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賭命

  龍船幫的基地在小島上的星艦里,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降落在這裡的,款式老舊,連金屬件拼接的地方都長出了雜草。

  在天狼星入侵了內部系統之後,要植入虛假證明文件輕而易舉,辛伊荻和紀慕北甚至沒有多受什麼盤問,直接被值守的僱傭兵帶進了會場。

  星艦內做了徹底改造,下層船艙用作宿舍和監獄,生活廢水夾雜著海水腥臭的氣氣息充斥著鼻腔,五臟六腑都在翻江倒海。

  審判封疆的會場就在首層中央的空地上,長寬的木桌兩邊坐著幾個風格各異的男人,凶神惡煞,滿臉高傲,不難判斷這幾位就是柯槐請來的「觀禮嘉賓」,封疆背對入口而坐,依然反綁著雙手,蒙著眼睛,但至少還能有個位置,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臨刑前的仁慈」。柯槐坐在他對面的主位上,掃把寸頭染成耀眼的金黃,下唇掛著枚發黑的金屬環,手中拿著把開刃的小刀,一下下往桌上扎,見手下領著辛伊荻二人進來,眸光有些不耐煩,叼著煙問手下:

  「這倆,誰啊?」

  柯槐說的是北陸官話,帶著沿海一帶獨特的口音,搭著沙啞的煙嗓,聽著更痞了幾分。

  「說是…西王的女兒。」

  手下回答的口音帶著幾分諂媚,拼命跟柯槐擠眉弄眼。

  柯槐聞言眉頭一挑,將小刀狠狠扎在桌上,捏住手下的下頜強迫他的視線看向左手邊肥頭大耳的男人:

  「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了,做事要帶腦子!你看看西王這副尊容,能生出這麼漂亮的女兒嗎?!」

  「是,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系統里確實…」

  擔心替換資料的事暴露,辛伊荻趕緊開口:

  「我就想您大概是看錯了,要不…再確認一下?」

  聽見這個聲音,封疆眉頭不禁一蹙,從她站在他身邊,聞到熟悉的杏仁奶糖味開始,他就在祈禱不會真是辛伊荻來了,如今聽到她的聲音,懸著的心終於砸地上了。

  她的建議很中肯,柯槐又讓手下確認了一遍,這一次,系統里「查無此人」了。玩味的神色攀上柯槐的眉眼,他又將小刀拔了出來,不客氣的指著辛伊荻,問道:

  「你說北陸官話,是金鱗會的人?」

  「我不是。但跟金鱗會也不是沒有關係。聽說我未婚夫被柯老大扣下了,所以趕來試試還有沒有談判的餘地。」

  陰鷙的目光在辛伊荻和封疆之間流轉了片刻,最終定在辛伊荻身上,但卻沒回應她的問題,而是對手下說了幾句方言。手下聞言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寥寥幾語便收了線,又用方言向柯槐匯報,來看是去確認辛伊荻的身份無疑。

  如此一來一回,紀慕北的手錶震動了一下,這便是5分鐘過去了。

  得到肯定得答覆後,柯槐嘿嘿一笑,看著封疆調侃道::

  「你小子可以啊,有個這麼漂亮的老婆在家裡,怎麼還能跟我在這兒視死如歸的,好像一點兒留戀的東西都沒有。」

  封疆知道這個時候他應該否認自己和她的關係,如此一來或許還有機會讓她全身而退,但否認的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只是咬著牙道:

  「她跟這件事沒有關係,讓她走。」

  「人家是來救你的,怎麼沒有關係?」說著,柯槐又將小刀戳進了桌子裡,饒有興致的看著辛伊荻,問道:

  「談判是要帶條件的,但是現在除了這小子的命,我沒什麼想要的…」

  話未說完,辛伊荻卻打斷了他,否認道:

  「不,您有。不過如果我是您,就不會去趟金鱗會的渾水,一個陌路的夕陽集團,人多嘴雜,明爭暗鬥。既然今日有人能背叛少主,來日誰能保證沒人會背叛您?北陸有句老話:『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意思是如果您想吃魚,我送上百條好魚給您,不如送您捕魚的工具,再告訴您捕魚的方法。龍船幫兵強馬壯,人多勢眾,還愁沒有魚吃嗎?」

  辛伊荻一番話倒是讓柯槐感興趣了,只見他摩挲著下巴上那撮同樣染黃了的小鬍子,饒有興致問她:

  「我現在對你有點興趣了…你的工具能讓我捕到多好的魚?」

  見柯槐已經入套,辛伊荻於是從領口裡拽出了她的星象儀,將九層星盤打開來,承在手心裡,語氣裡帶著炫耀:

  「我的星盤裡有這世界上唯一一張去『十三領域』的路徑圖,我的序列是喚醒這個星盤的唯一密鑰。」

  不僅是柯槐,在座幾位賊王的眼睛都亮了,直勾勾的看著她手中旋轉的星象儀,仿佛要用眼睛把它吞進肚子裡。適時的,辛伊荻將星象儀一合,切斷了那些虎視眈眈的目光。

  「星象儀我也有。我怎麼知道你說的不是騙我的?」

  辛伊荻也不跟他爭辯,右手拇指與食指扣成一個圓形至於左手掌心上當,幾秒之後,圓環里落下金色黃沙,一顆糖豆大小的不規則金塊夾在黃沙里掉落在她手心裡,她於是收了通道,將金塊拋向柯槐。

  金塊落在木桌上,沉悶響聲格外醉人。

  「柯老大請驗貨,百分百純金。」

  柯槐將那枚金塊撿起來,放在掌心裡掂了掂,目光再看向辛伊荻的時候,除了玩味更多了幾分盤算:

  「說到底,還是想用錢買這小子的命嘛,不過錢我不是很缺,還有沒有別的籌碼?」

  「有。」說著,她從裙下的腿包里抽出一支針劑:

  「諸神寶藏之一,女神之淚。傳說中起死回生的神奇藥水。十三領域的…特產之一。柯老大自己試試嗎?」

  「我不試。我怎麼知道這裡面是不是毒藥,你會不會藉此機會殺掉我…」

  他這麼說,辛伊荻倒是高興了,轉眼便將整支針劑注射進了封疆的側頸,末了還嘆息一聲:

  「柯老大既然不相信我,那我就只好便宜自己人了。您錯過的好東西,幾個億都買不回來啊…」

  柯槐確實有些後悔了,拍了拍他身邊的跟班:

  「去,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像傳聞中那麼神奇!」

  跟班大咧咧的晃到封疆身邊,將他戰損的襯衣掀開來看,眸子瞬間瞪大了,看向柯槐道:

  「是真的!這小子的傷口真的在癒合!」

  這下柯槐真是悔大了,恨不得趕緊將那枚星象儀據為己有,坐直身子看向辛伊荻道:

  「說吧,你想怎麼談?」

  「聽聞柯老大喜歡賭,我想跟您賭一局。」

  柯槐聞言朗聲大笑起來:

  「好!我喜歡!賭什麼?」

  「命。」

  說著,辛伊荻將腿包里藏的槍抽出來,是一把老式轉輪手槍,論年代算得上拍賣行里當古董競價的那種,二話不說卸了部分子彈,拍在桌子上,注視著柯槐的眼睛挑釁道:

  「就一局大轉盤。我贏了,封疆和貨我都帶走。你贏了,我和星象儀歸你,讓封疆走。」

  柯槐不說話,封疆卻忍不了了,開口道:

  「我跟你賭,讓伊荻走!」

  柯槐不滿的「嘖」了一聲,嫌棄道:

  「你廢什麼話,跟你賭有意義嗎?你的命現在在我手裡!」

  諷刺完封疆,男人依然沒有回答辛伊荻的邀約,見他面帶猶豫,辛伊荻又激將道:

  「柯老大也算是獵戶座海域的新王,我可聽說獵戶座的王都是槍口下死過的,難道您這點兒魄力都沒有?乾脆點,玩不玩,不玩我就帶人走了。」

  這一次,柯槐無路可退了,心一橫:

  「好,跟你玩。你先來!」

  辛伊荻也不謙讓,剛把槍舉向太陽穴,柯槐卻又開口了:

  「誒,小妹妹,不必真的較真,萬一你運氣不好真把自己嘣了,誰陪我去挖黃金啊?打這兒,這兒就行。」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沒人把你往死路上逼,給自己留條後路,啊?」

  「您人還怪好的。先飲為敬!」

  說著,辛伊荻將槍口抵在了自己的胸口,扣下扳機,無事發生。她於是把槍放下,推給桌對面的男人:

  「運氣好,到您了。」

  柯槐拿起槍,遲疑了一下,便聽辛伊荻道:

  「分量您掂的出來,可不是花招。如果您不敢,就按約定放我們走。」

  嗤笑一聲,柯槐毫不猶豫的把槍指向自己,槍也沒響。他於是又把槍推回來:

  「我的命龍王罩著呢,怎麼可能折你這兒。」

  槍再次回到辛伊荻手裡,聽見細碎的機械聲,封疆只覺得自己的神經已經繃到極限了:

  「伊荻,別鬧了,回去找北北,這沒你什麼事!」

  他這一開口,柯槐卻突然想到了什麼,招呼站在他身邊的跟班:

  「快,把大少爺眼睛上的布摘下來!這麼精彩的賭局,他可不能錯過了!」

  眼罩被取下,白光刺痛了眼睛,待眼睛適應了亮光,他看見辛伊荻毫不猶豫的再次扣動扳機。

  槍聲還是沒響。

  她明顯鬆了口氣,把槍推向對面:

  「三分一,摩伊拉降臨,柯老大,好運。」

  柯槐也拿起槍,果斷指向自己,靜默之後他笑起來:

  「妹妹,我改變主意了,你跟哥混,錢和貨我不要了。」

  「我跟您混,您讓封疆和兄弟們走!」

  「那不行!這小子不在,我用什麼做籌碼拿捏你啊?」

  「那就沒得談了。」

  看著辛伊荻又一次舉起槍,封疆低低的勸說裡帶著懇求:

  「你走好不好,別管我的事!聽話,回去啊!」

  柯槐聞言,玩性又大了幾分,笑著施壓道:

  「二分之一,妹妹…嘭,願賭服輸哦。」

  圍觀的跟班也開始起鬨,在整齊劃一的「嘭」聲里,便聽見封疆咬牙的怒吼:

  「柯老鬼,你最好能弄死我,不然我發誓一定要讓獵戶座海域變成你的地獄!」

  舉著槍的手在不住顫抖,良久,辛伊荻終於像下定了決心扣動了扳機。

  久久的靜默中,便見她將槍口一轉,指向對桌的男人:

  「我贏了。柯老大,請放人。」

  被辛伊荻用槍口指著,周邊幾位賊王也都用看戲的神態注視著他,柯槐沒有辦法,只得揮了揮手,讓部下給封疆解綁。

  麻繩剛解開,封疆起身便將辛伊荻擁進了懷裡,喉頭哽咽著,明明有那麼多責備的話想說,抱著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可她卻還輕鬆的向他炫耀:

  「我又救了你一次!你看,我還是有幾分運氣的吧?」

  封疆氣笑了,狠狠揉了揉她的頭:

  「誰允許你這樣胡來的?等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望著在封疆懷裡笑靨如花的辛伊荻,柯槐越看越不是滋味,邪念一起,手中的短刃脫手而出。

  幾乎是同時,槍聲響起,「鏹」一聲撞在刀刃上,千鈞一髮之際改變了刀刃直向封疆去的飛行軌跡,卻從辛伊荻的腰間划過,瞬間撕裂開一道血口。

  辛伊荻不備,吃痛一個踉蹌險些撲在封疆懷裡,再看她腰間,血色蔓延開,很快便染紅了整片衣裙。

  「柯老鬼,你出爾反爾!」

  面對封疆的斥責,柯槐也不辯解,陰鷙的眸子凝著他,被菸草熏的黑黃的牙齒緊緊咬著,剛要開口,門外衝進個人影來,貼在柯槐耳邊低語了幾句,柯槐的瞳孔猛的一震,臉色繼而黑的難看。

  辛伊荻慢慢從封疆懷裡站起來,轉過身看著他,嘴角的笑容里滿是諷刺:

  「柯老大,丟了幾條船?」

  柯槐驀地醒過神來,知道是辛伊荻動了手腳,指著她怒到:

  「老子的船,你弄哪兒去了?!」

  辛伊荻卻哂笑一聲:

  「蟲洞瞬息萬變,我怎麼知道?不過如果三分鐘內,我們不能回到金鱗會的船上,三分鐘後您丟的就不止是七條船了。」

  不等柯槐回答,會場外突然響起爆炸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又有人衝進來,開口便嚷:

  「老大!金鱗會打進來了!火力太猛,我們的人根本扛不住!」

  「我們剛收的地面防禦系統呢?!把他們的船打下來啊!」

  「都趴窩了,沒一台能用!現在去倉庫把最早的幾台土炮拉出來了!」

  「有屁用!別給我丟人了!」

  「那怎麼辦?」

  面對部下的追問,柯槐也沒有答案,眸光凝著強忍傷痛卻還笑靨看戲的辛伊荻,咬牙切齒道:

  「你究竟何方神聖?」

  「不敢以神自居,不過是拜倫商店的棋子罷了。」

  「拜倫商店…」

  「對了,容我提醒您,星象儀需要綁定序列,您手上那一枚已經是超權限使用,建議您儘快申辦權限轉讓,並支付服務費用,否則我們有權終止為您的星象儀提供服務。拜倫商店等您哦!」

  事情都到這份上了還要賺一筆,封疆也真是開眼了!比起拜倫商店,金鱗會怕是連資本家都算不上!

  牽扯到拜倫商店,那就不是第一領域邏輯範圍內能解釋的了,根本就是降維打擊。即便心有不甘,柯槐也無計可施,後槽牙緊咬著,半天憋出一句:

  「封疆,你運氣是真好。」

  說罷,吼了一句:

  「停火,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