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隨著物資供給艦的如期抵達,整個Avaiad基地的病毒防禦攻勢全面升級,西海岸由嚴韜的特戰機動部隊管控,閒雜人等不得進入,東海岸的停泊區與在建的度假基地之間則拉上了整條警戒線,對所有進出人員的序列變化進行嚴密監控。
在國際中立島上設置序列監控設備並不合適,但介於「已經出現」疑似病例,一切也都變得合理起來。
只是這種措施對金鱗會早已習慣了來去自如的「老爺」們無異於「監控」。投訴當天下午就傳到了荊棘鳥上,但辛伊荻也只是禮貌的抱歉,說眼下情況特殊,這樣做也是為了防止病毒擴散,還請大家多多理解。
待到傍晚,金鱗會的「封城公告」在內部平台公示,時間在七天後,這便是說長老院接受了封疆的歸隊日期,甚至還多預留了兩天周轉。公告一出,持續了一天的投訴終於消停了——便是百年前能源危機、民眾暴動,滄淵城都不曾發布過封城令,這次的病毒感染形勢嚴峻程度可見一斑。
近來嚴韜進出荊棘鳥的頻率明顯提高,天狼星大部分時間都保持著「不喚不醒」的休眠狀態,所以在入夜之後,直到辛伊荻如約溜出荊棘鳥,抵達跟駱添的見面地點時,耳機里才傳來天狼星懶洋洋的聲音:
「又去散步了?」
辛伊荻自然不會如實相告,隨口扯了個謊:
「嗯,睡不著。今晚似乎比平時要熱,我玩會兒水再回去。」
「我就說你白天睡多了吧。行,你自己把握,悠著點,別太累就行。」
應了聲好,辛伊荻緩緩走進海水裡,清涼的海浪沖刷著她的皮膚,她愜意的閉上眼睛享受,不多會兒,海面上傳來了帕萊蒙悠悠的鳴叫聲,比以往聽見的都要短促,似乎在催促她快些出發。
駱添也看見了海面上翻騰的巨大身影,看向她,神色有些複雜:
「你的大魚來了。走嗎?」
坦白的說,此刻他無比希望她說「不去了」,但事與願違的,辛伊荻堅定的點了點頭,先他一步往旁邊停泊的穿梭艙去。
駱添沒有辦法,只得跟著她進了穿梭艙,發動引擎,貼著海面向帕萊蒙在的方位駛去,而她也趁著這個時間換了獵裝,監測晶片感應到她的體溫和心跳,即刻啟動,她的耳朵里也立刻傳來了天狼星的驚呼:
「伊荻,你要做什麼?!」
「別擔心,不過是游個泳罷了…」
「游泳需要穿鮫人獵裝嗎?你是不是想去找他?」
辛伊荻不回答,於是這便是默認了。
「回來,伊荻,馬上停止行動,回來!」
天狼星真是急了,它是極少命令她做什麼的,而她自然也不打算接受這個命令,輕聲答道:
「我一直很聽你話的,天狼星,但是這一次…就讓我任性的忤逆一次吧。」
「你怎麼去?你不是他,即便塞蒂拉亞的磁場恢復了,也不意味著所有人都可以接近…」
「可它會接受它族人的序列,小領主也是它的族人,對吧?況且,帕萊蒙會響應我的召喚,這說明它也認為塞蒂拉亞需要我。」
辛伊荻說完,轉頭便見駱添已走到了她身後,穿梭艙懸停在海面上不再前進,帕萊蒙此刻的鳴叫聲就在耳邊,用「振聾發聵」來形容毫不誇張。
「我們到了。你確定要去嗎?」
聽駱添面有憂色的這樣問她,辛伊荻故作輕鬆的笑著點了點頭:
「嗯,賭一把。」
「你…真的不後悔嗎?無論結局如何,都不後悔?」
「不後悔。你懂我的脾氣的,如果我不試試看,就這樣接受他失聯的事實,才真的會後悔。」
聞言,駱添無奈的笑起來,將手中的馬甲套到她身上,邊仔細扣好層層疊疊的金屬扣,邊解釋道:
「這個攀岩背帶我改造過,背後連的繩子長度現在有三百米,我船上所有的戰術動力繩都在這兒了,我想再深的地方你應該也潛不下去。我會在這裡等你,如果你堅持不下去就浮起來,我跟著繩子能找到你。」
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解釋,辛伊荻驀地笑起來,他自是聽見了,抬起眼蹙眉看她道:
「你笑什麼?」
辛伊荻任俊搖了搖頭:
「沒什麼,沒想到你還能想出這麼質樸但有效的定位方法,挺聰明的嘛!」
凝視著她俏皮的神采,駱添也被她輕鬆的狀態感染,不自覺舔了舔嘴唇,抿唇露出笑意來: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吧。」
話音落下,他卻又凝視著她,笑意慢慢斂起,神情中只剩下不舍,喉頭微動了幾次,他才終於開口道:
「我…能抱抱你嗎?就這一次。我怕以後再也沒機會了…」
如果她一去不回,他確實沒機會了。
如果她回來了,卻把封疆也帶回來了,那他同樣也沒機會了。
辛伊荻倏爾動容,微笑著點了點頭,手臂才伸出去,他便將她擁在了懷裡,緊緊抱著,似要將這種觸感牢牢印在記憶中,良久才聽他柔聲道:
「要回來。即便找不到我哥,或者找到了,但他不願意跟你回來,你也要回來。即便沒有他,這個世界你也不是無牽無掛,有人在等你,要回來,一定要回來…」
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辛伊荻只覺得心中一暖,抬起手輕輕撫摸他的後腦,像在安撫哭鬧的弟妹,卻也不給他答覆,只是道:
「我會記得這些話的。謝謝你。」
舷窗外有探照燈光遠遠掃射而來,辛伊荻自是看見了,眸光一凜:
「恐怕我得走了。天狼星叫了援兵來,再不走就要被抓回去咯。」
聽她這樣說,駱添便也只好將她放開,回到操控台前將穿梭艙降低到海面上,緩緩打開了艙門,扶著她沿旋梯落進海里,看她笑放開他的手,道別之後,像只靈動的魚兒一樣,沉進翻湧的波浪里,在她下沉的地方隱約泛起一道銀白色華光,照亮了她遊動的軌跡。
她下沉的速度很快,駱添眼睛都不捨得眨,直到再也看不見,他才緩緩閉上了酸脹的眼睛——這枚突然闖進他的房間,點亮了他整個夏夜的螢火,最終又回歸了森林,隱進灌木叢一般,消失在大海深處。
海面突然泛起波濤,駱添不得不抬升穿梭艙的高度以規避海浪,高度抬升之後,他看見帕萊蒙巨大的身影正飛速靠近,不多會兒便來到了辛伊荻下沉的地方,而那台趕來的飛行器也到了跟前,銀色流線型軀殼,像只沒有翅膀的鳥。
竟是艾爾溫特的座駕!
在空間穿梭艦面前,駱添小小的代步穿梭艙就像只雀鳥,被磁場捕獲後,毫無反抗餘地的被拖進艦艙里。剛停穩,艾爾溫特便衝進穿梭艙,將不大的艙內空間掃視了一遍之後,凌冽的眸光鎖定在駱添身上:
「你怎麼敢縱容我妹做這種嘗試!你想過這麼做的後果嗎?!」
令人恐懼的威壓從男人身上發散開來,駱添只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被他金色的光刃切碎,卻還是梗著脖子將質問頂回去:
「小爺我從來不在乎什麼後果!我只知道她不快樂,我不過是想讓她做想做的事,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艾爾溫特眸光里的怒氣越發深重,上前揪住他的衣領便要揮拳,手剛抬起來,卻聽艦艙里響起短促的警報聲:
「追蹤坐標丟失,自動開啟24小時鎖定倒計時…」
幾乎要將他燒穿的怒火在聽見這條警報時慢慢平息下去,駱添清晰的看見了男人眼中的絕望茫然,抓著他的手鬆開了,仿佛只在聽見警報的時候他突然想明白了,籠子裡的金絲雀已經飛遠,此刻再要教訓這個打開籠子的小男孩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聽到了嗎?這就是你放任她跟隨所謂『快樂』的後果!」
艾爾溫特的聲音飄飄然的沒有力度,卻像一記重拳擊打在駱添心裡,可他卻還是不死心的反問:
「什麼意思?」
「你是真聽不明白,還是故意裝傻?伊荻的坐標消失了,從天狼星能檢測到的所有空間範圍里!這,就是你縱容她的結果!」
此情此景,竟同封疆失聯的經過如出一轍!
但是如果封疆的遭遇是偶然,那同樣的偶然發生在辛伊荻身上,有沒有可能…
「也許…這就是去他們要去的那個什麼地方的必經之路呢?」
駱添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聰明過,可是話說出口之後,卻遭到了艾爾溫特更為惱怒的駁斥:
「你以為現在的問題是怎麼去嗎?別自以為是了!現在的問題不是去,而是回來!塞蒂拉亞早在千年前就是一座死城了,沒有生命,沒有食物,沒有水,找不到離開的方法,去了就是送死!」
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駱添頓時呆默住不知如何是好,良久,他的手掌倏爾握緊了:
「不會的…她既然要去,就一定有她的辦法!她會回來,一定會!」
這份堅定艾爾溫特倒是沒有想到,剛想問他究竟是哪裡來的自信,卻聽天狼星的聲音突然在艦艙里響起:
「說不定…這次的事情真的會有轉機…」
「怎麼說?您都鎖定不到塞蒂拉亞的坐標,難道我妹去了,就能讓塞蒂拉亞的坐標現形嗎?」
「之前無法鎖定坐標,並不是因為找不到,而是自從磁場出現之後,我檢索到了無數個信號源,幾乎遍布在所有已知空間裡——無論是崩塌的,還是未崩塌的。之前我一直以為是因為神殿裡的終端遲遲未激活,我缺少參考坐標,才沒有辦法確認封疆的位置,但是確實還有可能存在另一個原因…」
「塞蒂拉亞共享了自己的天狼星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