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目光落回到人偶上,看似極細緻的觀察,許久問出一句話。
「阿姐為何不找裴冽幫忙?」
「他哪有你親?」
秦昭抬起頭,眸子閃動出如粼粼湖水的波光,唇角微不可辨上揚,「這件事交給我。」
「多久?」顧朝顏想快點縫補好人偶,看著舒服,不然她心裡總像有個疙瘩,尤其是人偶臉上那三道疤痕,每每看到腦海里都會浮現帝江那張凶神惡煞的臉。
「十天。」
得說顧朝顏的心理期待是一個月,聽到這樣的回答眼睛一閃,「我家昭兒最厲害!」
秦昭臉紅,「阿姐嘗嘗這盤糕點,我讓廚房現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我知阿姐不喜酸,特別讓他們多加一點糖。」
「現做的?」顧朝顏來時沒打招呼。
「公子每日都叫後廚做一盤。」樑柱旁邊,文伯不失時機道。
秦昭轉頭看他,「多嘴。」
文柏連忙把嘴抿起來,兩個酒窩頓時顯露在臉頰上,分外可愛。
時玖看他,也跟著一笑。
顧朝顏拿起糕點,正要吃時管家從前院跑進來。
「秦公子,外面有人找顧夫人。」
秦府所有下人包括管家,都是秦昭從江寧帶來的,跟了他多年。
放音閣內,顧朝顏疑惑,誰能找她找到秦府來!
將軍府的人不可能,他們不知道秦昭住處,別人就更不知道了。
秦昭也是疑惑,「誰?」
「他說他是拱尉司少監,叫洛風。」
「不見。」秦昭臉色冷下來。
顧朝顏握著糕點,著急問道,「他有沒有說什麼事?」
「他只說請顧夫人即刻去一趟拱尉司,有大事。」管家如實道。
曹明軒死因,又或者聞伯招供了?
顧朝顏忽的撂下糕點,「時玖,走!」
這兩件事對她來說都足夠大!
「阿姐。」秦昭看到顧朝顏要走,喚了一聲。
顧朝顏回頭時恍然,急忙折返從他懷裡取走人偶,「十天,我等你消息!」
「帶路。」
看著急匆跟在管家身後的顧朝顏,秦昭才剛爬到臉上的笑容漸漸沉下去。
文柏走過來,「那個什麼少監怎麼知道大姑娘在咱們這兒?」
秦昭沉下去的臉,冷了……
果然是洛風。
顧朝顏離開秦府之後直接去了拱尉司。
人才跨進寒潭小築就看到地上跪著人。
她邊走邊看,看到正臉時眼皮一跳,趙敬堂?
顧朝顏躡手躡腳走到裴冽旁邊,但見裴冽指向對面座位,又悄摸摸的走過去,做賊一般。
見顧朝顏站在座位處,裴冽側目,「顧夫人坐。」
顧朝顏欲哭無淚,她雖然不是個拘小節的人,可自己實在沒那麼大的臉,坐在跪著的趙敬堂面前。
裴冽看過去,微挑劍眉。
顧朝顏兩隻手在胸前搖成撥浪鼓,我站著就行!
「不坐就出去。」
顧朝顏坐了。
裴冽這方收回視線,「趙大人,你說柔妃屍體是你盜走的?」
「是。」
座位上,顧朝顏心頭一驚。
投案自首?
「動機是什麼?」裴冽又問。
「等等!」
顧朝顏突然起身走去房門,剛剛進來時她關的不嚴,這會兒她使了使勁兒,又把門插上栓。
待她回坐,朝裴冽點點頭。
裴冽,「……」
「生不能同衾,死則同穴。」這是趙敬堂的回答。
「趙大人具體說說吧。」
趙敬堂跪在那裡,深深嘆了一口氣,聲音略帶沙啞,「大人應該知道,我與柔妃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不論是我還是她,都將對方視作此生摯愛,偏偏天意弄人,她入宮成了貴妃。」
這個故事顧朝顏聽過,坊間早傳趙敬堂為了柔妃立誓終身不娶,至於後來為什麼娶了沈言商,也是為了救沈府滿門。
「原本她入宮之後我也該斷了念想,可總歸是不甘心。」
趙敬堂又嘆了一口氣,「後來我打聽到柔妃自誕下十一皇子之後身子一直不好,病逝前半年更有咳血症狀,所以千方百計傳了口訊,約她在扎紙鋪子見面。」
「見了多少次?」裴冽問道。
「十次。」
裴冽繼續道,「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柔妃早就對我沒有男女之情,我怎會甘心,於是約她見了一次又一次。」
座上,顧朝顏不解,「柔妃對你無情,還去見你?」
「因我以性命要挾,她若不去,我便死。」
顧朝顏後腦滴汗,沒看出來趙敬堂長的那麼穩重,骨子裡竟還這般任性。
裴冽拿出手裡單子,「御醫院院令蒼河給出的結論,柔妃是因為生前中了半邊月跟紅信石,你可知道這兩味藥的作用?」
趙敬堂垂首,沉默片刻道,「兩味藥放在一起,可抑制身腐。」
顧朝顏沒聽懂,扭頭看向裴冽。
他將單子遞過去,「的確可以抑制身腐,但兩味藥是極寒之物,會加重柔妃病情,若非這兩味藥,柔妃至少還能多活半年,你如何忍心?」
「我打聽過,她的病治不好。」
顧朝顏聽到這裡,忽有一股火兒從胸口頂上來,「治不好你也不用那麼狠心!十一皇子那時才五歲!哪怕只有半年,他都還是有母妃的孩子!」
裴冽默默看了眼顧朝顏。
「可我知道,她的病就是因為在生十一皇子時落下的。」趙敬堂壓低聲音,「而且哪怕將她屍體放在水晶棺里,也未必能保證她屍身不腐,唯獨在她活著的時候服下半邊月跟紅信石,才會事半功倍。」
「那毒你下了幾次?」
「十次。」趙敬堂毫不避諱,「第十次之後她回宮不到五日,就病逝了。」
上一世,顧朝顏對趙敬堂沒什麼不好的印象,可現在看,他能投到五皇子麾下與蕭瑾為伍,說明他們都是一丘之貉。
如此對待自己心愛之人,倒比蕭瑾還要狠!
至少蕭瑾愛的不是她。
「你不心痛嗎?」顧朝顏實在忍不住。
「我只是想與她共葬。」
「那你為什麼沒去死呢?」
既然共葬,顧朝顏覺得趙敬堂五年之前就該死!
趙敬堂沉默,數息,「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沒有做。」
這句回答把顧朝顏都給氣樂了。
「這就是趙大人口中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