嗎?』
『你叫什麼名字?』
『顧朝顏。』
『我叫……』
『你叫小黑。』女孩兒牽著他的手,『我們快點走,天亮就能趕到潭州城門,你隨我回家,我幫你找親人。』
車廂里,顧朝顏覺得裴冽狡猾了。
「大人放心,我絕對不會輕舉妄動,前面就是將軍府,大人把我放在這裡就好。」
顧朝顏非但想輕舉妄動,而且現在就想動。
裴冽看著她,「夫人剛剛看哪邊了?」
顧朝顏,「……大人覺得我應該看哪邊?」
天亮,他被小女孩兒牽著走向城門。
城門大開,他們兩個還沒入城就見排在城裡最前面的兩撥人跑出來,見到二人仿佛祭祖一樣號啕大叫。
『顧朝顏,你等我去找你!』
『好,我等你!』
『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那時這雙眼睛,就如同現在這般認認真真盯著他,一點兒都不像說謊的樣子。
馬車沒有停,直接拐進深巷。
直至行到將軍府後門,顧朝顏著急下車,「大人回見!」
「那晚是本官抱你回房間的。」
聽到聲音,將將掀起車簾的顧朝顏猛回頭,「大人說什麼?」
「夫人早些休息。」他知道她聽到了。
「哦。」
顧朝顏邁步走下馬車,登車凳沒踩穩,整個人歪著身子跌出去,差點兒撞牆。
直至拱尉司馬車消失在夜色里,她忽然推門狂奔回自己房間。
第一時間翻找兩處地方!
北牆跟床底。
所藏銀票一張不少,顧朝顏呼的坐下來,覺得自己好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就在這時,時玖執燈從外面走進來,「夫人何時回來的?」
「我……」
「那會兒前院有人把將軍叫走了,奴婢尋思過來瞧瞧才知道夫人不在。」時玖燃燈,「夫人去哪兒了?」
顧朝顏猛然想到一件事,「叫管家備車,你隨我走!」
在對待沈屹的態度上,蕭瑾跟裴冽可不一樣。
蕭瑾巴不得沈屹死!
馬車直奔刑部大牢,顧朝顏去而復返。
牢房外,守門獄卒見到顧朝顏時將人攔下,「蕭將軍有令,任何人不得探監。」
「你們知我家夫人是哪家的夫人麼?」時玖上前一步道。
獄卒面面相覷,「哪家夫人都不可探監。」
「我家夫人是鎮北將軍府的夫人,過來也不是探監,是找我家將軍的!」時玖音落,兩個獄卒臉上的表情豐富了。
「剛剛夫人是不是來過?」
時玖聞言回頭。
顧朝顏走過來,「兩位別在這裡受委屈了,不如去拱尉司。」
獄卒嚇死了。
顧朝顏將時玖留在馬車裡,獨自走進天牢。
「沈屹 ,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