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1節 互信與平衡

  「吾為諾亞。」

  黑伯爵只是書寫了這短短的一句話。

  真言書也如實呈現,沒有出現波瀾,意味此話非假。

  其實此前黑伯爵也已經表明過自己來自諾亞,再寫一遍,看似是敷衍的鑽空子,實則不然。

  這句話在智者主宰心中,意義非凡。

  諾亞後裔,是一個泛指。所有冠以諾亞姓氏的都可以被稱為諾亞後裔。

  而「吾為諾亞」,這不再是泛指,而是一種特指。特指黑伯爵一人,就可以代表目前整個諾亞一族。

  光是這句話,在智者主宰的眼中,黑伯爵的真實身份就已經無限的縮小。

  能以己身代表「諾亞」的,只有諾亞一族最核心的五星元老,以及當前的諾亞族長。

  黑伯爵看似只有一個鼻子,但他的真身,已經開始撥雲見霧逐漸明朗。至於說他究竟是其中哪一位,對智者主宰已經不重要,只要他能代表諾亞,接下來的事,必然會出現有趣的變化。

  曾經不是沒有過諾亞後裔來尋找遺留地,但那些後裔根本不夠看,甚至連最後那段路都過不去,更遑論面見神女。

  但現在來的是能代表諾亞的人,那這就有點意思了。

  神女在他面前,還能維持住高高在上的傲氣嗎?

  雖然智者主宰心中很期待腦補的畫面,但事情還是要分兩面來看。黑伯爵承認自己能代表諾亞,或許會給遺留地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同樣的,也可能給本就處境不佳的奈落城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縱然奈落城還有一部分沉睡的老怪物,但面對巫師界的新貴,而且還是人脈通天的新貴,就算能啃下這根硬骨頭,奈落城也會遭遇更危急的情況。

  想到這,智者主宰開始有些頭疼了。

  如果只是普通諾亞後裔的話,有安格爾這個變數,說不定能幫他試探出神女的秘密。但現在加入了諾亞本諾,那變數就更大,也更難以掌控了。

  黑伯爵落筆之後,智者主宰久久沒有書寫。安格爾和黑伯爵倒是不急,他們能看出智者主宰是在思索;倒是坐在側位的多克斯,迫不及待道:「也帶我一個啊,說不定我也能提供優秀的建議。」

  智者主宰依舊在沉思,多克斯索性直接彈出一股能量,融入了真言書。

  智者主宰感知到了,並沒有阻止,或許他也是想看看,多克斯能帶來什麼真相。安格爾和黑伯爵也沒有阻止,黑伯爵是懶得理會,安格爾則是覺得,有多克斯加入進來攪局,其實也挺好。

  真言書就算目前沒有設定任何規則,但它的博弈屬性依舊存在,除非你之後再也不落筆真言書,讓別人無法判斷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那倒是可行。但如果智者主宰在上面落了筆,他們卻選擇迴避,這也不太好,而且還有可能被智者主宰看出端倪。

  所以,在安格爾想來,多克斯加入真言書,成為一個攪局人,能大大的降低博弈屬性。

  就算智者主宰想藉此博弈,思考他們的對策,可能也會被多克斯給帶偏。

  多克斯的能量融入真言書後,書頁立刻泛起了淡淡的血光,最後凝聚出來一個站在沙蟲猙獰血口下持劍而立的長有雙角的巨大人影。

  不得不說,這浮現出來的光影,賣相是所有人最好看的。

  之所以多克斯額頭會有雙角,體型也如巨人,這顯然是激活了血脈。

  就連安格爾也不得不承認,激活血脈的搏鬥,常常會貢獻出非常多的經典畫面。當初魔畫巫師馮,他所繪畫的戰鬥畫面,也多以血脈搏鬥為主,就連那幅最經典、也是霜月聯盟最受歡迎的書刊《位面征荒錄》的扉頁畫《末日天災》,站在最前方迎擊魔神降臨的也多是激活了血脈的巫師。

  激活血脈不代表一定是血脈側,但血脈側一定可以激活血脈。

  安格爾偶爾也幻想過自己能激活出血脈,化身肌肉戰車,滾輪所在之處便是血雨腥風。但,這也就只能想想,他的血脈屬於投影血脈,目前甚至都不知道屬於不屬於「血脈」,激活之後除了比原先的肢體大那麼一點點外,多了一點點綠色紋路外,就沒有其他的效果了。

  不過,真要安格爾重新選擇,他大概還是會選擇投影血脈。

  光是右手的綠紋可以持續且無限量的釋放魘界氣息,光是這一點,就讓安格爾捨不得放棄了。

  要知道,如桑德斯、蘇彌世等人,釋放魘幻,還需要配合魘石。魘石的價格向來昂貴且稀少,這也讓他們養成了能釋放普通幻術就釋放普通幻術,不到不得已的情況下,不會使用魘幻,更加不會肆意的使用魘境。

  但安格爾就沒這限制,其他人的魘境裡面的氣息,都是他們去魘界「討」來的。安格爾完全自給自足,甚至還養了一堆魘界生物,譬如這些沒有什麼價值的茶杯樂隊。

  多克斯那帥帥的光影慢慢融入真言書後,他看了看安格爾與黑伯爵:「我開始寫囉。」

  安格爾和黑伯爵都不吭聲。

  多克斯見狀,立刻開始了自由發揮,與其他人那短小精悍的語句不一樣,多克斯一來就放了個大招。

  「我是一個窮苦的酒吧老闆,最愛喝的是風暴過後的山嵐;喝風喝的滿滿,兜里全是破爛,本想經此度難,奈何全成硝煙。然諾亞與我緊密相關,一定不會坐視不管,就讓我們報團取暖。」

  真言書有一陣的扭曲,似乎在判斷真實性。隔了好半晌,真言書才幽幽的將這段充滿怨氣,但又帶有期望的話,呈現在了書頁上。

  安格爾看完,默然不語。

  黑伯爵則是轉過頭,當沒看到。

  智者主宰本來已經做好了分析文字的準備,但看著這一排滿帶著玩世不恭的言語,還是忍不住心累。

  雖然從多克斯的落筆來看,他好像和「諾亞」只是有關聯,但不是諾亞的人。可他寫的又太模糊,說多克斯是諾亞,其實也可以。

  可是,智者主宰其實一早就判斷出多克斯與諾亞應該沒有太大關係,但真言書又呈現出這樣的文字。這讓他不得不再多考慮一層邏輯。

  這也算是遂了安格爾的意,多克斯的加入,的確是攪局的。

  智者主宰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說道:「那接下來就該我寫了。」

  智者主宰似乎早就有所準備,他落筆的速度非常快,眨眼間,一排字就被真言書認可並呈現了出來。

  他們以為智者主宰會說出這次來的目的,或者說,解釋一下何謂必要條件,加分條件又能加到什麼分。

  但智者主宰並沒有在這上面著墨,真言書上只有一排字:

  「我對你們並無惡意,也無殺念。真正會動手對付你們的『人』,在遺留地。」

  看完這句話,安格爾與黑伯爵互覷了下,眼神似有交流,但均沒吭聲。

  智者主宰則道:「我寫下這句話,是希望你們起碼能信任我。在信任的情況下,才會有後文。」

  安格爾:「這一句話,哪怕你不說,我們也能猜得到。光是這句話,是無法取信於人的。」

  智者主宰:「那你覺得,我要寫什麼話,才能讓我們有互信基礎。」

  這回安格爾沒有說話,而是換做黑伯爵開口:「我們不需要互信,只需要維繫平衡。」

  互信的基礎,首先需要的是對等。但他們現在完全沒有對等的資格,智者主宰的實力太過強大,完全能夠碾壓他們在場所有人。

  要不然,他們也不至於將其他人留在大地環壁。不就是雙方實力差距太大。

  黑伯爵自己敢於踏出大地環壁,是因為他一旦死亡,真身立刻就會降臨。而安格爾踏出大地環壁……這一點黑伯爵都有點想不通,只能猜測,可能他也有防身的辦法。

  「平衡是嗎?」智者主宰也明白桑德斯的意思,他沉默了片刻後,在真言書上添上了一句話。

  「當兵戎相見時,我會收束所有可用的手段,自縛五秒。」

  黑伯爵所提的平衡,是危險平衡,或者說死亡平衡。

  而這個危險平衡,智者主宰顯然理解了。一旦他們之間動起手來,智者主宰必然要自縛五秒,這五秒就是給他們逃離的時間。

  釋放位面夾道,快的話,兩秒就能完成,五秒時間足夠開啟位面夾道並且離開。

  這才是黑伯爵所說的平衡。

  只有我們擁有了安全離開的前提下,才能有限度的配合你。光談什麼互信,那純粹就是空話。

  智者主宰將空想落入現實後,其他人也鬆了一口氣。至少,他們不用擔心等會去智者大殿的時候,被智者主宰偷襲了。

  智者主宰則再次看向了對面的……安格爾。

  「現在,我們倆談談如何?」

  安格爾也知道智者主宰肯定會先找自己,所以也沒有拒絕,點點頭:「智者主宰請說。」

  「你是如何找到木靈的?你又是如何讓木靈跟著你離開的?」

  頓了頓,智者主宰道:「這兩個問題可以作為交換,讓我也回答你提出的兩個問題。如果你要我將答案寫在真言書上,那麼就只能回答你一個問題。」

  「這就算計起來了,太摳了。」多克斯嘀咕道。

  雖然看似智者主宰沒有讓安格爾一定要將回答寫在真言書上,但是,安格爾要回答的這兩個問題,就算不寫在真言書上,也一眼能判斷出真假,因為這裡面的內在邏輯是很難矇混過關的。

  但安格爾如果反過來提問,智者主宰完全可以說謊兩次。

  如果不說謊的話,將答案寫在真言書上,卻只能換成一個問題。

  這怎麼想都覺得不大公平。

  以上是多克斯的想法,但就安格爾而言,其實智者主宰給出的「交換」已經比較公平,因為多克斯忽略了一點,這兩個問題中不止安格爾一個當事人。

  木靈還在呢。木靈又不是不能說話,且木靈還是智者主宰的學生,就算再害怕智者主宰,循循善誘的問木靈幾句話,木靈難道會故意隱瞞嗎?

  所以,在安格爾看來,這倆個問題還算能接受。

  「可以。不過,我暫時也沒什麼問題可問……」

  安格爾頓了頓,他的心中其實有很多很多的疑問,但是吧,如果智者主宰需要他們去遺留地做一些事,那麼他必然會將其中關鍵講出來,那麼現在提問就純粹是浪費。

  「還是按照之前智者主宰所說的,將手札借我翻閱一下,如何?」

  問題什麼也不重要,知識與技術,這種東西如果錯過了,那就虧大了。而且,智者主宰能被稱為智者,其手札里肯定有獨特的見解,這才是安格爾垂涎三尺的。

  智者主宰剛才沒有提到手札,安格爾乾脆就自己提出來,這也不是臉皮厚不厚的問題,因為智者主宰之前說了,他現在只是重複智者的話罷了。

  智者主宰倒不是故意沒說,而是他的手札其實很多年沒更新了,他自己都忘了,剛才也是隨口一提就拋到腦海後面了,沒想到安格爾還惦記著這個。

  智者主宰點點頭:「可以。」

  見智者主宰點頭,安格爾這才回道:「智者主宰所提的兩個問題,本來我該先回答『我是如何找到木靈的』,但還是先回答第二個問題比較好,因為回答了第二個問題,第一個問題就比較好解釋了。」

  智者主宰狐疑的看著安格爾,安格爾是要先回答「木靈為何願意跟著他走」這個問題?

  這不是本末倒置了麼?

  不該先找到木靈,才勸說木靈跟著走嗎?

  面對智者主宰的疑惑,安格爾緩緩將手杖抬起來,放在桌面上。

  「要不你來說吧,你說的肯定比我可信。」安格爾拍拍手杖上那纏著的藤蔓。

  纏繞在杖身上的藤蔓一動不動,宛如真的裝飾。

  「別裝死了,這裡沒外人。」

  木靈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安格爾在沉默了片刻後,憋出了大招:「……你如果想要見到他,你就給我吭聲。」

  空氣一陣沉默之後,一道「吱呀」的聲音從藤蔓里發出來。

  木靈是吭聲了,但你吭個「吱呀」是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