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商賈們都苦著臉無法接話,面面相覷。多交出來的部分賦稅雖然不多,但一年年都這麼交難免有些心痛,今天答應了,以後再想反悔可就難了。
誰不想把銀子捂在自己的口袋裡?
大家左看右看,誰也不願先開口,余季平眯著眼道:
「我知道,新稅改革一時間大家都有些接受不了,但是請諸位好好想想,這些稅可都不是白交的。
有了稅銀,咱們就能製造戰甲、軍械、戰馬供應邊軍,將士們戰力大增,自然就能守住北涼防線,這樣大家都能踏踏實實地做生意。
難道這麼多年北燕帶給北涼百姓的壓迫還不夠多嗎?難道你們還要過上那種提心弔膽的日子們?
燕軍若是再度殺進關內,平民百姓丟下家中那幾畝地跑了就跑了,可諸位掌柜的家大業大,跑得了嗎?到時候損失最大的是誰?那不是在座的諸位?
好好想想吧,利弊得失,大家心中得有一桿秤!」
余季平這句話還真管點用,聽到這裡不少人的眉頭都挑了挑,誰沒見過燕人提刀殺人的樣子?若是北燕推行所謂的合銀法,他們可懶得跟你廢話,不聽話就是一個字:
殺!
「既然余大人都這麼說了,那我魏家就先表個態!」
坐在一邊的魏遲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決定,第一個站起來說道:
「堅決支持合銀法,稍後回府我就派人去統計家中總計有多少田畝,三天後請刺史大人派人來核驗!
該交的賦稅,我魏家一分銀子都不會少!
今年如此,以後年年如此!」
魏家大公子斬釘截鐵的語氣讓滿座的掌柜都感到詫異,就連余季平都露出一抹疑惑加欣賞的眼神:
「很好,魏公子果然是幽州商界的頂樑柱啊,本官甚慰!」
果然,魏遲一表態,不少人都變得越發猶豫,但還是有人耷拉著個腦袋,並不願意出這筆稅銀。
「哎啊,諸位掌柜的,都什麼時候了還考慮來考慮去?」
魏遲甚至開始幫著余季平勸人:
「無非是多交點銀子罷了,可日後咱各家做買賣心裡也踏實啊,都交了吧,啊!
余大人說得對,種地交稅天經地義,咱們就當是為北涼做些善事了。」
其他那些人雖然不明白為何魏遲如此痛快就答應了此事,但有了人帶頭他們也不好再拒絕,接二連三地點頭應和:
「草民等謹遵大人安排!」
「請刺史大人三日後派人上門,核查田畝!」
「那就有勞諸位了!」
余季平大手一揮,合手作揖:
「本官定會記住你們的貢獻,日後若是有需要刺史府相助的,儘管開口!」
……
兩天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去幽州城周邊鄉野隨便轉悠的顧思年也回到了刺史府,第一時間就找到了余季平了解商談的情況。
聽完余季平的描述,顧思年頗為詫異:
「聽起來談得很融洽啊,這些人既然答應了清丈田畝,那咱們的第一步就算順利推行下去了,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
「確實。」
余季平輕聲道:「田畝核查完畢,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將田契登記造冊,春耕播種,只等秋收。」
顧思年背著手在屋中來迴轉悠著:
「聽你的描述,那個叫魏遲的傢伙還挺配合刺史府公務的,至於那個老人祁朗,好像就有些不情不願。」
「王爺果然慧眼。」
余季平沉聲道:
「魏遲畢竟是年輕人,腦袋遠比尋常人要活泛得多,會做生意。他很明白,現在配合刺史府,日後若是魏家的生意遇到困難想請刺史府幫忙,咱們也不好拒絕。
對他來說,這是在拉近魏家與刺史府的關係。
至於說他真心實意是想為北涼道做出什麼貢獻,下官現在還不太好下判斷,畢竟日久才能見人心。
至於祁朗,還有在場絕大部分的商賈,他們打心底都不願意交這筆稅銀,若不是魏家帶頭怕是一個都不會交。
說白了,他們也怕被我這個刺史記恨在心,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余季平做了這麼多年的別駕,與形形色色的商人打交道多了,很多人只需打眼一瞧就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心思。
「呵呵,我哪有什麼慧眼,都是余大人辦事得力,看來朝廷為我北涼舉薦了大才啊。」
顧思年話鋒一轉問道:
「對了,之前去知府縣衙鬧事的那個王家怎麼樣了,有沒有再來鬧事?」
「這倒是沒有,像王家這種小地主,只要那些大商賈交了稅,他們也只能老老實實跟著交,鬧不出什麼亂子來。」
「那就行。」
顧思年十分愜意地往椅背上一躺:
「這麼說就等著明日派人上門核查田畝了,嘖嘖,事情比咱們想像的要順利啊。」
「那個,王爺,下官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余大人但說無妨。」
「咳咳。」
余季平猶猶豫豫地說道:
「王爺有沒有覺得此事過於順利了?
以下官對祁朗他們那些人的了解,不應該如此痛快就答應此事,魏家的面子還不足以讓他們捨棄如此多的利益。
此前下官推測,王康帶人鬧事是這些商賈聯合串通起來給咱們縣衙一個下馬威,企圖阻攔合銀法的推行,但如今他們又全都點頭答應清丈田畝。
這前後之間的變化是不是太快了些?」
余季平的眉宇間帶著淡淡的憂愁,整體來看此事辦得乾淨利落,但又覺得哪兒不對。
顧思年的目光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這麼說你是覺得,此事還會有變故?」
「說不準。」
余季平苦笑著搖了搖頭:
「下官只是推測,有可能王康帶著族人來鬧事就是自己所為,背後無人指使。我自然是希望順順利利推行合銀法。
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思考著哪兒有可能出問題。
「大人,大人不好了!」
幽州知府彭默突然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臉色帶著一股極度的驚恐:
「王爺,余大人,出事了!」
「怎麼了?不著急,慢慢說。」
余季平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以他對彭默的了解,沒什麼天大的事絕不至於露出此等神情。
「王康,王家。」
彭默氣喘吁吁地說道:
「王家昨夜被,被滅門了,府內上下四十多口一夜之間全部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