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好看的獎章,都是拿命換的

  「信風」到來的時候,似乎總是特別渴望親近,辛伊荻也發現了這個規律,不吵不鬧的跟隨封疆的節奏,此刻自己是否饜足似乎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她只是一門心思的擔心他過度勞累——這次回來,他的眼窩明顯泛著青黑色,也不知道是備勤疲憊,還是憂思過度,再想到他這兩年過於都是這樣過來的,她便心疼的難以名狀。

  淺淺補了個回籠覺之後,辛伊荻難得醒的比封疆早,睜眼便對上了他沉睡的容顏,幾天不見,他似乎瘦了些,連帶著發青的眼袋,看著越發憔悴。

  辛伊荻自問見過的男人確實不多,但即便在她淺薄的眼界裡,封疆的容貌都是極其出眾的一位:鼻樑高挺,眉目如畫,眼眸深邃,精緻的面部輪廓,多一分或者少一分都不算完美。他不笑的時候,抿唇的樣子堅毅又深沉,可他如果笑起來,明媚的笑容里透出的不羈和俊朗就像灑落在海面的陽光。而他現在睡著的樣子,眉心舒展著,溫柔的好像懷抱里是整個世界。

  她竟從沒有任何時候如現在這樣,想要認認真真的看看他,把他深深刻在自己的腦海里,再也不忘記。

  像是感應到她的目光,封疆的眉頭蹙了蹙似要醒來。

  辛伊荻慌忙錯開眼神,眸光卻又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皮膚底子很白,於是那些深淺不一的傷疤此刻便更為明顯。

  記憶中的他身上是極其乾淨的,他說那是「女神之淚」的功效,將他的疤痕全部彌合了。想必現在皮膚上的這些疤痕,都是這兩年的新傷。其中一道正左胸口上,像是不快的刀刃劃開的,又寬又曲折。

  她記得去年的冬天氣溫最低的那天晚上,他突然出現在她回宿舍必經的路上,看她的眼神里全是欣慰。那天他說她穿少了,脫下自己的風衣給她披上。

  現在想來,那天他脫衣服的動作似乎有些不自然,如果說有什麼會限制他手臂伸展,那大概就是這道傷了吧…

  胸腔里驟然生疼,她不禁伸手小心翼翼的觸碰那道傷口,目光在他身上其他的傷口上游移,失神中,他突然捉住了她的指尖,牽到自己唇前吻了一下,柔聲問她:

  「什麼時候醒的?」

  他深邃的眸子睜開了,帶著她極少見到的睏倦,她也卻是現在才發現,在他剛睡醒的時候,眼睛就像深夜的大海,平靜又慵懶的,仿佛能帶給她無限的安寧。

  「吵醒你了?」

  聽她這麼問,他笑著搖了搖頭,將她摟回懷裡,任由她的手指在他身上遍布的傷口上摩挲,而她也只是輕輕的,似乎怕弄疼他。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傷…」

  她的問話輕輕的,像在問自己,可他卻聽得清晰。

  手臂又將她摟近了幾分,他埋首在她頸間,嗓音因為未散盡的睡意而帶著些許鼻音,低啞的,在她聽來卻又是另一種魅惑。

  「這就是我的世界啊…伊荻…很久以前,金鱗會有一隻長著獠牙的獸,當他被放出來的時候,就意味著有一個空間將陷入永遠的黑暗。直到有一天,這隻獸在沙漠裡撿到了一枚小太陽,小太陽驅散了黑暗,告訴他其實他是一隻獅子,他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可以站在陽光里。

  獅子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這枚小太陽,發誓要給她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要永遠守護她,做她的劍,做她的盾。在一個陽光很美的秋天午後,獅子向小太陽求婚了,問小太陽願不願意嫁給他…」

  封疆的嗓音倏爾哽咽,掌心攥進了辛伊荻的手掌,緩了緩,突然問她:

  「如果是你呢…伊荻…你願意嗎…」

  「願意什麼?」

  聽她反問,他不由得緊張,嗓音顫抖的問她:

  「你…現在還願意嫁給我嗎?」

  心頭微顫,絲絲甜蜜裹挾著痛楚在她心裡蔓延開。

  「我想…我願意。這樣我就可以一直在你身邊,你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我也不是…」

  話音落下,他如蒙大赦般的長舒出一口氣,揚起臉吻她,痴痴道:

  「小太陽也是這樣回答獅子的…」

  一如既往的,吻只要開始,就必定會被升溫,但辛伊荻卻顯然心不在焉,豎起手指立在他唇前阻止他繼續放肆,討價還價道:

  「故事還沒說完…」

  她態度如此堅決,封疆也只好暫時作罷,嘴唇在她耳廓和側頸磨蹭,繼續說獅子和太陽的故事:

  「後來,在小太陽的陪伴下,獅子終於成為了獅王。他以為從那之後,他就能和小太陽一起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一起撫養他們的小獅子長大,或許還會有一群小獅子…但是在獅王登基的那天,獵人帶著獵槍埋伏在會場外。獵人本想殺獅王,但小太陽替他擋了那枚子彈…

  小太陽昏迷不醒,他們的小獅子為了保護媽咪,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可即便如此,小太陽也沒有好起來,她一天比一天虛弱,獵人也從來沒有放棄過對獅子的追殺…

  獅子知道自己前途未卜,生死難料,只好祈求神明帶小太陽離開,神明說獅子可以和小太陽一起走,但獅子不願意,獅子要讓獵人付出代價,也唯有這樣,他和他的小太陽才能獲得真正自由和安定的生活…」

  「所以這些傷…都是獵人留下的?」

  她的眼神里全是心疼,他莞爾將她的手捉回掌心裡,輕輕吻了一下,坦誠道:

  「不完全是。獅王要占領地盤,免不了爭強好勝…還有小太陽喜歡的那些獎章,好看的獎章,都是拿命換的。」

  故作輕鬆的玩笑,換來的卻是辛伊荻蹙眉的責備神情。

  封疆知道自己開了個不合時宜的玩笑,攏她貼近他懷裡,輕吻她的發頂,安撫道:

  「都過去了。我現在還有心跳,還能把我的小太陽抱在懷裡…這些傷,都值了。」

  鼻腔發酸,辛伊荻重重吸了吸鼻子,輕吻落在他胸口的傷痕上,唇瓣溫熱的觸覺透過皮膚傳進他心裡,酥癢自胸腔蔓延開,他竟有幾分失控的前兆,不自控的喚她。

  聽見他失神的呼喚,她玩性忽起,手掌在他結實的肌肉曲線上肆意遊走,卻又在觸到他小腹時忽然有了片刻的愣神,慌亂的想將手掌挪開。

  不及抽離,他卻一把將她的手腕攥住,更直白的引導她放回原位,見她面頰驟然通紅,他只覺得有扳回一局的成就感,迫近她,嗓音沙啞道:

  「怎麼?這麼久了…還不適應嗎?」

  「我…你不是才睡醒…」

  「嗯,這說明…我睡的很好。」

  說著,他的吻已凌亂的向她襲來。

  「封疆…先…吃午飯…」

  「好,別急,一定讓你吃飽。」

  「我說的不是這個…」

  「可是你想,不是嗎?」

  心跳和體溫同時失了速,她只覺得自己像塊被緩緩加熱的黃油,在他的溫度里慢慢融化。

  神魂顛倒中,她的眼前有一抹紅光閃過,卻是封疆掛在胸前的吊墜,是枚紅寶石戒指,在明媚的正午陽光里晶瑩剔透。

  她伸手想取,讓它從晃動里安定下來,自己好再看仔細一些,他便也由她抓去,甚至為了方便她,低下身子,又離她近了幾分,低沉的嗓音里全都是蠱惑:

  「喜歡嗎?」

  「嗯…」

  「想要的話,自己拿…」

  握著戒指的手指在寶石上反覆摩挲,卻還是將戒指放開了,指尖游移到他的面龐上,她風情萬種的眸子凝視著他,片刻後便失了焦距,眉頭微蹙,眼尾在聲聲喚他的輕嚀里燒成一片紅霞。他滿足的迫近她,放緩了節奏柔聲問她:

  「怎麼了?為什麼又不要了?」

  「等你回來…」

  「嗯?」

  「等你任務結束回來,我再問你要…」

  ……

  整個信風期,封疆都陪在辛伊荻身邊,寸步不離,有求必應。但辛伊荻竟覺得這段時間出奇的短暫,以至於在「假期」結束,封疆連夜歸隊之後,她竟覺得這段日子就像一場夢。唯有在看見脖子上掛著的扳指的時候,她才能說服自己這些時光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不是她精神錯亂出現的幻覺。

  這次歸隊,封疆就像「失聯」了似的,她的消息總是很久才回,回復也都是言簡意賅的。她問情況,他都避而不答,但即便他什麼都不說,「稜鏡島」的情況辛伊荻也了如指掌——畢竟天狼星在後台掌控著金鱗會隨封疆出征的所有艦隻,從艦隊行動到實時通訊,天狼星都只曉得一清二楚。

  封疆歸隊的當晚,「稜鏡島」便宣布進入緊急狀態,隨後變更了空間路徑,以確保不再有除救援團隊之外的外界人員進入,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說明空間已經到了崩潰邊緣,甚至已經是「盡人事聽天命」的局面。

  24小時後,臨時作戰基地第一次收到了「地面發現不明生物體」的報告,報告中說這種生物似人非人,皮膚在陽光下會慢慢融化,變成類似瀝青一樣的半流質液體,等液體流完,皮膚會革化,堅硬且有韌性,普通子彈無法穿透。

  這種生物似乎不用吃東西,也不用喝水,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將遇到的一切撕碎毀滅。

  「不用吃喝,生性殘暴,無法溝通…這個東西,像極了我們在空間通道里遇到過的『蜃影』。」

  對於辛伊荻的這個看法,天狼星深表贊同,同時也不禁擔憂:

  「蜃影出現在人類的領域裡就已經很麻煩了,但是這個東西似乎比蜃影更難纏,因為它有實體。」

  蜃影本質上來說是一種電磁粒子的幾個體,它對實體的攻擊是在電流和磁場層面的,糾纏到生物體之後,會以干擾生物磁場和腦電波的形式,讓被寄生的宿主成為行屍走肉一般的怪物。

  但即便是怪物,也是肉體。

  而眼前這些東西明顯是變異的生物,又或者說是被人為製造出來的,類似「蜃影」的怪物。

  這些結論,辛伊荻第一時間盡數發給了封疆。極為難得的,封疆竟抽空給她回了個視頻電話:

  「老嚴的隨行實驗團隊對捕獲的標本進行了解剖,竟然發現這種生物的皮囊底下全是惡臭的液體。」

  在辛伊荻歸位的部分記憶里,她在深海之底見到過這種東西:

  「塞蒂拉亞的怪物!這些東西跟塞蒂拉亞的怪物一樣!」

  「對。我們已經將這些怪物最早出現的研究所徹查了一遍,沒有任何資料顯示他們是被人為製造出來的,反而是研究員的打卡記錄,跟目前清理的怪物數量一致。」

  「是在『碏』濃度過高的環境裡產生的這種變異?」

  話音落下,辛伊荻卻又冒出了新的疑惑:

  「但是如果是高濃度『碏』導致的變異,為什麼只有這個研究機構出了問題?」

  「我想…這也許跟他們的實驗內容有關。從目前了解到的情況里,這家實驗機構一直在做一種叫『13號神跡』的試劑研究,並且以『提升抵抗力』為由,要求所有的員工注射了這種試劑。」

  「是試劑有問題嗎?」

  「『13號神跡』是奧姆病毒爆發之後,在北陸境外很搶手的一種抗病毒藥劑,據說能提升人體免疫力,抵抗奧姆病毒感染。」

  聽封疆這麼說,辛伊荻倏爾緊張,追問道:

  「你沒有注射吧?」

  「當然沒有。這個東西來路不明,在北陸被列為禁止使用的藥劑,而且我知道奧姆病毒是無法被免疫的,怎麼會拿自己當小白鼠呢?」

  只是話到這裡,封疆又突然正色道:

  「當時我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在正面遭遇過怪物的襲擊之後,我發現他們的行為模式非常熟悉…伊荻,你記得我們第一次在鎏金石荒漠相遇的事情嗎?佛洛斯神廟裡的怪物…」

  心頭一緊,辛伊荻蹙眉點了點頭。

  「回到基地之後,我讓天狼星追查了『13號神跡』的源頭,雖然痕跡已經被掩飾的儘可能乾淨,但是我們還是發現,這種藥劑的母本是從北陸流出去的…」

  「晟昇科技。從我的血清里分離出來的『女神之淚』序列?!」

  「對。」

  封疆的回答斬釘截鐵,辛伊荻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瘋了嗎?!這種東西是分離出來就有用的?!」

  「他們是通過什麼途徑做的臨床試驗不得而知,但既然允許流通注射,就說明在某些項目上,確實是發揮了一些功效的。」

  「不可能!我們從十三領域回來之後,我的身體裡就一直有兩組女神之類的序列在碰撞,天狼星都無法預判什麼時候,哪一組會占優勢。」

  這個消息,封疆倒是第一次聽說,詫異反問她:

  「什麼叫『兩組序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