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跟辛伊荻短暫的重逢,他的胸腔里便騰起一絲暖意:搖曳的裙擺,帶笑的雙眸,挑著他下巴威脅他的凌厲,還有靠在他懷裡時他回味不夠的溫度…
於是說這話的時候,他嘴角微微上揚,語氣從容且堅定,眸光里憑添的幾分溫柔讓這番話更具說服力。
「你去承灣就只為了見她?」
「對啊。我去車站接她回酒店,然後送她回家跟父母吃飯…」
老者顯然對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沒興趣,打斷他的話又問:
「那你去倉庫做什麼?」
那天晚上送辛伊荻到酒店之後,他又開車去了金鱗會位於承灣的貨倉——他查了老六牽頭的這個客戶,就是個空殼公司,交易標的是承灣倉庫里的貨,先貨後款。
有傳言說老六已經把貨倉虧空見底,找了這個客戶就是拿來墊背的,再把失查的鍋丟給他,所以他想去探探底。
不管查證結果如何,但這群老傢伙對他的舉動果真了如指掌。
但要說這件事,辛伊荻還真是他的福星,好巧不巧的,她家離倉庫只有一條街的距離,他去倉庫的路上剛好看見她從巴士下車,當時他還覺得好笑,在心裡吐槽說這叫什麼緣分!
「哦,您說那個倉庫啊…我送她回家吃飯,她怕嚇到她家人,所以我想停遠些,剛好附近就是我們的倉庫,借個位置停一會兒應該沒什麼問題。」
跟線報送來的照片和時間線對的上,兩位老者相視一眼,不動聲色的將一疊照片撇到了旁邊。
「好吧,那我們再說說別的事,荊棘鳥…」
「送她了。」封疆都會搶答了,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後來到倉庫停了一會兒,我想起來承灣畢竟是六叔的地盤,還是要跟他打個招呼就先回了酒店,沒接她回來,她不高興了,所以就送她哄她開心。荊棘鳥是我的個人財產,我這麼做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除了禮物貴了點,沒什麼問題。
右側主座上的老人苦笑著搖了搖頭,恨鐵不成鋼的嘟囔著:
「封疆你啊…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
但封疆卻不以為意,反而寬慰他道:
「二爺別心疼,等我把她帶回來,人是我的,荊棘鳥也還是我的。」
這話反而把老人逗笑了:
「按你這麼說,咱們還是賺了咯?」
「對。」
斬釘截鐵的一個字,躊躇滿志,氣宇軒昂的樣子仿佛已經看到了無比燦爛的未來。
「既然話都到這裡了…封疆,你也到年紀了,是該考慮成家的事。在座的長輩都是看著你長大的,也不算外人,說說吧,這女孩是誰?」
終於問到這個問題了,封疆還真擔心他們不問,不問的話,那他怎麼給駱添敲警鐘啊!
「拜倫商店現任主理人,辛伊荻。」
這個名字跟轉讓協議上的一致,也和他們目前掌握的信息一致,但拜倫商店現任主理人這個身份是他們著實沒想到的。
此言一出,各種神色在眾人面上紛紛呈現。縱然還有很多想教訓他的話,但眼下確實沒必要當著這麼多人面說,最先發問的老人冷哼一聲,將面前的文件推到一邊,又拿起了另一沓文件:
「這個呢?你怎麼解釋?」
這樣說著,老人將文件拋灑下來,紛紛揚揚的,猶如漫天白雪。封疆抬手接住一張,不出所料,全是駱添的懸賞令截圖。
「喲?駱添你小子可以啊,一枚空間結晶做酬勞,身價不菲啊!」
被他這麼一嘲諷,駱添坐不住了,拍案而起指著他就罵:
「封疆你特麼是不是欠收拾?別跟我說這玩意兒怎麼來的你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啊。」封疆兩手一攤,「我最近一次外出就是上次縱貫線脫軌,意外去了趟十三領域,但是起因經過結果我都事無巨細的匯報了,諸位長老都可以作證,難道是我還有什麼遺漏?」
這份報告駱添從他父親那裡看到過,雖然不知道封疆在打什麼算盤,但既然他對槍擊的事情隻字未提,自己當然也不會蠢到不打自招。
「你剛才還說在跟拜倫商店的主理人私會,轉頭就不認識拜倫商店的紋章了?」
「這懸賞令是匿名發布的,只有空間鑑定文件上有拜倫商店的印章。十個空間結晶里八個有拜倫商店的署名,這不能證明什麼。」這樣說著,封疆將手中的紙頁一揚,滿臉的不屑一顧:
「還有其他能直接證明我是幕後主使的證據嗎?」
後面這句話,他是對主座上的兩位老者說的,見二人相視沉默,他又道:
「按會內章程,誣告者處三至五倍責罰,誣告名列天子錄者,當受處十倍以上懲戒。不過…想來也是我之前頑劣無度,才會讓你產生這樣的誤會,既然我有責任在先,那便去高舍低,取個中間值吧:五倍。」
五倍,那就是十杖!說多不多,但對身嬌肉貴的駱添而言也是夠嗆!
封疆已經把會內章程拿出來當論據了,眾人自然也沒有反對的道理。螭吻堂當家低頭擦汗,生怕封疆再想起前一日在承灣的事,椒圖堂當家一邊把兒子往外推,一邊還要千恩萬謝封疆手下留情,只有駱添邊罵邊挨打,但最終還是在嗷嗷的呼痛中閉了嘴。
這種名正言順大獲全勝的感覺,確實比暗中陷害這種小伎倆爽多了!封疆只覺得心胸無比暢快,這是他二十多年來從沒有享受過的!
看著受完刑趴在地上氣若遊絲的駱添,封疆善意的走了過去,蹲下身子看著他,關切問了句:
「沒事吧?應該…還撐得住,哦?」
畢竟他是要幫辛伊荻完成任務的,這點痛都受不住,那他也沒必要去了,乾脆把懸賞金額再提高點,直接讓他人間蒸發,然後去跟辛伊荻說:「駱添來不了了,你現在只能選擇Plan B。」
駱添垂著的腦袋緩緩抬了起來,充血的雙瞳瞪著封疆,惡狠狠的低吼出一個字:
「滾!」
這小子…還行。
封疆一挑眉,站起身來,擺出一副「不識好人心」的樣子:
「我本來想幫你問問看,也許是拜倫商店跟你之間有什麼誤會,即便真的跟拜倫商店無關,要從他們那裡打聽到這枚空間結晶的情況應該也不難…」
不等他說完,駱添卻已嗤笑一聲:
「你會那麼好心?」
在眾長老看來,這些年來看封疆和駱添兩兄弟的較量猶如圍觀幼獸纏鬥,如今實力懸殊太大,勝負已見分曉,便也沒什麼看頭,紛紛起身離去,封疆便也站起身頷首恭送,卻見眾人行至門邊,跟在二爺身後的中年男人突然停下腳步,陰鷙的目光觸到紀慕北時無端又多了幾分惡毒,旋即一個清亮的耳光落在紀慕北俊秀的面龐上,他卻只是低著頭,不申辯也不反抗,不知是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暴虐習以為常,還是早已為這記耳光的到來做好了準備。
這份隱忍封疆看在眼裡,但此刻他卻不能有所行動,他和紀慕北的關係實在過於特殊,剛剛才公開了他心有所屬這件事,很難判斷這個耳光究竟是不是打給他看的,此刻他若有所行動,恐怕只會招惹是非,徒添煩惱。
躊躇間,趴在地上的駱添已經在家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椒圖堂的當家夫人來自書香門第,為人謙卑和善,不喜歡跟人有紛爭,更看不得血腥場面,如今看兒子被打的皮開肉綻,六神無主的只知道哭。
封疆一直覺得駱添之所以會被養成這個窩囊模樣,他的這個媽責無旁貸。
剛被打了十杖,駱添現在看到封疆就煩,見他跟木頭樁子似的還在旁邊站著,眼神里透著幾分同情,駱添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這次的事沒那麼容易算了,你給小爺記住!」
封疆沒答話,駱添的父親忍不住了,一拳垂在他頭頂上:
「不算還能怎麼著?胡鬧也該有個度!你爺爺就是太慣著你了!」
椒圖堂的當家人個性中庸平和,不愛惹事,駱添知道這個爹指望不上,所以遇到事情都是去抱找爺爺,唯一的寶貝孫子受了委屈,當爺爺的肯定不能不管,這才有了跟封疆之間的諸多衝突。
之前封疆還是個病秧子的時候,時日無多,欺負也便欺負了。今日一見才發現他真如傳聞中所說脫胎換骨,涅槃重生,加之又是金鱗會順位第一的繼承人,來日方長,不得不忌憚幾分。
態度轉變的這樣明顯,封疆自然感覺的到,淡然道:
「咱們的事,由來已久,來日方長。不過現在你可是各大平台炙手可熱的大蛋糕,近期還是修身養性,在家好好待著吧。」
「我可是金鱗會的人,外面那群匹夫莽漢能奈我何?」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如果賞金繼續升高,很難保證不會有人險中求貴,家賊難防,很難說的。」
慌亂在椒圖堂夫妻二人臉上一閃而過,封疆自是看見了,適時的再次問道:
「所以我的建議,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真是想幫你啊。」
封疆這話不假,金鱗會本就不是做正經生意起家的,雖然歷經幾代人已經洗白了這段過往,但終究是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
聽說封疆要出手相助,駱添的父親眸光突然鋥亮,看向他問道:
「世侄有何高見?願聞其詳!」
這時候想到要跟他套近乎了!
「我本來是想先問問伊荻到底是什麼情況。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覺得這個事情我問不妥,您跟伯母自己去問比較合適。對方既然要見活人,那未必是要他的命,解決問題的方法不外乎利或者益,世伯您看我分析的可對?」
「對對對,世侄分析在理!那……你幫忙牽個線,我們直接把你弟弟帶過去?」
「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但是這樣就虧了一筆。那枚空間結晶我了解過,產權乾淨,面積也不算小,蓋個度假中心沒什麼問題。」
駱添聽著只覺得自己像只落了套的黃鼠狼,封疆連標的都調查清楚了,還說自己不知情!
「哦?世侄有這個打算的話,我們之後是可以談談具體的合作方式,互惠互利嘛!」
果真是老江湖了,話外之意一點就通。
「不是……老爸,現在是考慮互惠互利的時候嗎?!」
駱添的抗議立刻被自己老爸駁回了,便聽他嘖了一聲,滿臉「不識好歹」的嫌棄:
「我們家現在要花錢買你的命,你就不能犧牲一下,讓家裡回點血嗎?」
見老爹已經徹底倒戈,他只好向母親求救,誰知眼神剛瞟過去,便對上了母親凝重的神情:
「兒子,你長大了,該為家裡做點貢獻了。」
這句話封疆深表贊同的點了點頭,順嘴又添了把火:
「說到底將來都是你的產業,忍一時,享一世,何樂而不為呢?」
「你少在這裡貓哭耗子,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我也不想管啊,誰讓這隻耗子是我兄弟,少了他我可少好多樂趣呢…」
「你罵誰耗子!」
駱添這邊算是談妥了,剩下便是如何把他送去拜倫商店這個問題,他沒有留辛伊荻的聯繫方式,為今之計就只有「公事公辦」了。
行至門邊,只剩宋逸澤還在等他,見他出來便趕緊跟上,將他打量了一番,卻見他依舊腰身挺拔,步履矯健,絲毫沒有不像剛剛被揍的樣子,可自己分明看見那兩棍子重重打在他腿上,沒有半點作假的餘地。
「老大你…沒事嗎?」
封疆這才想起來剛進議事廳時發生的事,被旗開得勝的喜悅沖昏了頭腦,他已然忘記了自己現在應該才添新傷,即便已經沒有痛感了,也還是要演一演傷員聊表應付。
不過現在意識到這件事肯定是太遲了,含糊道了句「沒事」便將這個話題應付過去,一把攬過宋逸澤的肩膀,別有深意道:
「我決定要做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如果你想退出的話,現在還來得及。」
這還需要他特意通知嗎?剛才他公然叫板長老院的時候,野心都寫在臉上了!
「封疆你說你夠意思嗎?之前你落寞的時候我嫌棄過你嗎?現在你要飛黃騰達了,就要趕我走了是不是?」
他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宋逸澤也是故意反著說,見他只是淺笑著不說話,又道:
「我跟你說,封疆,我這輩子是綁定你了,休想甩掉我!說吧,從哪裡開始?」
「這裡。」
這樣說著,封疆將手機遞給他看,是冒險家工會的賞金平台,最新的一條消息跳出來,赫然寫著:
「4S級駱添懸賞令已揭榜,揭榜人:封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