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帶,礁石島。
「辛迪已經去了快一個小時了吧,怎麼還沒甦醒。」胖子學徒一邊吃著烤魚,一邊用滿是油光的嘴吧啦道:「該不會是去吃喝玩樂了吧?」
胖子學徒說到「吃喝玩樂」時,眼睛明顯放著光。他有幸去過一次那座神秘的夢幻之城,還有幸品嘗到了無比美味的食物,據說是一位美食學徒製作的,而且連製作的食材都屬於魔食範疇。
最重要的是,目前只需要接一些普通的建築任務,吃飯就是免費的!
那些在現實中至少上百魔晶的食物,免費供應。這對於愛吃喝的胖子學徒來說,這座夢幻城市簡直就是一個奢靡的桃源天堂。
所以見辛迪一直沒有下線,他才會以己度人。
「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嗎?」紫袍學徒不屑道。
「我,我又怎麼了?你是又要跟我吵是嗎?」
紫袍學徒冷哼一聲:「我難道有說錯?作為一個巫師學徒,最為重要的就是洞察力,辛迪是怎麼樣的人,你到現在都還沒有洞察出來,還將她拉到和你一樣低的水準,你說可笑不可笑?」
胖子學徒橫眉怒目,正想說些什麼,一旁的女學徒卻是沒好氣的打斷道:「你們是準備將吵架當日常了嗎,沒事就吵兩句,聽都聽煩了。有本事,等費羅大人回來,當著他的面兒吵。」
「哼。」紫袍學徒和胖子學徒冷哼一聲,各自撇開臉。
女學徒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然後將目光看向緊閉雙眸的辛迪:「辛迪肯定不會去吃喝玩樂。不過,胖子說的也對,辛迪這次去的時間太長了。只是一次報告,幾分鐘就能說完的啊……」
說到這時,女學徒表情微微露出憂色:「唉,我有點擔心了。」
「擔心?擔心什麼?」胖子學徒疑惑道,夢之曠野那麼安全,她的肉身我們又守著,有啥可擔心的。
紫袍學徒沒好氣道:「說你笨,你還不承認。你仔細想想,辛迪這次是向誰去報告?」
「尼斯大人……尼斯!那個老色鬼!」胖子學徒突然反應過來。
「噓。」女學徒做了個噓聲的動作,他們雖然不忿尼斯的私德,但畢竟對方是正式巫師,如果他們罵的話傳出去,他們就完了。
胖子學徒也回過神,馬上捂住嘴。同時用期冀的目光看向女學徒與……紫袍學徒,希望別將他的話傳出去。
紫袍學徒懶得理他,女學徒則是輕嘆一口氣:「當初費羅大人離開前,怎麼就將登錄器給辛迪呢,給你們倆多好。」
男的去報告,尼斯絕對不會用正眼瞧。但辛迪,那就不同了。
「別瞎想,辛迪那邊應該只是有事耽誤了吧。」紫袍學徒輕聲道,只是語氣並不堅定。
在氣氛沉重,眾人齊齊發愁的時候,一道帶著冰冷質感的聲音道:「你們在說什麼,我什麼耽誤了?」
眾人猛地轉過頭,卻見之前還躺在篝火邊沉眠的辛迪,此時卻是睜開了眼,並且撐起了身子。
因為適才討論的話題,讓他們表情微微有些尷尬。
「問你們話呢,什麼耽誤了?」辛迪一邊坐起,一邊將眉心鏈取了下來。——眉心鏈上有一個藍寶石掛扣,這便是夢之曠野的登錄器。不過在費羅手上,藍寶石掛扣是耳釘,辛迪拿到後,加了一條鏈子,將之改成眉心鏈。
將登錄器鄭重收好後,辛迪卻還沒收到答案,疑惑的看了看眾人:「你們不說就算了,我還有事……雷諾茲呢?」
「沒什麼,剛才胖子說你一直不下線,肯定是去吃喝玩樂了。我們一起在撻伐他呢。」女學徒毫不猶豫的將胖子賣了:「雷諾茲啊,他在那邊礁石上坐著發呆呢。」
辛迪冷冷瞥了一眼胖子學徒,並沒說什麼。這人他也了解,腦子裡除了吃就是玩,倒是能說出這些話。
「帕特大人讓我下線問雷諾茲一件事,問了我還要上線報告。」辛迪站起身,朝著雷諾茲走去。
其他人聽到辛迪的話,倒是鬆了一口氣。帕特大人他們自然知道是誰,如果是這位的話,倒是不用擔心辛迪出什麼事,畢竟這位大人的口碑在野蠻洞窟一向很好。至少在女巫心中,比起尼斯來,好了不知多少倍。
辛迪來到雷諾茲的身邊。
雷諾茲還是呆呆的坐在礁石上,望著遠處被迷霧遮掩的大海。
「雷諾茲。」辛迪開口叫道。
雷諾茲呆愣的轉過頭:「啊?」
辛迪也懶得繞彎,見雷諾茲將頭轉向自己,她直接開口道:「我有個問題要問你,你必須如實作答。」
雷諾茲:「我的記憶遺失了很多……」
辛迪:「我需要的是你如實回答,就算你忘記了,你也必須告訴我你忘記了。」
這是安格爾下的命令,辛迪不敢有所懈怠,表情和語氣都極其鄭重。
雷諾茲想了想,點點頭道:「我儘量吧,不過,我能說的之前也都說……」
辛迪沒等雷諾茲說完,直接將問題撂了出來:「其他的不說,我就想問你,你認識娜烏西卡嗎?」
辛迪剛一問出口,雷諾茲那邊就瞬間定住了,仿佛時間暫停了一般。
辛迪見雷諾茲沒有反應,還以為他沒有聽清,再次重複了一遍:「娜烏西卡,全名娜烏西卡.阿斯貝魯,或者說黑莓之王。你可有聽……過。」
辛迪本來是疑問句,但說到最後一個字時,聲音卻是驀然放輕,因為她發現,雷諾茲的眼眶出現了一絲濕潤的水光。
一個靈魂,眼裡泛起了水光?
在辛迪怔楞的時候,她並不知道,她面前的雷諾茲,此時意識內正在翻滾著各種殘破的畫面。
這些畫面就像是破碎的拼圖,他曾經試圖去拼湊過,可完全找不到拼圖的起始位置,只能任由這些記憶碎片不停的沉澱沉澱。
而當辛迪說出「娜烏西卡」這個名字的那一剎,這些沉澱在意識深處的拼圖,仿佛找到了一根牽引的線,它們在漆黑黯淡的世界慢慢泛起了光,然後循著一種莫名的規律,開始一張張的飛了出來,並且在雷諾茲的眼前開始了拼合——
在芳齡館內。
「那裡真的有我需要的東西?」
「有,我親眼看到很多人類、類人甚至魔物、惡魔的手,其中還有一隻臂上有花紋的右手,據說來自一位強大的女巫。」
在繁大陸的海岸邊。
「你真的決定了嗎?那裡雖然有你想要的移植器官,但是,那裡也是龍潭虎穴。闖進去,九死一生。」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怎麼可能會後退。再說,你不是已經決定從內部接應我嗎,只要選擇了合適的時間,我們的成功率還是很高的。」
在西德羅迷霧島一處山谷前。
「你臉上怎麼浮現出數字紋身了,這邊是一個×,這一邊是1,這是什麼?」
「這是從亡者世界帶來的印跡,被刻在了我的靈魂上。它帶給了我強大的靈魂,但也成為一把將我困住的枷鎖。我每一次從實驗室里逃走,都會被抓回去,就是因為它的存在……你眼前看到的這個山谷,就是多年前我逃走時,他們為了追殺我而轟出來的。」
在迷霧帶深處。
「前方就到了,現在你還有選擇的機會,離開或者留下。一旦你往前踏出這一步,你將再也沒有後悔的選擇了。」
「我說過,我不會後悔。既然有一線生機,那就搏出來。」
在混亂的實驗室里。
「糟糕,我們被發現了……17號居然留了一手!不好,是那個生物的幼體!我們鬥不過的,哪怕是正式巫師來,都可能會死!必須撤離,我要掙脫啊!」
「快跑!」
「它追來了!」
「我……是我的錯。你先走,這裡接下來交給我吧。」
「你要做什麼?你要嘗試那個武器?不行,會死的!」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逃離的機會了,逃吧,逃吧……你一定要活下去啊,娜烏西卡……」
記憶的畫面戛然而止。
雖然還有很多記憶碎片並沒有組合在一起,但就目前看到的內容,已經足以讓雷諾茲記起很多事。
他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何他會不停的往海上張望。
因為。
他在張望,他在祈禱,他在等待……奇蹟的出現。
雷諾茲的內心思緒,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辛迪眼中,她看到的便是雷諾茲如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只有那雙逐漸被水汽充盈的目光在告訴著她,眼前的並非是塑像。
「他好像哭了?」這時,其他人也走了上來,女學徒疑惑的看向雷諾茲:「他為什麼哭了,靈魂也有眼淚的嗎?」
「靈魂沒有淚。不過,靈魂的形態由他自己執念控制,他的淚,或許也是心緒的投映。」紫袍學徒道。
「也就是說,他是在傷心?」女學徒猜測道。
「不止傷心會哭,快樂也會哭。」胖子學徒下意識的槓道。
「你覺得他現在是高興的苦?」紫袍學徒無語道,周圍那濃重的愁緒,簡直都快肉眼可見了!
靈魂是非常純粹的能量體,其散發的情緒,哪怕是凡人都有可能感知到。所以,毫無疑問,雷諾茲是因為傷心而哭。
可是,雷諾茲有什麼事讓他這麼的傷心?
眾人不自覺的將目光看向辛迪,因為之前雷諾茲表現的都好好的,直到辛迪過來說了幾句,雷諾茲便出現了這樣的狀況。
「辛迪,他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辛迪搖搖頭,她的臉上也滿是懵逼,她就問了一句話,這人怎麼就哭了呢?
因為雷諾茲的無聲流淚,讓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這種微妙持續了好幾分鐘,直到雷諾茲有了動作,才結束了這詭異的氣氛。
只見雷諾茲抬起頭,用滿是淚水的臉望向辛迪:「找到她……救救她……」
眾人迷惑,辛迪則猛地上前一步,來到雷諾茲身邊:「你什麼意思,你在說娜烏西卡嗎?」
雷諾茲卻是沒有回答,他仿佛丟了神一般,嘴裡反覆的喃喃道:「找到她、救救她」。
除此之外,便是無聲而哀傷的淚流。
……
夢之曠野。
「就這些,他就沒說其他的?」尼斯看向再次上線的辛迪,問道。
辛迪點點頭:「沒有了。」
尼斯皺著眉:「那你不知道繼續問啊?」
辛迪:「我繼續問了雷諾茲,但他什麼反應都沒有,只是反覆的重複著那兩句話。」
尼斯:「那你就把登錄器戴到他身上,強行開啟,讓他自己進入夢之曠野,我們來問。」
這時,安格爾道:「辛迪應該已經將登錄器交給過雷諾茲了,不過他沒有踏出夢橋。」
安格爾剛才通過權能感知到有外人靠近夢之曠野,不過,對方只是待在夢橋的初始位置,再也沒有動彈。想來,這個人就是雷諾茲。
辛迪也連忙點頭:「是的,正如帕特大人所說的這般,我將登錄器交給了雷諾茲,強行啟動也看不到他有沉睡的痕跡。我還報出了帕特大人的名諱,他也沒有反應。沒辦法,我只能自己進來,向大人報告。」
對方不願意進來,哪怕是安格爾也沒辦法,畢竟他能操控的只有夢之曠野內部,而對方還處於自身的夢橋上。
尼斯眉頭蹙起:「那現在怎麼辦?」
安格爾沒有說話,只是沉思著什麼。另一邊,鐵甲婆婆開口道:「雖然雷諾茲說的話很少,但就這兩句話,也可以看出一二。」
找到她、救救她。
雷諾茲是因為辛迪提到「娜烏西卡」這個名字,才出現這般反應的,所以極大概率,這裡面的「她」,就是娜烏西卡。
雷諾茲表現的如此傷心,說明娜烏西卡的情況可能不太好。
不過,既然他還說了「找到並救救她」,或許娜烏西卡還沒死,還有一線希望。
尼斯:「雖然我還沒有看到雷諾茲的情況,但靈魂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成為傻子,只要沒有墮落,他的意識就依舊是清醒的。我猜測,他可能是受到情緒的影響,應該不會持續太久。」
尼斯頓了頓:「我的建議是,等雷諾茲意識清醒以後,和他詳談一下。」
鐵甲婆婆看向安格爾:「你打算怎麼做?」
鐵甲婆婆和尼斯,對于娜烏西卡倒是不太在意,畢竟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學徒罷了。但娜烏西卡畢竟是安格爾的友人,最終還是要看安格爾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