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天狼星的預判，「幽靈裂隙」自帕萊蒙德島東岸登陸，隨著東風帶橫穿主島，一路肆虐。電力和通訊設施全面癱瘓，建築物與來不及撤離的艦隻盡數被撕碎，又被毫無規則可言的磁場捲起拋散，碎片洋洋灑灑的蔓延了好幾海里。

  臨近正午，飄搖了一夜的風雨終於停歇，碧空如洗，就連海水都比風雨前清澈明淨，透亮的湛藍色，像極了塞蒂拉亞中央廣場水晶磚下神秘的海。

  封疆對酒精有輕度依賴，對辛伊荻的癮更甚，在這兩個嗜好同時滿足之後，他就像只饜足的獅子，即便在睡了一覺之後，身體醒了，靈魂還沉浸在前一夜的極致享受里，整個人都是倦怠放鬆的，透著股「不想離開床」的懶散，就連休閒款的襯衫都只是搭在手臂上，前襟大敞著，前胸到腰腹漂亮的肌肉線條盡顯，「看」的天狼星都衍生出幾分艷羨來：

  「大少爺，你那衣服要是不想穿，要麼脫了吧？反正現在也只有我們倆。」

  翻閱著天狼星從帕萊蒙德基地內網裡扒來的情報，封疆有些心不在焉，卻還是回答道：

  「生而為人的尊嚴。不穿衣服跟猴子有什麼區別？」

  這句話著實把天狼星懟到內傷，卻還是不客氣的還嘴道：

  「你這穿了跟沒穿，也沒太大區別，何必浪費水多洗一件衣服呢！」

  這句話倒也沒錯，封疆知道自己不占理，索性不再討論這個話題，話鋒一轉道：

  「帕萊蒙德基地全島電力供給癱瘓，你還能搞到這些情報，有兩把刷子啊！」

  屏幕上出現了那張帶著墨鏡的大黃臉，得意洋洋的比了個「耶」，然後正色道：

  「說起來，阿里亞斯家族的起源其實在帕萊蒙德基地北部，後來因為生存空間飽和才逐步南遷，所以北部依然保存有基礎的電力和通訊設施。不得不承認，這次他們運氣很好，幽靈裂隙只是自東向西橫掃基地南部，北部遠離風暴中心的發電組還能勉強工作，供緊急通訊聯絡使用…你知道我的話外之音吧？」

  「嗯。等潛艇入海，我就安排人著手開始勘測溶洞，如果空間不夠大，估計要進行內部擴容，作為戰略物資儲備和能源儲備安置點。以山體岩層做掩體，應該能抵抗幽靈裂隙的磁場。」

  聽見這個回答，天狼星欣慰的嘆了聲「孺子可教」，話題又回到了帕萊蒙德基地上：

  「要說阿里亞斯這老小子也不厚道啊，如果不是你通知他提防幽靈裂隙，他根本不可能疏散撤離所有人，損失比現在慘重上萬倍！但是但現在，這老小子連句感謝都沒有，真是有愧他『老牌家族』的稱號！」

  但這話封疆卻不太認同，沉思片刻，將他掛在拜倫商店的那則招募啟事發給天狼星，道：

  「或許…正因為是『老牌家族』，才不會輕易道謝吧…」

  「怎麼說？」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有人突然告訴我滅頂之災即將來臨，讓我馬上撤離金花灣所有守備，我也未必會信。但是如果我照做了，災難如約而至，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慶幸，但我一定會害怕。」

  「害怕？為什麼？你難道不會想認識這位救了你一命的『先知』，再問問他還有沒有其他消息…」

  「我不知道別人怎樣，但…我不會。反而會有一種被人監視和拿捏的不自在。如果這個時候，他再主動幫助我，我會覺得他對我有所圖，只要我還能咬牙挺過去，就一定不會接這根橄欖枝。天狼星，這就是『人性』。」

  「人性…」

  重複著這兩個字，天狼星似是有所啟發，沉吟片刻後認真道：

  「這是個很深刻的話題，我想我需要一些時間了解它，等我讀懂了，再來跟你探討這個問題，我們還有很多時間。話說回來，你給我的這條連結是要做什麼？」

  「幫我發給阿里亞斯，用昨天那種匿名的方式。」

  應了聲「好」，天狼星二話不說照做，不多會兒便回報導：

  「消息已讀。」

  「他點開看了嗎？」

  「看了，拜倫商店後台有他的瀏覽記錄，正在查看。」

  「好，撤回。」

  雖然滿肚子疑惑，天狼星還是照做了，消息成功撤回之後才問道：

  「你這是幹嘛？耍猴呢？」

  「好奇，也是人性的一個課題。」這樣說著，封疆從沙發上站起來，只伸了個懶腰的功夫，消息撤回的信息下面多了一條新回覆：「？？？？」

  封疆自然看到了，漫不經心道：

  「回復他：發錯了，抱歉打擾。」

  只是這句話回過去，對方已讀之後就再沒有了消息，天狼星越發不理解了：

  「不是…你到底要幹嘛？」

  「沒什麼，我就想看看他現在有多需要幫助。如果他現在確實到了生死存亡之際，今天傍晚前，他就會成為拜倫商店的會員。」

  一個小時後，拜倫商店的後台接到了新會員申請，辛伊荻原本賴在床上刷手機，看到消息震驚的蹦了起來，剛到臥室門口便被封疆「堵」了回來：

  「就這樣出去？你真不怕外面有其他人？」

  她只披了件綢緞面料的長款睡袍，前襟大開著，雪白的皮膚從脖子一路看到肚臍眼，雖然重點位置都擋住了，但偏偏是這種若隱若現的視覺效果才更引人遐想。

  辛伊荻聞言一怔，小心翼翼探頭往他身後的走廊瞄了一眼，見外面空蕩蕩的，又回過眼看他：

  「嚇我？」

  「看來你還是會害怕的嘛…」

  「說我沒羞沒臊是吧？」

  說著，她抬手狠狠在他手臂上擰了一下，疼的他大呼冤枉：

  「想都沒想過！護食兒也有錯了？這萬一外面有人，我不是虧大了！」

  「我是太震驚了，一時沒顧上…」

  話音未落，她卻又被他「端」回了床上，天花上的燈光被他的身形擋住，支在她兩側的手臂卻又給了她無盡的安全感，她自然而然的閉上眼準備接受他熱忱的洗禮，他卻很是克制的只吻了吻她的嘴角，問道：

  「震驚什麼？」

  恍然驚醒，她這才想起手機上那條待確認的會員申請：

  「阿里亞斯，申請加入拜倫商店會員了！」

  「嗯，然後呢？」

  「你說他怎麼想的？雖然說拜倫商店是投機商沒錯，但我們的會員還是有門檻的！」

  封疆聞言一愣，這一點他確實沒想到！

  「怎麼？他不夠資格嗎？資產不夠，還是資歷不夠？」

  一連串詢問，辛伊荻嗅出了其中端倪，美目微睱，斜睨著他試探道：

  「又是你的魚？」

  他知道瞞不過她，索性坦白道：

  「嗯…夫人通融下？」

  坦白的態度相當誠懇，方式也幾近討好，不溫不火的淺吻在她鎖骨上流連，像只撒嬌的大貓，隨時準備在她身上再放把火。

  「封疆…別鬧，說正事呢…」

  「嗯，你說，通過需要什麼條件？」

  回答很正經，但撩她的動作一刻沒停，反而變本加厲了幾分。

  「得…有人擔保…」

  「我，可以嗎？」

  辛伊荻聞言一怔，被他撩起的熱忱也幾乎在頃刻間冷卻：

  「你認真的？」

  「認真的。」他應她，深深吻著她，將她的思緒拉回自己的節奏上來：

  「只此一次…這條魚可不容易釣，如果不好對付，我保證親手把線剪了…」

  見她依然猶豫不決，他有些慌了，在她耳邊催促道：

  「快點…待會兒魚跑了…」

  耐不過他軟磨硬泡，心一橫，她點了通過，將手機放到他眼前：

  「行了？話說在前頭，這條魚你可給我管好了，他要敢霍霍我池子裡的其他魚，別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聞言一怔，封疆倏爾覺得自己草率了，他選阿里亞斯看中的是他雄厚的傭兵實力，但對於這個人，他至今沒接觸過。退一步說，如果只是借他的手穩住獵戶座海域的形勢，他是有把握能拿捏住這次合作的，至於阿里亞斯會不會在拜倫商店裡興風作浪，他還真沒有把握。

  但現在接不住這個刀，先前的信誓旦旦可就垮完了！

  「寶貝，即便是我開後門在先，你也不用這麼決絕吧…」

  聽得出他示弱，她自然要乘勝追擊，雙臂環上他的脖頸，她嬌笑著凝望他：

  「那就要看…是你的魚肉厚，還是我們的感情深了…」

  眸光驟緊，理智的壁壘瞬間崩塌，他輕車熟路的釋放自己的渴望，迫近她，沉聲在她耳邊道：

  「既然如此，我還是儘早抓緊時間加深一下跟你的感情吧，以防萬一…」

  察覺到他的企圖，她倏爾慌亂，試圖用僅存的理智與他談判：

  「封疆…不行…這才十幾個小時…」

  「為什麼不行？你明明準備好了…」

  「但是…不是說老嚴帶國家隊在路上了嗎，晚上就到…」

  「所以把今晚的份額提前。乖…我會快一點，過過癮就好…」

  誠如他許諾，這場以「加深感情」為藉口的「掠奪」沒有持續很久——他過癮了，她卻害怕了，從夕陽西下到暮色沉沉，他抱著她哄了很久，一直到吃晚餐才想起來還沒處理阿里亞斯的好友申請。

  通過之後，彼此都不打招呼，但能讓阿里亞斯這位自視甚高的老賊王主動加好友，已經是破天荒的成功，天狼星對此事的態度只有一聲長嘆：

  「好一招欲擒故縱，關於你說的『人性』我又學了一課。」

  封疆卻只是笑笑不說話，將拜倫商店後台剛收到的合作復函點開來仔細審閱，末了才哂笑道：

  「就這麼一會兒，投標資料都發全了，是我目前收到最完整的一份。誠意這麼足，看來這次的天災真是把他逼到無路可退了。」

  天狼星卻不這麼認為，冷笑一聲，調出了帕萊蒙德基地附近的實時海域圖：

  「把他逼到絕境的不一定是天災，也可能是你說的『人性』。」

  話音落下，帕萊蒙德基地周圍陸續浮現出許多光點，分了八種顏色，每種顏色的光點數量不一，有些靜止在海域邊緣，有些繞著海域緩緩移動。

  「『幽靈裂隙』剛平息，這些傢伙就按耐不住了，周邊勢力都想趁火打劫，就連原本附庸於阿里亞斯家族的小角色都想造反，趁混戰分一杯羹。」

  正所謂「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獵戶座海域本就是資源貧瘠之地，只有搶占更多的陸地，才有未來發展的根基，而在諸多類型的島嶼中，帕萊蒙德罕見的大陸碎片島可謂是不可多得的「兵家必爭之地」。

  「你確定……他們都是去搶地盤的？」

  對於封疆的這個問題，天狼星早有準備，二話不說將篩選好的艦支信息通通羅列在屏幕上，一時間7扇大屏全亮，排的滿滿當當：

  「誰家好人去搶險一點兒補給不帶，全是槍炮武器的？」

  這話倒是一點沒毛病。

  封疆將屏幕上的艦支信息仔細過了一遍，心中忽然沒譜了——這些火力加在一起，即便有嚴韜的機動組支援，硬碰硬自己都未必有優勢，心裡直呼失算，他是真沒想到獵戶座海域的這群野狗會餓到這個程度，連自己的飼主都撲。

  舉棋不定間，手機上突然又收到了新消息，點開來一看，竟是阿里亞斯發來的，用的第一領域的通用語言，語法還挺標準。

  「他問我…幽靈裂隙的預警是不是我發的。」

  天狼星聞言嘿嘿一笑：

  「這老小子還挺敏銳。你打算怎麼回他？」

  「不回他，看看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天狼星剛想問如果談話就此終結怎麼辦，話未出口，新消息又到了。

  「他說…如果是我預警的，約我今晚在帕萊蒙德北部老宅一敘。」

  「有意思，真有意思！這老小子有求於你，自己不舔著臉來，反而吆五喝六的讓你去？」

  「我猜他現在應該不敢離開帕萊蒙德，如果他敢走，前腳離開，後腳基地就不是他的了。」

  「那你要去？萬一被他們扣住，我可救不了你！」

  天狼星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眼前這個局勢下，餓的眼冒綠光的不僅野狗，阿里亞斯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封疆本來的打算是與宋逸澤和駱添匯合後，跟他們的運輸艦一起去，荊棘鳥是他的王牌，只要荊棘鳥不是「籠中鳥」，他們就有退路，到時有睚眥的精銳部隊在，安全也有保障。

  可眼下阿里亞斯約的這麼急，應邀前往，危機四伏，藉口婉拒，勢必折了自己的威風。

  「大少爺，怎麼說？去的話咱們現在得出發了。」

  「去。當然要去。」

  這話不是封疆答的，轉頭卻見辛伊荻在門邊立著，四目相對，她沒好氣的撇開眼去——還是不想理他！

  脊背一涼，對於封疆而言，這比阿里亞斯善惡不明的邀請還令他膽戰心驚。又見她只是在門邊站著，他恍然想起幾個小時前她梨花帶雨的樣子，之前受傷無麻醉消毒都沒哭的她，縮在她懷裡哭著說疼，說在不相信他說的「過過癮就好」，甚至連擁抱她都抗拒。

  腿比腦子快的，他大步到她身邊，將她橫抱起來放到沙發上：

  「不是說有事叫我嗎，怎麼自己起來了？還疼嗎？」

  「你說呢？」

  雖然回懟的不客氣，但語氣已不似之前那般埋怨，聽起來更像撒嬌的意味。

  乾咳兩聲，天狼星終止了這段拉扯：

  「冒昧打擾下，能不能先告訴我去不去，去了怎麼做？過去還有點兒時間呢，你倆要生個孩子我都沒意見！」

  「去。出發吧。」

  辛伊荻回答的斬釘截鐵，天狼星知道爭辯也沒意義，索性直接問她要解決方案：

  「給我透個底，如果你倆都被扣住，我怎麼辦？直接炸，還是走流程？」

  怎麼到了辛伊荻這兒，天狼星的應對策略都不一樣了？

  「為什麼會被扣下？我說去，沒說要降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