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晚上的臨時任務,但打掃乾淨戰場,再做完相關工作的善後安排,已經是第二天凌晨。
最先回來的是送「戰利品」的兄弟,封疆對送回家的戰利品要求很高,東西不多,只兩個人,每人抱著四隻精美的絨面首飾盒,邊從電梯間走出來,邊放聲聊著:
「今天老大的狀態你看到了嗎?臥槽,太恐怖了!誰又惹他了?」
青年嗓音很高,聽起來年紀不大。
話音剛落,另一個稍微穩重些的青年便反駁道:
「哪恐怖了!帥爆了好吧!我跟你說,今天那群傢伙是撞槍口上了,平時老大懶得跟他們計較,真當咱們是軟柿子了!這下給他們一鍋端了,我看還有誰敢打咱們貨的主意!」
「是,是帥!咱們老大那神級戰鬥力,哪怕我們不動手,今晚這個局都不夠他活動腿腳的,但是…他今天下手也太狠了吧!還有他的眼神,看澤哥都冒著血光,好像澤哥但凡說錯一句話,就要拿他當第一撮兒炮灰。」
「這個嘛…澤哥是挺冤枉的。但是吧,雖然『虎斑鯊』是太過分了,但咱們自己先解決也不是不行,沒必要這個時間了把老大叫出去。」
聽了這話,先開口的青年愣了愣,傻乎乎的問道:
「是…打擾老大休息了?咱老大睡那麼早嗎?」
「我說你這腦子裡的筋是只搭了單身線嗎?就這情商我勸你以後別混衛隊,還是去守據點吧!」
「不是…哥你這話怎麼說?指點指點小弟唄!」
「你沒聽說咱嫂子回來了?」
一句話,點出了精髓!
青年恍然大悟的發出了一連串「哦」,然後在同伴期待的眼神里得出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結論:
「所以是嫂子休息的早!」
話音落下,萬籟俱靜。
同伴也不知道怎麼答話了,剛好到了收藏室門口,索性噤聲不再談論。
只不過兩人也沒想到,辛伊荻竟然在收藏室里站著,姿容俏麗,明艷端莊,像從畫裡走出來的。
「女神」這兩個字在見到她的時候,終於有了具象的呈現。
他倆都是第一次見到辛伊荻本人,只覺得跟相框裡的一模一樣,卻又比照片靈動漂亮的多。
見到絕色女神,但凡是個男的都很難不多看兩眼。卻也是年長的那位先醒過神來,自報家門道:
「嫂子好!老大讓我們把東西送回來,馬上走!嫂子再見!」
這便一把拽起眼睛還貼在辛伊荻身上挪不開的同伴,腳下抹油,麻溜離開。
剛到客廳門口,兩人又與回來的封疆和宋逸澤撞了個正臉,腳步是停下了,卻只是傻愣愣的在原地立正,連喊人都忘了。
看著二人倉皇的神色,宋逸澤不禁詫異,不客氣的教訓道:
「你倆幹什麼?毛毛躁躁的,見到鬼了?」
誰知聽了這話,兩個青年更慌了幾分,十根手指頭都不夠用似的,手忙腳亂的邊示意宋逸澤停止吐槽,邊指了指收藏室的方向:
「嫂子,嫂子在收藏室,情緒不是很好的樣子……」
他倆看見辛伊荻的眼眶通紅,顯然是剛剛哭過的樣子。
「你倆沒說什麼吧?」
「沒有啊!我倆都快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這倒是句大實話!
封疆應了聲「知道了」,同宋逸澤道:
「帶他們回去休息吧。後續的事情就按我剛才跟你說的安排,不是非要我出面的事,找駱添解決。我跟伊荻都不在的時候,金鱗會對外你倆說的算。」
宋逸澤鄭重應了聲好,看著封疆略顯緊張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囑咐道:
「事緩則圓,耐心點。」
「我有耐心,我是怕她……」嘆了口氣,封疆點點頭:
「我知道,要多少時間我都陪她,放心吧。」
話雖然是這樣說的,可真站在收藏室門口,看見那個立在巨幅合影前的背影,封疆心裡卻又沒了底——那是他們的合影,就是印在婚書上的那一張,尺寸放到真人大小,框在華麗的金色相框裡,仿佛這樣就能將時間永遠停留在那個意氣風發的時刻。
照片下面是電子全息壁爐,做了真實的木質外框,封頂的平板上擺放的也全是他們的合影——海邊、花園、小鎮、學院,幾乎所有他們一起去過的地方,都被用這種方式記錄下來。
封疆知道這個晚上她一定將這些照片都看過了,卻又不知道她此刻是什麼感受,定了定神,他緩步向她去,摟著她靠進懷裡,冰涼的唇峰不由自主的貼上她的側頸,若即若離的摩挲著,輕聲問她:
「不是說讓你先睡嗎……等了我一晚上?」
辛伊荻卻不答話,手掌覆上他的手背,掌心冰涼,像剛從水裡撈出來。
為了保證藏品的穩定,收藏室是恆溫的,溫度也確實比其他地方要低些。
不及問她冷不冷,她卻終於開口了,聲音有些哽咽,確實是哭了很久的樣子:
「這些照片……你都留著?」
聽她問照片的事,封疆只覺得慶幸——這個開局的話題不錯,剛好順著表白自己的思念之情。
「當然留著,其實還有很多,這裡放不下了。你不在的時候,我就看著這些照片回憶你在我身邊的日子。伊荻,我很想你,無時無刻不在期待你回到我身邊的日子……」
「既然如此,當初為什麼要推開我?」
封疆聞言一怔,沒想到她最先理出來的,竟然是自己為什麼會「失憶」這件事,下意識的將她抱的更緊,解釋道:
「當時你受了很重的傷,我自己也如履薄冰,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個先來。我知道只要你在我身邊,不管我遇到什麼危險,你永遠會擋在我前面,可是我不想這樣!如果我們之間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我希望是你,也只能是你。」
「所以你寧願讓我忘記你?」
「我想這樣的話,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回不來了,你不記得我,就不會難過,可以再找一個喜歡的人,去享受你想要的生活……」
溫熱的液體滴落在他手背上,迸濺成細碎的水花,不及感受它的溫度,轉瞬冰涼。
他知道是她的眼淚,想扳過她的身子為她擦拭,卻被她扭頭躲閃開,哽咽道:
「既然你希望我忘記你,就不該再出現在我面前。」
「本來我是這樣計劃的,我以為兩年時間很短暫,咬牙忍忍就過去了。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的意志力遠沒有我想的那麼堅強。一開始我只是想偷偷去看看你,我想只要不被你發現就行了,可是你的洞察力太強了,我無論怎樣偽裝都騙不過你的眼睛。我做不到不去見你,每次見到你,還沒告別,我就已經開始期待下一次的見面……」
因為這件事,封疆這兩年沒少挨罵:
宋逸澤罵他沒事找事,沒苦硬吃;駱添罵他出爾反爾,卑鄙小人。
他都認了。
但是他就是做不到不去見她,比戒毒還難!
「伊荻,我知道當年的決定在你看來也許很草率,可是我真的掙扎了很久,也深思熟慮的很久。當我意識到自己的能力並不足以照顧好你,甚至無法護你周全,我能做的就只有放開你……思念太沉重也太煎熬,我來承擔就好。」
深情款款的告白,換來的卻是辛伊荻苦澀的輕笑:
「口口聲聲是為我好,可你知道我這兩年經歷了什麼嗎?當我在療養倉里醒來,我的記憶全是破碎的,我就眼睜睜的看著這些碎片消失,怎麼抓都抓不住。等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發現自己好像連『喜歡』是什麼感覺都忘記了。後來我見到你……我覺得自己的理智和底線都消失了。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喜歡上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我跟自己說,你這樣的人不可能是單身,可是我不敢問,我甚至覺得……沒關係,即便你結婚了,你有喜歡的人,只要你不說,我就當不知道……
我原來以為可以就這樣一直下去,可是跟你相處的越久,我就越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我,我遺忘了很重要的事情,這件事關乎一個很重要的人,我應該很愛他,於是每次見你,我都覺得自己像是背叛!」
封疆確是第一次知道她竟然是這樣一番心理感受,慌忙替她開解:
「你沒有……不要這樣想,伊荻,你知道當你說喜歡我的時候,我有多開心……」
「為什麼我還會喜歡你?為什麼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我還要喜歡你!明明知道等你厭倦了,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再讓我離開,為什麼我還非要作踐自己的喜歡你!」
感受著她冰涼的淚水如雨滴般落在自己手背上,封疆心如刀割,他斷然沒有想過自己的決定會被她這樣解讀,此刻再多的解釋都是徒勞,只是一遍遍的同她保證:
「不會的,伊荻,再也不會了。在我知道你醒來,從監控里看到你哭著呼喊我的時候,我就後悔了…可是當時深度催眠已經生效,我想我能做的,就是快點到終點,這樣等你到達的時候,我就能用力的擁抱你,告訴你這一路上我有多想你,跟你說再也不會離開你……」
辛伊荻不再言語,任由眼淚簌簌的落著,待淚水息止,他以為她的心情平復了些,未及開口,卻聽她嘆了口氣,沉聲道:
「封疆,你說的對……」
「什麼?」
「那天晚上你說,要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分手』是不夠的……」
像預感到她要說什麼,他剛放鬆些的手臂又再次將她摟緊,低聲道:
「那天晚上我說的都是氣話,氣話怎麼能當真呢……」
「如果我們分開了,我一定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這樣我們都不用再顧及彼此的體面或者安危,也不用再去擔心誰來承受思念的煎熬,更不用忐忑自己有一天又會忘記你,行屍走肉一樣的過往餘生……你看,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不是挺好的嗎?」
「不好。」
「怎麼?在這場只屬於你的戰爭里,我難道不就是個戰利品嗎,是你為自己準備的,獲勝之後犒勞自己的獎品。既然只是個獎品,你還可以找更好的,不必非得是我。」
封疆知道這些都是她故意折磨他的氣話,只是默默聽著,待她說完才磨蹭著她的側頸,懇求道:
「不是這樣的。伊荻,我知道你心裡比誰都明白。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想用這種話氣我是沒用的……」
「那你想聽我說什麼?要我直白的跟你說,封疆,我們離婚吧,就此兩散,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