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擁兵自重,要變天了…

  登陸艦返程回到荊棘鳥的時候,宋逸澤已經從金鱗會的船上調了醫療隊來,在出發大廳等著了,見封疆摟著辛伊荻出來,趕緊招呼醫生接過手,見她半邊衣衫都被血染透了,滿頭細汗,面色蒼白,也不知是痛的,還是失血過多導致。

  一群人前呼後擁的進了急救室,剛把辛伊荻放在床上,染著鮮血的衣物之後,鮮血淋漓的傷口盡顯,醫生小心的檢查之後,確認沒有傷到大血管和動脈。

  「這刀刃材質特別,出刀力度也大,傷口比較深,從出血情況來看,不排除刀刃上有抗凝血毒素,目前出血量確實比較大,但還在可控範圍內。總體來說情況不算太糟糕。先清理傷口,做取樣毒理分析。」

  這樣說著,中年醫生看了看辛伊荻,嘆息道:

  「創面清理會比較深,有點疼,忍一忍,好嗎?」

  除了說好,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辛伊荻咬牙點了點頭。

  消毒藥劑噴淋,傷口瞬間翻起才泡,封疆只覺得握著他的手陡然攥緊了,再看她眉頭緊鎖著,緊閉的眼前滲出淚來,牙齒咬緊了,嘴唇煞白,全身顫抖著卻一聲呻吟都不曾發出來。

  宋逸澤知道封疆是不可能跟他出去了,搬了凳子來讓他坐下,又不發一語的退到旁邊去。

  沖洗下來的血水很快便將床單全染紅了,清洗過後的皮膚上留下細長的一道傷口,割口整齊乾淨,只是血像止不住一樣,剛清理乾淨就又滲了出來。

  「運氣好,再多划過去一公分恐怕就要傷到脊柱肌群了,先上局部麻醉,然後我們止血縫合。」

  待麻醉劑生效,辛伊荻這才慢慢從痛苦中緩過神來,睜開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抬眼看他,神情虛弱又疲憊,嘴角卻還倔強的勾起笑意。他不住心疼,接過紙巾心疼的替她擦汗,這時候問她痛不痛都是廢話,他便也只是一語不發,聽宋逸澤嘮叨他道:

  「不是有起死回生的神藥嗎?回來的路上不知道給嫂子用啊!」

  「等你說?但是她只帶了一支,還是之前行動里應急的,給我用了。」

  宋逸澤不加掩飾的嘖了一聲,便聽封疆告誡他道:

  「回去別亂說!」

  「不用我說,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犟嘴的話剛出口,他便對上了封疆疑惑的神情,解釋道:

  「柯老鬼拿你立威,把今天的事放在暗網上直播。好消息是,嫂子讓牛逼的天狼星把信號掐了,天狼星接管了龍船幫的內網,我閒著無聊就看了,嫂子確實剛,我服了,五體投地。」

  「壞消息。」

  「壞消息是,咱們的人里肯定有內鬼,今天的事柯槐一定會跟內鬼全盤交代,也就是說,嫂子的外掛加成瞞不住是遲早的事。」

  本來聽說局勢被控制住了,封疆是鬆了口氣的,但宋逸澤說的「壞消息」確實給他提了個醒,剛剛放下一半的心又懸了起來,不自覺的看向雙目微睱的辛伊荻,這一次她真是親手把自己推到懸崖邊了。

  像是知道他在看她,蒙著水霧的雙眼睜開了,四目相對,她在他眼裡讀到了深深的擔憂,於是莞爾道:

  「今天所有的視頻資料天狼星都會處理好,別擔心。但是以金鱗會的情報實力,我的那點小伎倆遲早會被知道的。與其讓人猜測,用這樣的方式公開或許更有利於搶占先機。」

  她的嗓音這樣倦怠,虛弱的氣聲仿佛隨時會消散在呼吸里,封疆的自責越發深刻,壓在心裡的怒火也燒的越發炙熱,可他不想用這樣的情緒影響她,話鋒一轉,柔聲問道:

  「是不是累了?」

  見辛伊荻只是點點頭,宋逸澤乾脆替她開口:

  「能不累嗎!昨晚就沒睡了!今天又流了這麼多血!」

  「累就睡吧,我陪著你。」

  聽封疆這樣說,辛伊荻卻搖了搖頭:

  「陪我說說話吧,我…害怕…」

  「怕什麼?」

  問完,封疆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上次抽血的時候她也是忽然就暈過去了。不過回頭想想,這貌似是她第一次說害怕。

  見他明白了,辛伊荻莞爾著點點頭,自嘲道:

  「我在害怕的時候不僅睡不著,反而格外清醒,不轉移注意力的話,我又會不自覺的去看…」

  這樣說著,她的眼睛緩緩閉上了,但只是小憩了一會兒,又睜開眼睛看著他,認真道:

  「蟻穴放長線,釣大魚,不急一時。但柯槐和龍船幫,不能留。」

  說是聊天,話題還是離不開這次的事情,宋逸澤不僅汗顏:就「敬業愛崗」這四個字來說,眼前這兩口子真是一頂一的般配!

  這麼狠的話被辛伊荻用如此溫柔的語氣說出來,宋逸澤不禁一個戰慄,他忽然悟到封疆會被迷的神魂顛倒的原因,或許不僅僅是她強硬的做派——如果有個女人在自己耳邊吹這種風,還剛好吹到自己心坎里去了,自己也會對她言聽計從,只怕比封疆更甚。

  「好。新主殺舊臣,此為大忌。我本來是想替你出氣,但既然你也這麼說,那我就再忍忍。」

  「嗯。將來萬一真要殺,也得做局…」

  聽她這樣說,封疆不禁笑出聲來,拂去她額前被汗水浸濕的碎發,柔聲道: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現在說什麼將來…」

  「老大說的對,這話聽的好像你要長眠不醒似的。」

  「逸澤!」

  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宋逸澤知趣的閉了嘴。

  見他倆草木皆兵的樣子,辛伊荻不禁笑起來,話鋒一轉:

  「這次我們跟獵戶座海域的梁子算是結下了,船和貨都暫時避一避吧,至少在端掉龍船幫之前,不要再從這裡經手了。這次我也是運氣好…」

  既然說到了這次的事,封疆於是倒推著往上問:

  「你怎麼會來這裡?我交代北北的話是如果我有變故,就送你回家。」

  「是我自己主動請戰的。想見你,算不算理由?」

  這句話怎麼這麼熟悉!

  「是他跟你說我出事了嗎?」

  「這麼大的事,你不讓他告訴我?即便他不說我也會知道的,沒什麼事能瞞過天狼星。」

  「所以你立刻調荊棘鳥回來支援?」

  聽宋逸澤這麼問,辛伊荻搖了搖頭:

  「其實從你老大出發那天,荊棘鳥就在跳轉平台待命了,只是在相近的蟲洞裡,你們偵測不到。」說完,她又看向封疆,沉聲道:

  「那天晚上我們聊過之後,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沒你說的那麼簡單,我想過你大概率會遇險,想過他會坐地起價,要錢,或者要地盤,卻沒想到他會癲到單純引你入局,拿你的命祭他的稱王之路。」

  且聊著,傷口很快便縫合完畢,辛伊荻也確實困了,還沒移進療養艙便握著封疆的手睡了過去。直到看著療養艙關閉,監測數據一切正常,封疆這才起身和宋逸澤一起離開——他身上的傷口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但是三個晝夜的折騰,他必須得先洗個澡換身衣服,才能有心思做下來好好想想對策。

  待把自己整理清楚,回到總控台已是中午時分。

  戰備艦隻的餐食都是能長期保存的預製菜,加熱之後就可以食用,雖然想到就沒什麼食慾,但有吃的好過餓著肚子。

  封疆記得荊棘鳥在過繼給辛伊荻的時候剛剛做過清理,此刻看著儲藏間裡滿滿當當的各種食物,從罐頭乾糧到火腿肉腸,再到牛奶飲料一應俱全,堪比小型便利店的存貨量,一時間呆立在原地。

  見他站在儲物間門口發呆,來找午飯的宋逸澤深表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昨天剛看到這個場景的時候,跟你的心情是一樣的。嫂子是屬倉鼠的嗎,怎麼這麼能囤!不過都挺好吃的,老大你要什麼?我給你拿。」

  封疆是有輕度選擇困難症的,面對這麼多選擇,他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想吃什麼了。

  「我自己來吧。」

  這邊剛拿了幾樣,轉頭竟看見門背後還有個酒櫃,沒幾隻酒瓶,卻都是他常喝的牌子和品類,封疆倏爾心頭迎暖——說著不讓他喝酒,但卻都給他備了。他伸手隨意取過一隻看,交易時間是一個月前,倒推回去,那個時候荊棘鳥的過戶手續應該剛好辦完。

  想起半個月前的他倉促的告白,她坐在他腿上,笑盈盈的望著他說:「論心裡藏的住話,除了你,我還沒服過誰。」但當他問她是不是等很久了,她卻又否定。

  只是如今看來,雖然嘴上不承認,因為期待而做的準備卻一件都沒有少。

  宋逸澤在吃東西這件事情上從來不挑,沒花多少時間就選好了自己的午餐,還順帶給紀慕北帶了一份,轉身見封疆拿著酒瓶子出神,眼神溫柔的令人起雞皮疙瘩,實在看不下去,上前道:

  「想喝就喝唄,伊荻準備了就是給你喝的,不然是放這兒看的?」

  封疆醒過神來,將酒瓶放回柜子上,道了聲「等她醒了再喝」,便與宋逸澤一起離開儲藏間。

  兩人捧著滿懷的食物回到總控台,紀慕北自己在沙發上坐著了,見兩人過來,上前接過東西,關切問道:

  「伊荻沒事吧?」

  回答他的是宋逸澤:

  「沒事,縫了針,進療養艙休息了。希望能睡到家。」

  紀慕北應了聲「那就好」,話音低低的帶著慶幸,像是長長舒了口氣,旋即又問封疆道:

  「你呢?也沒事了吧?」

  「內傷還需要些時間,皮肉上的沒什麼了。」

  聽得出來,封疆興致不高,但宋逸澤總覺得他在壓制著某種情緒,從在急救室里聽他提起紀慕北的時候,他就有這種感覺,他甚至有一種自覺,這個時候他應該把紀慕北支開,眼前的兩個人共處一室,他心裡不安的預感成倍增加。

  這種不安在聽見紀慕北問到「貨怎麼辦」的時候,徹底失控了。

  「什麼怎麼辦?我如期赴約,柯老鬼要的錢也盡數給了,他出爾反爾,押貨扣人,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但是錢我們給了,他也沒說不放貨,你覺得你瞞得過長老院嗎?」

  如果說封疆的回答宋逸澤還聽得懂,但等聽紀慕北反問的時候,他的腦子轉不過來了:

  「不是……什麼瞞不瞞的?這裡面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

  封疆不答話,紀慕北卻沉不住氣了,冷哼一聲:

  「你老大鬼迷心竅,要私吞整批貨!」

  「什麼?!」

  「你沒發現我們返航的船隊裡,沒有被扣的那艘船嗎?」

  紀慕北不說,宋逸澤還真沒發現,轉頭看了一眼屏幕,確實還是來時的那六艘船!

  「老大,你……玩真的啊?」

  「什麼真的假的!貨,柯老鬼吞了,貨船坐標還在柯老鬼的地盤裡,這就是證據。他如果想洗清嫌疑,自己把貨送過來啊。」

  封疆本質上不是無賴的個性,但真耍起無賴來,一臉「能奈我何」的樣子也著實讓人恨的牙痒痒。

  「你覺得說的過去嗎?我們帶了這麼多人來,只把你搶回去了?」

  「對啊。」

  聽他回答的斬釘截鐵,滿臉理所當然的樣子,紀慕北真的快氣出內傷了!

  宋逸澤看二人互不退讓,趕緊開口調解,這一次他難得的站在了紀慕北這邊:

  「老大,我知道你有野心,但是這次的事你真得三思啊。這批貨多大體量,你心裡比誰都清楚,便是我們真要吞,能找到下家接盤嗎?」

  「我沒說要找下家。」

  這一次,宋逸澤的腦子徹底死機了,「重啟」之後飄過的第一個念頭是:擁兵自重,真要變天了!

  紀慕北顯然比他更早悟到封疆的計劃,此刻儼然面色鐵青,卻也放棄了爭執,強壓著滿腔怒火,試圖用比較理智的語氣做最後的勸誡:

  「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真要玩這麼大,長老院不可能不對你用刑,你扛不住的!到時候不僅你自身難保,辛伊荻也危險!」

  不提辛伊荻也就罷了,他一說,封疆的眸光瞬間冷峻下來,方才吊兒郎當的神色盡數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們相識二十多載都不曾見過的狠厲冷漠:

  「他們不會有機會的。我忍了二十年,這種窩囊氣我已經受夠了!這次沒能讓我死在柯槐手裡,就別奢望再有機會暗算我,更別妄想染指伊荻!」

  「封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對,這些年長老們待你是苛刻了些,但如果沒有金鱗會,你就是個沒人要的孤兒!如果不是長老們器重你,栽培你,你以為自己憑什麼可以站到現在的位置,以少主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