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十字醫學院,建院三百餘年,見識過大大小小各種疾病,但從沒有像今晚這般的驚慌。
——李昂瑞克伯爵大人的女兒,整個沃特格拉斯真正的明珠,麥格妲,在家突然昏迷。經鑑定,她得了那困擾了無數醫療教授的「無影症」!
整個醫學院幾乎全部動員起來,三個學區的區院長帶著近兩百名醫學教授匆匆趕到本部,就連早已退休閒散在家的兩位國寶級醫師也重披戰衣,一同踏入了本部最高規格的「1號診療區」。
與此同時,本部的院長與教授全都齊聚一堂,在會議室相商著麥格妲的治療方案。
隨著分區的區院長到來,會議室的人也越來越多。眾多醫師交流起來,各種專業術語往外蹦,激動時甚至差點上演全武行。
安格爾完全看呆了,不是因為這些醫師的大動干戈,而是因為他們對於醫療的見解。
他自己學貫中西,雖然臨床經驗很少,但理論醫學卻可以說的一套一套的。他原本以為可以依靠現代西醫的高屋建瓴,對這些用玄學的普通醫生進行無情碾壓。但經過了這場更像是研討會的會診,安格爾才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普通人的智慧。
這裡的醫學體系並不像金雀帝國那般落後,從基礎醫療到內外科都很完整,而且沒有走封建玄學,而是偏向應用醫學。除了用藥趨於本土特色化外,這已經很接近西醫的理念。
安格爾看了一會兒,臉上帶著嘆服。尤其在國寶級醫師的加入後,眾醫師有了主心骨,便圍繞著幾個方面進行深度解剖,有的觀念已經很超前了,不過因為繞不開的「超凡」概念,他們始終還是在凡人層次,不得寸進。
「走吧,帶我去看看過往失去影子的人。」安格爾看向身旁的李昂瑞克。
辛迪婭去陪著女兒了,他因為好奇這裡的會診是怎樣的,便來這裡參觀了一下。滿足了好奇心,自然準備離開。
李昂瑞克點點頭,示意管家去前方找院長。他則陪同安格爾率先離開。
他們的離開,讓會議室有一瞬間的靜滯。這些醫師雖然一直在高談闊論,但他們很清楚「無影症」是一種暫時無解的絕症,他們的激情昂揚其實更像是一場表演,而觀眾就是背後的李昂瑞克伯爵。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那個穿著高調風衣的人是誰?壓著帽子看不清長相,但伯爵對他卻畢恭畢敬,就像個跟班一樣。
當管家去找院長時,在座的人全都窸窣低語起來。
金色十字醫學院本部院長名為黑德里克,他一聽管家的要求,眉頭便皺了起來。伯爵要去看既往「無影症」的患者?這有什麼好看的?還是說……是那個風衣男要看?
黑德里克的臉色有點不好,他猜測那個風衣男可能是拂煦王庭的高層,來看「無影症」估計也是好奇。「這些紈絝!」黑德里克在心理暗罵了一句,但依舊黑著臉點了點頭。
黑德里克走之前對副院長道:「伯爵大人要去『無影症』病區,你先主持著,我去去就來。」
黑德里克說話時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他的話。
伯爵為何現在去?幾乎所有人都想到那個少年,如黑德里克那般將少年想作是「王庭紈絝」的也不在少數,不過縱然如此,他們也只敢在心底暗罵。
不過,國寶級的醫師除外。
這兩位國寶級醫師一男一女,均是70歲以上,從醫經驗超過50年。能被封為國寶,可見其地位絕不低,也只有他們敢不畏強權。
「黑德里克,等等。」面容滄桑,兩條白眉掛到胸前的老者攔住了黑德里克。
「泰瑞爾?有什麼事嗎?」黑德里克看了眼泰瑞爾,眼中有點複雜。這位和他同齡的醫師,如今已經享譽諸國。而他自己,雖然干到了本部院長,但論名譽與技術的話,還是比不上泰瑞爾。
「我們正在會診,你就這麼離開,不好吧?」泰瑞爾淡淡道。
「忤逆伯爵大人的罪,我可擔不起。」黑德里克也不想去,但伯爵已經下令,他敢拒絕嗎?
泰瑞爾淡淡道:「我們大半夜被叫了起來,匆匆趕往這裡,就是為了救他的女兒。我想,李昂瑞克應該會理解的。」
說罷,泰瑞爾看向伯爵府管家,「你去和你家主人說一下,就說我們在為麥格妲會診,無關事情等會診結束後再說。」
伯爵府管家為難了一下,他知道那位少年的身份,所以他明白伯爵此時是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少年身上,至於這邊的會談,卻是聊勝於無。
「泰瑞爾醫師,這是伯爵大人的命令。」伯爵府管家特意點出「命令」二字:「事態緊急,請不要讓我為難。」
「事態緊急?」泰瑞爾笑了笑,「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伯爵此時要去無影症病區,那裡已經被封閉隔離好幾個月了,外人進去總要有個理由吧?」
「我只是來執行命令,其他的我不知道。」
「那就按我說的辦!」
泰瑞爾絲毫不給面子,將人直接趕出了會議室。
「黑德里克,醫學是神聖的,任何威權都不該侵染這片神聖之地。你作為一院之長,更應該維護醫學的神聖。」泰瑞爾說完後,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黑德里克面色青白不定,冷哼一聲重回講台。
「泰瑞爾,這樣做不好吧?你也知道,李昂瑞克並非是威權的執行者,他是沃特格拉斯有史以來最溫和的守護人。」說話的是坐在泰瑞爾身旁的卡洛琳,也是在場除他之外的另一位國寶級醫師。
「李昂瑞克當然很好,但你該明白,我針對的並不是他。」泰瑞爾低聲回應。
「你說的是那位少年?我剛才進來時看了一眼,很俊俏的少年。」卡洛琳笑道。
「少年?原來還是個小少爺。」泰瑞爾嗤笑一聲。
卡洛琳不同意的搖搖頭:「你剛才對黑德里克說的話很對,醫學是神聖的。但我也希望你不要忘記,我們入職時向聖地的宣誓,醫師是不能有偏見的。」
「不能有偏見,那是對於病人。你覺得那個小少爺是病人嗎?」泰瑞爾反諷道。
卡洛琳沉默了。
就在黑德里克重新回到主講台,與眾人共同制定「明知道毫無成效但不得不去執行」的治療計劃。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會議室的大門被推開。李昂瑞克陰著臉大步走了進來,他的身後不見那位少年。
「黑德里克,你連我的話也要違背嗎?」李昂瑞克看了一眼泰瑞爾,強壓住怒意,卻將矛頭指向黑德里克。
雖然先前管家已經說明了,是泰瑞爾在阻攔黑德里克,但畢竟泰瑞爾是王庭碩果僅存的國寶,李昂瑞克終是不忍苛責。
黑德里克百口莫辯,他也不敢將責任推到泰瑞爾身上,只能無奈訕笑。
「現在跟我走,我要立刻去『無影症』病區。」說罷,李昂瑞克也不管他答不答應,直接強令護衛騎士帶他離開。
李昂瑞克強行逮人,如此陣仗,對於一個以溫厚聞名的執政者來說,這還是有史以來頭一次。
在場的眾多醫學教授,全都瞪大了眼。
泰瑞爾也垮下了臉,不過未等他發話,卡洛琳就輕輕按住了他:「你且想想,李昂瑞克為何不給你面子。如果真與那少年有關,他的身份可能不止於紈絝。」
不止於紈絝,那就可能是更高的王庭實權者……泰瑞爾思索了片刻,對卡洛琳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不過他依舊站了起來,走到李昂瑞克的面前:「正好,我有一些治療麥格妲想法,需要去看看以往的無影症病人來進行印證,不如我們一起?」
李昂瑞克深深的看了眼泰瑞爾,既然泰瑞爾都用出「治療麥格妲」的理由,他能拒絕嗎?
李昂瑞克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吧。」
一眾人離開後,卡洛琳看著瞬間激烈說起八卦的會議室,低聲對副院長道了句:「我有些擔心,我過去看看,你繼續主持。」
……
李昂瑞克回到「無影症」的病區外時,看到的就是安格爾逗著一隻小鳥玩耍的場景。他知道那隻小鳥絕不是普通的海鳥,先前那隻鳥衝刺時產生的幻影,他還歷歷在目。
但其他人不知道啊,尤其是泰瑞爾,當看到那個疑似「紈絝」的少年,在把玩著一隻穿著紗裙的鳥時,眉峰更是高高蹙起,暗罵一句:「玩物喪志!」
卡洛琳就在泰瑞爾身邊,也頭一次的面露不喜。現在王庭的貴族紈絝,最愛的是什麼?就是養鳥。這個少年不僅養鳥,竟然還給鳥穿衣服!這讓一向性格溫柔的卡洛琳,都出現了一絲反感。
「假面大人,院長來了。我們現在進去看看?」李昂瑞克十分殷勤的道。
安格爾看了眼突然多出來的幾個人,其中那兩位老人他是記得的,似乎是什麼國寶級的醫師,先前他也聽了他們的談話,的確是有料的。所以在看到他們時,他嘴角含笑的向他們點點頭。
兩人愣了一下,卡洛琳立刻反應過來,回以慈祥笑容。但一臉肅霜的泰瑞爾,卻是面帶冷漠,甚至從鼻孔低聲嗤了一口氣。
安格爾莫名其妙的觸了一鼻子灰,也是一頭問號。
「那就走吧。」安格爾也懶得計較,讓黑德里克在前方帶路,走進了位於金色十字醫學院的禁區——0號病舍,如今被修改成了「無影症」的病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