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辛伊荻才恍然想起還未曾同艾爾溫特詳細說過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正巧中午的餐點已經送達,兄妹二人接了餐,跟前來送餐的服務生一起將餐點在生活區的島台上擺放好,待一切準備就緒,二人就坐,借著吃午餐的時間,辛伊荻言簡意賅的將這二十年來發生的事情簡單的梳理了一遍:
從跟父母失散,被現在的家庭收養,到響應北陸征服號召,加入荷魯斯計劃,見證了空間崩塌,劫後餘生;
從被莫川發現,加入「所羅門密鑰」,到任務失敗連夜逃亡,搶占拜倫商店,在冒險家協會裡嶄露頭角;
從在鎏金石荒漠的空間碎片裡偶遇封疆,得知奧姆病毒席捲全球的消息,在看過鎏金石荒漠的末日之後,又到被青麟學院錄取,重新站在十年前的起點上。
長長的故事,從午飯一直聊到下午茶,艾爾溫特聽著直呼精彩,邊心疼著她這二十年刀尖上搏命的驚心動魄,邊感慨她跟封疆的緣分真是深不見底:
「如果不是天狼星有意撮合,那就真的只能是神的安排。」
聽艾爾溫特這樣感嘆,天狼星趕緊撇清嫌疑:
「我可沒撮合他倆!」
但是頓了頓,他卻又輕笑道:
「我倒是想呢,可是早在兩百年前,第一領域就把我驅逐了。如果不是伊荻解鎖了拜倫商店,那小子又財大氣粗的送了台星艦當見面禮,我現在都不一定回得來!」
但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好了,我的故事說完了,現在…該說說你的故事了。」
聽辛伊荻這樣問,艾爾溫特倏爾詫異,思量片刻,輕笑道:
「我沒什麼好說的,跟你的經歷比起來,只是平平淡淡,甚至有些無聊。」
可辛伊荻顯然不打算放過他,狡黠的目光凝視著他,直截了當的問道:
「別的事情我也沒興趣知道,不如就說說你為什麼會和阿里亞斯家族混在一起?」
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話題,故作深沉片刻,他抬眼看向滿眼期待的辛伊荻,慢條斯理的吐出兩個字:
「你猜。」
狠狠翻了個白眼,辛伊荻頓時覺得「哥哥」大概是這世界上最討人嫌的生物,沒有之一。
看著艾爾溫特略顯得意的神情,辛伊荻必然不會慣著他,相持片刻後,起身便要離席,這番意料之外的舉動,徹底打亂了艾爾溫特的節奏:
「不是…你這丫頭這麼不好玩的嗎?」
「哥,你知道我一向沒什麼耐心,你不想說我也不會逼你。但你要早說這麼玩,我的故事夠你玩一天。」
也是啊,辛伊荻毫無保留的將這二十年的成長經歷都與他分享,而他卻賤兮兮的回了句「你猜」,這樣對比下來似乎確實是自己不占理,做事不厚道了。
艾爾溫特忽然有些後悔,未及開口妥協挽回氛圍,天狼星卻突然截了話頭:
「我這兒有個情況,您二位先定奪一下,解決之後您二位要聊幾天都行。」
辛伊荻的回答還是言簡意賅的一個字:
「說。」
在正經事上,天狼星從來不廢話,乾脆利落的將視頻畫面切到主屏上,卻是一段驚慌失措的求救錄像,艦艙里的驚呼聲和哭聲響成一片,艦艙外還有黑影在不斷撞擊著舷窗和艙門,頗有要拆了整台星艦當架勢。
「這是我剛收到的求救信號,來自過境高檔遊輪『朗圖號』。求救信號中說他們正在遭受不明黑影襲擊,請求庇護和停泊。Avaiad基地是離該艦最近的停泊點,是否要為他們提供庇護?」
話音落下,天狼星突然很激動,平復了心情又感嘆道:
「萬萬沒想到,我竟然有機會對你說出這番話。」
這個「你」,自然是同辛伊荻說的。
「如果我們保持頻道沉默,會有什麼後果?」
像是預判了辛伊荻會這麼問,天狼星立刻調出了數據:
「『朗圖』號失控沉沒概率百分百;沉默後撞擊Avaiad基地防禦屏障概率百分百;『絕命撞擊』實施概率百分之八十。」
這數據怎麼聽都像是威脅!
「好心你直接告訴我,它就是沖Avaiad基地來的!」
「這不嚴謹。不排除是被塞蒂拉亞的磁場吸引來的。不過,劫持星艦當做『攻城車』也確實是蜃影慣用伎倆的一種。」
頭頭是道的分析意猶未盡,天狼星忽然「哦吼」一聲,將最後那個百分之八十的數據修改成了百分百,調侃道:
「我就說你的嘴被神祝福過吧,說什麼來什麼。」
「那還等什麼?趁上面的人還活著,響應支援啊!」
儘管現在的局勢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管」,但既然出手了,沒報酬就算了,人道主義讚譽還算有點價值。
半推半就的,荊棘鳥首次以Avaiad基地的名義響應支援,天狼星隨後修改了求救艦隻的通航路徑,當這台隸屬於跨境遊輪運營公司的星艦帶著浩浩蕩蕩的蜃影出現在沉船灣遠海上空時,兩位「大神」已各自備戰,並且恭候已久。
暴露在蜃影面前的目標越大,被對方鑽空子的機率就越高,所以相較於體型龐大的荊棘鳥,艾爾溫特的輕型穿梭艦無疑是更適合的作戰平台。
此刻,造型別致的穿梭艦已然升至半空中,懸停之後,艦體兩側停泊時很突兀的圓弧形裝飾下竟伸出一對平展的翅膀,流線型頂蓋從中間裂開,又向兩側收起,平整的應戰平台即刻就位。
辛伊荻也是第一次見到神域的作戰裝備,一時間像沒見過世面似的目瞪口呆,這個神情被艾爾溫特看在眼裡,輕笑一聲,手掌拂過她的頭頂:
「喜歡的話,下次送你一台。不過…柯黎佩斯的女神不需要這個,你們有巴緹斯。」
有生命也有思想的巨龍,可比冰冷冷的機械裝甲要靈活的多,那才是眾神域領主求之不得的作戰夥伴。
閒聊到此結束,目光鎖定自空中侵泄而下的蜃影,艾爾溫特的嘴角勾起狠戾的笑意,眸底泛起猩紅的凶光:
「伊荻,我們像小時候一樣,比一場吧?如果你贏了,你問什麼,我答什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一言為定。」
話音落下,辛伊荻已然揮劍向長空去,電光遊動,悄無聲息間便將沿途的黑影逐一擊破。
「弗洛斯泉劍」果真比龍劍要溫柔的多,只是在海面上援引雷電之力,雷電遇水會有什麼後果,艾爾溫特不敢想。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一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在他腦海里:辛伊荻清楚的知道後果,並且刻意選擇了這檳「風險不可控」的武器。
壓力突然成倍增加,相比起源源不斷卻沒有機會落地的蜃影,恐怕眼前的辛伊荻才是這場營救最不穩定的「威脅」!
只是戰鬥已經開始,現在要終止行動是不可能的了,艾爾溫特也只有全身心投入戰鬥中,以期儘快結束,避免辛伊荻能量場失控,導致不可挽回的後果。
幾輪對抗下來,蜃影的攻擊節奏明顯變慢了,而「朗圖」艦從蟲洞裡脫離的速度卻也在肉眼可見的變慢,辛伊荻不由得著急,對著作戰通訊器詢問道:
「天狼星,這台遊輪什麼情況?卡在蟲洞裡了?」
「那些傢伙發現這是個陷阱,想把『朗圖』拉回蟲洞裡,現在輪機組已經滿負荷運作了,你們再撐一會兒,等星艦脫離就能封鎖通道了。」
手起劍落,又是一波清剿,辛伊荻才又道:
「不是我撐不撐的問題,我怕這裡的磁場撐不住…」
這話確實不假,從開戰到現在不過十幾分鐘,海面上已是風雲變色,一開始還晃得人睜不開眼的烈日不知何時被濃雲遮蔽,雨雲迅速囤積蔓延,陰沉的發黑。雲層里有電光遊動穿梭,似在回應辛伊荻的劍鋒,不多會兒便蓄夠了能量,一道道閃電自雲端劈向波濤洶湧的海面。
此刻的海面儼然失了晴空萬里時的湛藍,墨色的大海翻湧起白色浪花,肅殺壓抑的氛圍讓心裡的不安成倍增長。
同樣不安的還有島上棲息的生物,鳥群驚飛,混亂的拍打著翅膀從樹林裡逃離,卻又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只能結群盤旋在海島上,無措的鳴叫聲與帕萊蒙高亢的嗚鳴相呼應。
直到此時,會議室里的封疆才驚覺海上發生了什麼——嚴韜組的視頻會議需要暗場環境開全息投影,窗簾拉上之後,會議室就像與世隔絕了一般。
隔斷光線,卻隔斷不了聲音,特別是這樣高亢嘹亮的鳴叫,震得封疆恍惚頭疼,就連耳朵里都迴蕩著蜂鳴聲,心臟突然被提到了嗓子眼,六神無主的,他暫停了會議,剛從座位上站起身,宋逸澤便不顧規矩的闖了進來:
「老大,嫂子跟他哥在外海打起來了。」
看著封疆震驚的神情,宋逸澤眉頭一蹙,忙改口道:
「不是他倆打起來了,是他倆聯手,跟黑影打起來了。」
會議室的方向看不到海邊,封疆趕緊往露台去,一眼便看見海面上烏雲密布,電光交加,黑紫的蟲洞撕裂了天幕,一台星艦卡在洞口,進退兩難。
電光夾雜著金光與半空里墜落的黑影糾纏在一起,講那些黑影擊穿、撕碎,卻始終不敢靠近蟲洞——那可是能撕裂蟲洞的力量,若是現在攻進去,蟲洞毀滅的時候,也是這台星艦毀滅之時。
眼前這局面,起因經過封疆不用問也能猜到大半。道了聲「立刻回去」,他提步便要往停機坪去,只是才走了兩步便被宋逸澤攔了下來:
「嫂子說,讓你不用回去。看著就好。」
說話間,天空里有驚雷炸響,閃電密集的劈向海面,從天邊一路劈向沉船灣近海,破天荒的,帕萊蒙竟在海中騰躍而起,發出從未曾聽過的短促鳴叫。
封疆從未見過這隻巨獸如此興奮,詫異中,嚴韜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一段視頻畫面遞給他看:
「這是我的無人機拍到的,就在剛才大鯨魚跳舞的地方。」
無人機畫面里,海面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仿佛有人拔去了海底的塞子,瞬間的吸力要將整片海域的物體通通卷進海底的另一個世界。
而這畫面僅僅是短短几分鐘便結束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里,無人機畫面突然一片漆黑,而後耳邊便傳來了嚴韜心痛的一聲嘆息:
「剛調來的設備…」
「我捐了。」
話音落下,封疆越過他便往外去,將試圖阻攔他的宋逸澤遠遠甩在身後——即便知道這種場面辛伊荻能應付,有她哥在身邊更是勝券在握,不需要過多的擔心,但要他只是看著,他做不到!
然而,激戰正酣的兩兄妹並沒有給他表現的機會。輕型運輸機剛抬升到飛行高度,便見一道火光直衝蟲洞而去,剛碰觸到蟲洞口的黑影便炸開了滿天火光。
幾乎是同時,卡在洞口的星艦掙脫束縛,像被噴射出的蘑菇孢子,「啵」的竄出蟲洞的引力波,尾部炸開兩團火球後,向著海面俯衝下來,在幾近突破安全高度時,反推力驅動終於重新開始工作,力挽狂瀾的抗住了星艦下墜的勢頭,將它推回水平高度,最終穩穩的向東海岸駛去。
而那紫黑色的蟲洞早已和黑影一起消失在爆炸當中,只剩下雲層里競相綻放的火光。
火光似乎不止燒完了蟲洞裡的蜃影,還連同雲層里積壓的能量一同燃燒耗盡。仿佛只是彈指之間,天空里沉積的烏雲便與蟲洞一起消失無蹤,陽光重新撒向海面,卻已有了幾分西下的橙色。
封疆緊攥著的手掌在看見陽光的一刻終於鬆開了,掌心濕漉漉的,全都是因為緊張和擔憂握出的汗。
「航線已鎖定,五秒後進入飛行模式…」
聽著耳邊道倒計時,他終於鬆了口氣,眸光凝視著運輸機前進的方向,沉聲對宋逸澤道:
「安排人去東海岸接應迫降的艦隻,安排檢修和接待,就當度假村提前試運營了。」
這樣說著,他將天狼星發給他的資料轉給宋逸澤,只看了一眼,宋逸澤便驚呼起來:
「Avaiad基地到訪的第一批客人竟然是『朗圖』的遊客?!天上還真會掉餡餅啊!」
作為第一領域最有實力的跨境遊輪運營商,「朗圖」所屬的機構是多少港口和度假基地夢寐以求的合作夥伴!此次遊輪在獵戶座海域遭到襲擊,幸得Avaiad基地出手營救,但凡有點良心,運行方都不可能視而不見。
「能簽下固定停靠補給協議,Avaiad的客源絕對是穩了!」
宋逸澤喜出望外的感嘆,封疆很是贊同,「嗯」了一聲算作答覆,卻又沉聲道:
「不過這個餡餅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你嫂子搶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