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空氣就已經很沉默了,經過木靈這一聲吱呀,變得更加凝滯。
安格爾實在有些繃不住臉,糾結再三還是道:「要不,由智者主宰你來問它?它來回答,我在旁佐證,更顯真實。」
智者主宰看了眼繼續裝死的木靈,在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不用了,還是由你來回答。」
他太了解木靈了,木靈不可能在如此多人面前說出完整的話的。
之前安格爾能讓木靈發出「吱呀」聲,都已經讓智者主宰很驚訝了。再多的話,幾乎不可能。
頓了頓,智者主宰又道:「你剛才對木靈說的,讓它見到的那個『他』,指的是誰?」
從安格爾對木靈說的話中,智者主宰就已經捕捉到了重點,或許木靈願意隨安格爾離開,就是因為安格爾給了木靈一個承諾。而這個承諾中存在一個關鍵人物:他。
這個他,是誰?為何木靈想要見到他?甚至為了見他,主動離開了對它而言最安全的舒適區。
「關於『他』啊……」安格爾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提起另一件事:「不知智者主宰是否還記得,我之前問過一個問題:木靈的本體是什麼。」
智者主宰:「記得。」
他那時的回答是:不知道。因為木靈從未提起過自己的本體,智者主宰因為種種外界因素,加上木靈的性格使然,最終也沒有詢問。只是按照誕靈的通性,猜測是與人類息息相關之物,或是首飾、武器或者工藝品等等……
當時智者主宰以為安格爾詢問木靈本體的原因,是想藉此在懸獄之梯尋找到木靈蹤跡。
但現在安格爾重新提及這個問題,顯然是另有內情。
而具體是什麼內情,智者主宰在思忖片刻後,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安格爾:「木靈誕生之後的行動軌跡,智者主宰一定不會陌生。主宰覺得,在它的軌跡中,可存在深刻影響到它的人,讓它願意不顧一切的離開,只為了見到他?」
安格爾雖然是提問,但無論是安格爾亦或者智者主宰都知道,這個問題有且只有一個答案。
「沒有。」
「它誕生於巫目鬼盛行之地,躲躲藏藏、跌跌撞撞的去到了異度空間,在西西亞小姐的指引下,又來到了懸獄之梯。在這過程中,它除了遇到西西亞小姐外,沒有遇到任何可交流的生物。」
「如果西西亞小姐是它奮不顧身也要見的人,那它早就離開了。」
「所以,它想要見的,必然另有其人。」
安格爾話說到這時,看向智者主宰,他相信智者主宰應該已經有了答案。
果然,後者在沉默了片刻後,輕聲道:「它要見的是其本體的原主人?」
「沒錯。」安格爾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智者主宰如果還猜不到那才奇怪。
安格爾:「原因就是這麼簡單,我答應帶它去見原主人,所以,它答應和我離開這裡。」
話雖如此,但智者主宰卻不覺得原因真有這麼簡單。
木靈的性格是膽怯,不是愚蠢。如果誰都能靠幾句話就將它騙出來,那也太兒戲了,更對不起智者主宰夜以繼日對木靈的教導。
所以,安格爾一定還做了其他事。一來,讓木靈注意到他;二來,要讓木靈相信他。而這,或許才是問題的關鍵。
見智者主宰依舊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自己,安格爾嘆了一口氣:「所以我才說讓木靈自己來說嘛,它的話你肯定信。我說的話……豈不是要把底都給交代了。」
安格爾最後一句話說的很輕,似是自喃,但智者主宰還是聽到了。
安格爾雖然已經做好了掉馬甲的準備,但真到了這一刻,還是有點不適。他還挺享受掛著馬甲行事的……因為馬甲做的事,與他安格爾有何關係?
「智者主宰不信任的原因,在於缺少關鍵證據。」安格爾指了指擺在桌面上的手杖:「這根手杖,就是證據。」
智者主宰看著手杖,腦海里飛快閃過關於這根手杖的林林總總。
他是親眼看著安格爾將手杖煉製出來的。
一開始,他就覺得這根手杖似乎有些眼熟,後來才發現,杖頭其中的一個銀色飾物和6163號實驗體自製的飾物很像。這個發現還讓智者主宰微微有些心憂,擔心6163號實驗室是否已經被他們殺死,為此智者主宰通過魔能陣親自去看了眼。確定6163號安全無虞,且銀色飾物也在它身上,智者主宰這才徹底的釋疑。
而此時安格爾明確點出手杖是所謂的「證據」,這讓智者主宰不得不再次打量起這根手杖來。
手杖的杖身,是由木靈的衍生物煉製的,應該沒有什麼值得說道的地方。
難道疑竇之處還是在杖頭?
智者主宰目光注視著6163號也擁有的銀色飾物上,這個飾物最吸引人的一點,便是上面鏤空雕刻的精緻徽標:騎士細劍長著雙翼,插在荊棘與薔薇之中。
同樣的徽標,智者主宰此前也見過,就在安格爾的手套上。
當時,智者主宰的確有點奇怪,為何實驗體6163號自製的掛飾上會存在和安格爾手套一模一樣的徽標。但奈何當時安格爾的行徑古怪,又出現一連串智者主宰也無法解釋的巧合,這件事也就被當成這些巧合中的一件,被智者主宰拋在了腦後。
但現在仔細的尋思起來,這裡面值得一說的地方相當的多。
實驗體6163號追求「美」是毋庸置疑的,它因「美」而開智,但是剛剛開智的它,就能自制如此精美的鏤空雕刻嗎?
不可能的,這種鏤空雕刻是技藝沉澱了數代的結晶。就算對「美」的賞析有絕佳天賦的6163號,也只能判斷它是美的,而無法創造它。
那麼,6163號的飾物是從何而來,與這根手杖杖頭的飾物有什麼關係?
智者主宰總覺得腦海里有一條隱約相連的線,將種種線索連在了一起,但他始終覺得缺少了關鍵一環。
而缺少的關鍵一環,必然與木靈有關。
因為安格爾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提到手杖,而手杖最值得關注的也就是杖頭……
忽然,智者主宰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句話。
木靈的本體是什麼?
這是安格爾最開始就說的話,這句話被他首先提及,當時智者主宰以為他說這句話,就是為了引出「木靈本體主人」的概念。
但現在想來,真要引出木靈本體的主人,其實沒必要特意詢問:木靈的本體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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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南域誕生的靈,九成九的通性都是與人類息息相關。所以提及靈這個通性,就已經可以往靈的本體主人上思考了。而沒必要詢問,木靈的本體是什麼。
經過此前的觀察,智者主宰很清楚,安格爾是一個很少言之無物的人。他不可能無的放矢多此一問,這句話一定有其意義所在。
木靈的本體是什麼?智者主宰曾經猜測過,毫無疑問,肯定和人類相關,他的猜測是首飾、武器或者家具擺件等等……
而現在,安格爾刻意指著手杖,言說「關鍵證據,就在這裡」。
已經不是暗示了,而是明示。
想到這,智者主宰開口道:「木靈的本體,是手杖?」
聽上去是疑問句,但智者主宰的表情卻很篤定。
安格爾點點頭:「大抵沒錯,但是智者主宰還是少想了一層。光是知道木靈本體是手杖,這也不算關鍵證據,不是嗎?」
智者主宰這回沒有去猜測了,本來就是互換問題,現在反倒變成被安格爾引導著回答問題,陷入被動,這並不是智者主宰的初衷。
所以,智者主宰這回直接問道:「那你所說的關鍵證據是什麼?」
安格爾:「我說了,關鍵證據,就在這裡。」
安格爾重複了之前的話,同時手指再次指向了手杖。
智者主宰看著手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個讓他有點不敢置信的念頭,這個想法甚至有些匪夷所思。但看安格爾不斷的強調手杖,智者主宰又覺得或許這想法是有一點點可能的?
智者主宰頭一次用遲疑的語氣,道:「這根手杖,是木靈的本體?」
安格爾嘴角揚起,同時眼睛笑的眯成了彎月:「答對了。」
看著就差沒有撒花慶祝的安格爾,智者主宰一頭的霧水。
「這根手杖……就說杖身,是我親眼看到你煉製出來的,怎麼可能是木靈的本體?」智者主宰就算之前猶豫的回答了,但真要他相信自己說出來的答案,他還是沒有絲毫把握。
安格爾:「杖身也出自木靈的衍生物啊。」
安格爾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手杖,輕輕撫摸了一下手杖上盤纏的藤蔓。木靈似乎很喜歡安格爾的撫摸,輕輕的動了一下,仿佛在回應。
「這上面所有的東西,都是木靈的,況且,木靈現在不是已經纏在這根手杖上了麼,說它是木靈本體,不為過嘛。」
安格爾的這番話在智者主宰聽上去,是有點詭辯的,但安格爾話里的內容吸引了智者主宰的注意。
這上面所有的東西,都是木靈的。
這根手杖,目前由三個部分組成,藤蔓、杖身、杖頭。前兩個不用談,本身就是木靈的。但是按照安格爾的說法,那杖頭的銀色飾物,也是木靈的?
智者主宰沒有去思索這裡面的關係,直接指著刻有雕紋的銀色飾物,向安格爾問道:「這個也是木靈的?」
安格爾點點頭:「沒錯。木靈初誕生的時候,這個就在它身上,所以,說是它的也不為過。當然,從物品歸屬的角度,這個飾物有一半歸屬權是其原主人的。但原主人既然不小心遺失了手杖,那它的一切歸屬權就應該屬於木靈了。」
智者主宰沒有說話,示意安格爾繼續。
「不過呢,木靈誕生的位置有點尷尬,周圍全是巫目鬼。它呢,為了保護初生的靈智萌芽,不敢隨意動彈,怕引起巫目鬼注意,這也算是合理。」
畢竟木靈就在旁邊,安格爾也只好把「慫」說的委婉了一些。
「雖然手杖的位置偏僻,但巫目鬼的數目實在太多,總會有人發現的。只是,巫目鬼的智商大多不高,面對一個『死物』,都不太感興趣。」
「可這個時候,一隻很特殊的巫目鬼出現了,它對『死物』依舊不感興趣,但它對『美』卻有著異常的追求。」
安格爾說到這時,智者主宰已經知道,安格爾口中所謂的巫目鬼就是實驗體6163號了。
這麼說來,實驗體6163號身上的那個銀色飾物,是得自木靈本體?那為何現在6163號身上還有飾物?
智者主宰突然想到,安格爾之前當場煉製了一根超凡性質的手杖。他想煉製一個普通的銀色飾物,豈不是分分鐘的事,所以,他是用假的換了個真的?
也不對……其實那銀飾也沒有多大價值,分真假有點過了,應該說是新的換了個舊的。
果不其然,安格爾很快就說到了後面的故事。
「追求美的巫目鬼,看到杖頭上的小王冠,還有鏤雕銀飾,自然很喜歡,於是就拿走了。而我們可憐的木靈,卻不敢反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東西被拿走。對了,那隻巫目鬼可能還拿了一個銀色圓環,不過因為不太好看,就丟棄了,最終被另一隻巫目鬼撿到了。」
「木靈身上只剩下最後一個圓環,它很珍愛,可惜,在異度空間的時候,又被西西亞收了過路費,最後一個圓環也不保。最後只能光禿禿的登上了懸獄之梯。」
智者主宰:……這麼聽上去,還挺悲傷的。
「直到我們的到來,我們的運氣不錯,一路上不僅找到了銀色圓環,也在那隻特殊的巫目鬼身上,以及它的閨房裡,尋找到了鏤雕掛飾與王冠。最後,又和西西亞交換了最後一個圓環,組合成了這個杖頭。算是為木靈找齊了它丟失的所有配件。」
安格爾說到這,智者主宰已經明白了所有事情。
他不評價安格爾的其他作為,但是,單純從安格爾以新換舊從實驗體6163號身上,獲得鏤雕掛飾與王冠,而不是通過殺戮獲得,這一點其實是讓智者主宰另眼相看的。
不過,智者主宰只是將這些記在心中,並沒有言之於口。就像安格爾也沒特意提到,他是如何從6163號身上得到掛飾的。
智者主宰:「你的故事聽上去很巧合,但是,應該是真的。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何執著收斂那些掛飾,你當時已經知道它是木靈的?」
安格爾把手放到了桌面上,示意智者主宰看自己的手套。
其實智者不用看也知道,安格爾手套上的徽標,和銀色掛飾的徽標一模一樣。只是,智者主宰並不知道,這個徽標意味著什麼。
「我當時並不知道它屬於木靈,我只知道,這個徽標代表了我導師,也即是說它屬於我的導師。既然是導師之物,無論如何,我都要將其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