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頭狼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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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的門一關就是一下午。

  封疆和嚴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嚴韜婉拒了一起用晚餐的邀請,匆匆告別離開。前腳剛走,宋逸澤後腳跟著拿來了大疊文件,說都是這些天遺漏的,要封疆連夜處理,別影響陪辛伊荻回家的安排。封疆沒辦法拒絕,吃完飯就又被關進了書房裡,一關再開,又是午夜時分。

  起居室里主要的照明燈都沒開,只留了天花里埋著的氛圍燈帶,復古留聲機在角落裡低低吟唱,跟窗外秋蟲的鳴叫相得益彰。沙發邊的伴讀燈亮著,辛伊荻在沙發上趴著,借著這燈光,緩緩翻過一頁書去。

  封疆倚在門邊看了會兒,只覺得這個場景如此愜意美好,拿出手機拍了張照,這才悠哉的步到她身旁,在她腰邊空著的沙發上坐下,探過身子湊到她腦袋旁瞄了一眼,見大半本書已看完,笑道:

  「看這麼多了?進度很快嘛…」

  這本書是她自己從書房裡找出來的,是《航海家筆記》衍生的畫冊,說的是其他幾個領域的風土人情。

  看文件資料她興致缺缺,但是對這些雜文野記她倒是很感興趣。

  「要是你看教科書有這麼自覺,老葉能省不少心。」

  聽他發出這樣的感嘆,辛伊荻翻書的手指一頓,側過頭看著他:

  「老葉跟你告狀了?」

  「那倒沒有。」

  聽他說沒有,辛伊荻鬆了口氣,可這口氣還沒落進肚子裡,便聽他又道:

  「但是老嚴跟我念叨了一下午。說你實戰演練超優秀,卷面作業滯期嚴重…」

  「所以呢?」

  「沒什麼,不過有一種…還沒當爸爸,就被老師約談的奇妙感覺。」

  話音落下,辛伊荻咯咯笑出聲來。

  「你還笑?你老公我好歹是雙優跳級畢業生,你偏科成這樣合適嗎?」

  封疆的戰績辛伊荻是了解過的:20歲完成甲等學院初級課業,24歲完成甲等學院中級課業,並且是以全優成績畢業,堪稱天才優等生,如果不是被意外捲入十三領域,他本來是要繼續完成高級課業的。

  也就是說,辛伊荻現在要拿的畢業證,封疆四年前就拿到手了。非要這麼對比的話,辛伊荻妥妥學渣沒毛病。

  「嗯,那怎麼辦呢?就學習成績而言,我是配不上你這個天才的。你要是後悔了呢,現在還來得及。」

  本來只是想給她提個醒,沒想到觸了她的「逆鱗」!

  封疆一時啞言,果斷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話鋒一轉:

  「禮物都看過了嗎?如果還有缺漏的,明天去買。」

  誰知問完這話,辛伊荻卻不吭聲了,封疆直覺她似乎有心事,撫摸著她絲絹般光滑的長髮,沉默著等她自己開口。片刻後,便聽她嘆了口氣,嘟囔道:

  「封疆…我…不想回家了。我們不去了好不好?」

  原本以為她是在因為他說成績的事生氣,卻沒想到竟然是為回家而糾結,封疆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問道:

  「怎麼了?你不是想回去看看嗎?」

  「可是三砂是國防重地,我們回去還有很多手續要辦…」

  「老嚴已經把我們的通行證都辦好了,也安排了車和隨行人員,衣食住行你都不用擔心。」

  封疆知道她說的這些都是藉口,當沒有藉口可以用的時候,她終於肯把心裡話說出來:

  「我…不想你受委屈…」

  「怎麼說?」

  「我爺爺…是個很古板,也很倔的老頭,認定一件事之後,就很難改變他的觀念。」

  說的跟封啟年就不倔似的!

  「嗯?就這件事而言,我們的情況還真像。」

  「我怕我爺爺說的話太過分,會傷到你。但是我爺爺身體不好,我又怕你辯解幾句,把他氣出病來…」

  封疆輕笑一聲,嘴唇觸上她微涼的後頸,她不禁一個戰慄,只這個間隙,他的手掌便趁機撈到她身子底下,探進睡袍里,貼著她細膩的皮膚摩挲著。

  下午的溫存似乎就是在這裡暫停的,他現在想重啟這份存檔,辛伊荻的話沒得到回應,她於是又喚他:

  「封疆…我說的話…你聽到沒?」

  「嗯,聽到了。放心…你老公我沒那麼脆弱,不管爺爺說什麼,我就聽著,一句都不反駁。」

  「可是…如果他反對…」

  「也挺好的。」

  封疆正撩她在興頭上,話沒過腦子就說出來了,直到聽見她反問他:「挺好?」他才清醒些,解釋道:

  「我的意思是,能聽聽他反對的理由,挺好。這樣我就能知道,他老人家心目中合格的孫女婿是什麼標準,我才有努力的方向,對吧?」

  聽他說「努力的方向」,辛伊荻心頭一顫,繼而迎暖,話未開口,便聽他啞著聲音道:

  「我不會放棄的,伊荻…不管誰,說什麼,我都不會放棄你的…」

  他這話該是下了十足的決心,就像他指尖的動作,精準試探著她每一個敏感的點位。她嫩紅的薄唇抿緊了,卻還是控制不住發出一聲輕哼。

  他掌心發燙,像擒著一團火,托著她的小腹,將她身體裡亂竄的暖流再度升溫,而他也俯身向她壓去,將隔在兩人中間的浴袍緩緩抽去,光滑的皮膚盡現,如從薄霧裡顯露的美玉,迷的他挪不開眼睛。

  指尖從她肩頭一路向下遊走,所到之處,都落下他炙熱的吻,而這吻最終停在盈盈可握的腰間,眸光觸到她腰上的傷痕時,出現了片刻的凝滯。

  不合時宜的,下午在書房裡與嚴韜對話的場景突然闖入腦海:

  一進書房,嚴韜單刀直入的問他是不是在查辛伊荻的身世,他知道瞞不過軍方的情報網,坦白道:

  「是。」

  「不必查了。我以軍銜為她擔保,伊荻身世乾淨,但極其特殊,追查下去對你和她都沒有好處。」

  這句話嚴韜像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這麼說…你們知道她的身世?」

  「對。而且我們也知道你在調查這件事情。別查了,不會有結果的,我們也不會放任你繼續查下去。」

  思量著這句話,封疆的眸光里染上了幾分玩味:嚴韜明說不讓他查,只怕這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且更高層的意思,只是讓他幫忙傳達而已。

  「不能查,原因只能是涉密。難道伊荻的身世還是國家機密?」

  調侃的一句話,卻換來嚴韜格外認真的回答:

  「對。而且是最高機密。我只能告訴你,伊荻的父母於北陸有功,救國之功。單憑這一點,我們都會竭盡所能的保護她的安全。」

  這是套自相矛盾的說辭:既然辛伊荻那麼特殊,特殊到能讓陸軍少校隨時待命,又為什麼會讓她淪落市井,二十年無人問津?

  如今他找到了這顆蒙塵的明珠,所有人又趨之若鶩的趕來,鞍前馬後的陣仗,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特殊。

  「封疆…」

  聽見她喘息著喚他,他猛然醒過神來,才發現雖然大腦走神了,但手裡撩撥她的動作不曾停頓,此刻她身體發燙,皮膚透著紅光,微微弓起的背上蒙著一層細細的汗珠,而她的手指緊緊摳著沙發墊子,指尖幾乎陷進去,身體緊繃著,不住顫抖。

  他恍然意識到自己剛才錯過了什麼,慌忙挪回她臉側,撥開她汗濕的碎發,柔聲哄她:

  「抱歉…我剛才走神了…」

  可她卻將通紅的臉轉開,向沙發里埋的更深。他頓時無措,想安撫她,卻不知從何入手,指尖碰到她的肩膀,她卻將自己蜷縮起來,也不知是因為剛才的失控而羞惱,還是因為他不回應她的邀約而生氣。

  他只覺得心疼,低頭親吻她圓潤的肩膀,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低聲認錯:

  「伊荻…我錯了,再給我次機會…」

  「不要。」

  拒絕的斬釘截鐵,不帶一點討價還價的餘地。封疆眉頭一蹙,意識到事態嚴重了,只得將態度放的更低:

  「寶貝…」

  「不要!如果你累了,不想要,洗澡睡覺就是,幹嘛來招惹我…」

  這樣說著,她的聲音里甚至染上了幾分委屈的哽咽。

  「我沒有不想,剛才真的是意外。再給次機會…好不好?」

  「不好!」

  這樣說著,她伸手將他推開,坐起身來拾起滑落一旁的睡袍擋在自己身上,看著他嚴肅道:

  「去洗澡,睡覺。今晚敢碰我的話,以後就睡沙發吧。」

  說完便不再搭理他,逕自往臥室去。看著她的背影,封疆陡然心生悲涼,自從她受傷但現在,他已經七天沒有碰過她了,怕控制不住自己,他每晚都在臥室的沙發上睡,今天好不容易能回床上了,偏偏腦子不爭氣,這麼關鍵的時候走神了,還把她惹毛了——說起來,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她生氣,明明說著那麼絕情的話,襯著她紅潤俏麗的臉龐,卻怎麼看怎麼可愛。

  呆坐片刻之後,封疆伸手關了伴讀燈,起身往浴室里去,暗自盤算著說不定洗完澡出去她就不生氣了,剛才的溫存還能再續上,只是洗澡水一開,耳邊的世界清靜下來,腦子裡的場景便又回到了下午同嚴韜談話的時候。

  嚴韜這次可謂是有備而來,誠意滿滿的將他們前往三砂的行程全部安排好,連證件都走了內部渠道過審,刻意迴避了金鱗會的背景,身份只寫了「企業經營者」。

  而這些不過是他第二次遞出橄欖枝的鋪墊。

  「封疆,上次你跟我說的『與虎謀存』我考慮過了。所以這次來,我想跟你談談合作。」

  「合作…那就得談條件了。您知道我的條件。」

  「保證伊荻的安全。這一點你放心,於公於私我們都會竭盡所能。如果你還有別的要求也可以提,我們會全力配合你的行動。」

  「行動?」思考著這兩個字,封疆語氣漸沉:

  「這麼說…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所以才想談合作咯?」

  「不能說是,也不能說不是。行動目標已經有了,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等你的決定。」

  可控度這麼大,封疆是真的沒想到,思考片刻後才道:

  「如果是獵戶座海域的話,我可能還有點興趣。」

  「那太好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語畢,嚴韜用手腕上佩戴的便攜投影儀投出一段全息視頻,視頻里身著白色工作服的水手跪了一地,雙手抱頭,眼眉低垂,圍在他們周邊的男人端著機槍,只不過每一台型號都不一樣,肯定不是統一編制的組織。接著,一個戴鬼面具的男人出現在了畫面里,手中揪過一個絡腮鬍的中年男子,一句話都不說,槍聲便在寂靜中響起,血色在鏡頭前蔓延開,驚慌的呼喊聲不絕於耳。

  視頻到這裡就結束了,嚴韜關了投影,神情凝重的看向封疆:

  「這是這個星期以來的第三條勒索視頻了。正如你判斷的,龍船幫正在對過往船隻進行無差別扣押,藉此勒索高額贖金。你剛才看到的是三天前的視頻,被扣押的是北陸國字號運輸艦,艦隊上載有45萬噸原油,他們索要貨品價值十倍的贖金,北陸政府試圖交涉,但他們根本不想談判,目前傷亡情況不明。」

  封疆安靜的聽著,直到他說完,才淡淡開口道:

  「打過去啊。不過是彈丸之地,烏合之眾,北陸軍方什麼軍事實力,炸沉龍船幫不過是喝口茶的事。」

  他這話說的多少有些嘲笑和諷刺的味道,嚴韜自然聽得出來,耐著性子解釋道:

  「你以為我不想嗎?但是不行啊!國家隊出手收拾他們,這就不是去撈人,是挑起國際爭端!明天北陸炸平龍船幫,後天第六帝國再找藉口清剿阿里亞斯家族,在之後呢?獵戶座海域有多敏感你是知道的,萬一發生混戰,引發空間崩塌,後果不堪設想。」

  封疆當然一清二楚,手肘撐著座椅扶手,托腮看著嚴韜,嘴角勾著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嚴少校是想讓我以金鱗會的名義出面,擺平這件事?」

  「你們之前就有過節,你去,那就是幫派之爭,於情於理都沒有爭議。」

  「但是我金鱗會說到底是商人,我們的星艦隻是為了自保,如果要跟龍船幫這樣的職業海盜正面對抗,一點優勢都沒有…」

  「不用你的人賣命。你的人不過是個幌子,只要你點頭,我會讓特勤組跟你下場。事成之後,有主的船和貨物歸原主,龍船幫的產業和地盤,你說的算。」

  這個對價確實很誘人,封疆想不到拒絕的理由,但他也知道事情肯定不只這麼簡單,思量片刻後,又道:

  「這聽起來是穩賺不虧的買賣,不過正所謂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既然要與虎謀存,該不會只是一次合作就能說『存』。還有什麼計劃,嚴少校不妨直說。」

  他既是心裡有數,嚴韜便也不藏著掖著,坦然道:

  「我想發展你做我的『影子』,相關行動方案上面已經批了,我們稱之為『頭狼計劃』。沒有任務的時候,你做任何事我們都不會插手,甚至會為你提供便利。但是如果你在行動中暴露,我們不會有任何舉動,包括出面撈你,或者替你收拾殘局。如果你真的發生意外,我們會根據你在計劃里的貢獻,追授你相應的榮譽,為你正名,你的家人也會享有優待和特殊照顧,特別是遺孀和孩子。」

  既然會把「身後事」單獨拿出來說,那就意味著這個計劃還是有風險的,而且風險等級不低。

  「如果我想退出呢?」

  「隨時可以。尊重你的決定。即便你退出計劃,你已經做出的貢獻也會伴隨終身,我們不會做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這種不仗義的事情。」

  「剛才您說,金鱗會之所以還能存續,是因為有兩位後輩犧牲自己顧全大局,這其中有一位是我父親,對嗎?」

  「對。」

  「還有一位呢,是誰?」

  「你大伯卿語棠。」

  竟是失蹤二十年的「狴犴」司主理人!

  「他也是在任務中失蹤的嗎?」

  聽他這麼問,嚴韜遺憾的搖了搖頭:

  「不是。他的任務圓滿完成,立了大功,但是她夫人的家鄉突發變故,北陸特許她妻子和孩子入籍,在他去接妻兒返程的路上,遭遇埋伏襲擊,夫妻二人在襲擊中身亡,唯一的女兒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