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調令

101看書

  縣衙正堂

  鳳川縣的頭頭腦腦們盡數到齊,畢恭畢敬的躬身站著。

  眾人前方站著的就是顧思年在城門口撞見的幾名縱馬軍卒,他們來自琅州~

  為首一人身穿淡灰色素麵夾袍、頭戴朱漆勇字笠盔、腳蹬黑色長靴,典型的軍中打扮。

  軍漢也沒多加客套,手捧一封文書直接念道:

  「琅州刺史府並琅州衛指揮使司急令!

  命鳳川縣縣衙於半月之內徵召民夫青壯三百人、軍糧兩千石、被褥五百套送至前線右屯城!

  軍情緊急、事關重大,敢有拖延懈怠者:

  殺!」

  最後一個殺字讓大堂中的幾位文吏心頭一顫。

  軍漢面無表情,幾乎是昂著頭說道:

  「陳大人,接令吧~」

  這神情態度,囂張的很。

  「下官鳳川縣縣令陳鴻信,接令!」

  陳鴻信趕忙伸手接過那一封軍報,同時還極為隱晦地朝谷肅使了個眼色。

  谷肅心領神會,邁前一步,不漏痕跡地往軍漢手裡塞了個什麼東西,低聲道:

  「軍爺一路到此車馬勞頓,辛苦了。

  這些銀子拿去給兄弟們買點茶水喝,解解乏。」

  聽到這話,一直板著張死人臉的漢子終於露出了笑容:

  「呵呵,那小的就替兄弟們謝過幾位大人了!」

  站在人群中的顧思年眉頭一皺,幾個甚至連品階都沒有的大頭兵,竟然敢收縣令的銀子?

  「軍爺客氣了。」

  陳鴻信輕聲道:

  「敢問幾位兄弟,前線現在是什麼情況,北燕已經打過來了嗎?」

  「咳咳。」

  領頭的漢子壓低著聲音道:

  「打是還沒打過來,不過燕人游騎四處出沒,邊境越發的不安穩,我邊軍自然要小心為上。

  這些話大人聽在耳中、記在心裡,可不能往外傳。」

  「明白,有勞幾位了~」

  「那行,陳大人,咱們就先走了。」

  軍漢抱拳道:

  「多提醒大人一句,這差事上頭催得急,萬萬不能耽誤。

  出了問題可是要掉腦袋的~」

  「多謝兄弟提醒,下官心中有數。」

  「告辭!」

  「慢走,馮大人,替本官送送幾位兄弟!」

  「好!幾位軍爺,這邊請!」

  等到馮濤領著幾名軍漢走遠,陳鴻信才悶悶不樂的坐回了椅子,滿臉愁容。

  顧思年疑惑道:

  「大人,琅州刺史府我知道,這個所謂的琅州衛指揮使司又是什麼?為何能與刺史府同時下令?」

  「你剛到邊關不久,有所不知。」

  陳鴻信耐心解釋道:

  「我大涼疆域六鎮十三道,其中六鎮指的就是邊境六州,由東向西一字排開,是守衛邊境、抵禦北燕入侵的最前沿。

  這六鎮是軍政雙行,每州設一衛,邊軍盡入其中,最高指揮稱衛指揮使,又稱總兵。

  每州政務由刺史府管,軍務就由這個衛指揮使司管轄,若戰局緊張,就連刺史府也得聽從衛指揮使司的差遣。」

  「原來如此。」

  顧思年瞭然:「那既然軍政雙方同時下令,就說明這差事是頭等大事。

  估計琅州轄境內所有縣城都會收到類似的軍令。」

  「你說的沒錯,唉~這種調令必會傳至每一縣。」

  陳鴻信嘆了口氣道:

  「三百壯丁、兩千石軍糧還有幾百套被褥。

  要命啊~」

  谷肅跟著愁眉苦臉道:

  「被褥倒是好辦,去年縣裡為前線趕製的軍資剩了一些,勉強夠了。

  但軍糧還有青壯民夫,有些棘手啊大人。」

  陳鴻信喃喃道:

  「邊關之地土地貧瘠,比不得中原,一畝地歲收成品糧也就兩百多斤。

  一石糧食一百五十斤,省著點煮成稀飯,可以讓一名百姓吃兩三個月。

  兩千石,那就是兩千老百姓幾個月的口糧啊!

  這,這到哪裡去湊?」

  谷肅小心翼翼的說道:

  「大人,縣衙的倉庫里還剩一些陳糧,要麼都拿出來吧。

  雖然不夠兩千石,總比沒有好吧?」

  「眼下也只能這樣了。」

  陳鴻信擺擺手道:

  「你現在就去辦,先統計一下縣衙倉庫中的被褥與存糧,看看差多少,儘快拿個明確的數字出來!」

  「諾!下官這就去!」

  谷肅步履匆匆的離開了,大堂中只剩顧思年。

  顧思年輕聲道:

  「大人,縣裡的存糧雖然不夠兩千石,但城中的那些大戶富商們今年都免費租了不少荒地,占了大便宜,現在讓各家各戶多多少少捐一些出來應該不難吧?

  剩下的可以由衙門出錢,從百姓或者糧商手裡收購。

  七七八八加起來,湊齊兩千石不是沒有可能,只不過費時費力罷了。」

  「你說的本縣都明白,也只能這樣做,咱們盡力而為罷了。」

  陳鴻信苦笑一聲:

  「我最擔心的就是這三百民夫青壯,估計很難湊這麼多人。」

  顧思年接過話道:

  「鳳川縣這麼大一座監牢,裡面有各地的充軍囚犯,這些囚犯可以徵召啊。」

  顧思年此前可也是流徙千里的充軍犯人,他知道監牢中這種人很多。

  「你也不能全用囚犯啊?不然人一出城就全跑了。」

  陳鴻信無奈的說道:

  「三百民夫,只能用兩百囚犯,還有一百得是咱們自己人,負責路途中的看押。

  一百人,從哪裡來?」

  顧思年很是疑惑道:

  「陳大人,偌大一個鳳川縣,一百號民夫都征不到嗎?」

  「你不懂。」

  陳鴻信目光惆悵:

  「民夫到了前線,萬一真碰到大戰那就是九死一生,死了殘了也沒人管沒人問,沒啥人願意去。」

  顧思年默然,這麼聽起來,確實征不到人。

  「還有,這些囚犯民夫得有個領頭之人,這個人選很重要。

  以往是宋頭負責征丁、帶隊,可你看看現在,這傢伙已經很多天稱病不出了。

  愁啊~」

  陳鴻信耷拉著腦袋,左一個愁右一聲嘆。

  這個宋平,王自桐死後再也不露面,一直稱病,就連陳鴻信都拿他沒辦法。

  顧思年好奇的問道:

  「宋頭以前帶隊去過前線?」

  「是。」

  陳鴻信點了點頭:

  「那時候本官還沒來鳳川縣,好幾年前了。

  聽說帶隊出去的時候有五百號人,回來的不足一百,還有好些殘廢。

  就連宋平都差點把命丟了~」

  「這麼兇險?」

  顧思年面色一變,這可比他想像中的危險多了。

  陳鴻信邊說邊搖頭:

  「多少人做夢都想在戰場上掙一份軍功,衣錦還鄉。

  可絕大多數人都是客死他鄉,埋骨荒野~」

  「掙軍功?」

  聽到這一句話,顧思年的目光陡然一亮,腦子裡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

  陳鴻信有些無奈的說道:

  「宋平年邁多病,肯定是不能帶隊去前線了。

  可現在他若是能出面幫著徵召民夫、挑選衙役,也能減輕縣衙的壓力。

  這些事,他最熟。」

  「蒽~」

  顧思年沉思片刻之後說道:

  「大人,要不這樣。

  下官去拜訪一下宋頭,看能不能請他出來帶頭做事。

  至於民夫配軍的帶隊之人,咱們再議。」

  「你去拜訪他?不合適吧?」

  陳鴻信愕然道:

  「王自桐的死和你有關係,他會聽你的?」

  顧思年平靜的說道: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

  「要征壯丁了?還有軍糧?」

  「看來邊境形勢真的不穩,準備開打了。」

  從顧思年嘴裡聽聞消息的曾凌川、武翔兩兄弟憂心忡忡,當過兵的他們明白,如果之前只是單純的謠言,那現在開打的可能性已經很大了。

  「三百青壯民夫,就算有監牢的配軍充數也難湊的齊,看來這次陳大人有的頭疼了。」

  「誰說不是呢,唉。

  就算征了三百人,又能回來多少呢?」

  「宋平不主事,明天大人去拜訪他,估摸著要吃閉門羹,他對王自桐可就像對親兒子。」

  「宋頭平日裡也是個明事理的人,怎麼就看中這個王自桐了。」

  「咦,顧大人你想什麼呢?說句話啊?」

  兄弟兩你一言我一語,嘮叨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一旁的顧思年抱著胸陷入了沉思。

  「唔~」

  顧思年從失神中清醒了過來,抬頭問道:

  「上次你們說,戰場上可以攢軍功,不用考功名也能當官,那這些民夫青壯去了前線,是不是也可以掙軍功?」

  「咳咳。」

  曾凌川尷尬的說道:

  「顧大人,這些民夫去了前線頂多是搬搬軍械、運運物資,戰況差的時候才會挑選精壯投入戰場。

  這些人想要掙軍功,那可難上加難。」

  「這樣啊~」

  顧思年嘟囔道:

  「那靠軍功升官這條路也不是很好走。」

  武翔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

  「顧,顧大人,您該不會是想帶隊去前線吧?」

  顧思年反問了一句:

  「不行嗎?」

  兩人同時沉默,他們知道顧思年的才能與志向絕不僅僅是一個鳳川縣典史,但是戰場這種地方,真不是什麼人都能去的。

  曾凌川提醒道:

  「顧大人,您得仔細考慮一下。

  等你去了戰場、見了北燕蠻子,你就知道在那種地方,生死由不得自己做主。

  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

  想通過軍功步步攀升,那可是拿命在賭。」

  顧思年的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人生之路,本就是一場賭博。」

  顧思年看向兩人道:

  「這也不是我想不想去的問題,宋平年邁、王自桐死了,吳頭剛剛接管監牢也走不開,放眼整個鳳川縣,只有我帶隊才合適。

  如果我去,你們兄弟兩就留在鳳川縣,幫襯著陳大人。」

  兩人對視了一眼,沉默許久之後曾凌川才開口道:

  「顧大人,咱們這條命也算是您給的,如果您一定要去,我們兄弟兩肯定陪著一起。

  好歹我們打過仗,上過戰場,跟在大人身邊也有個照應。」

  「沒錯。」

  武翔附和道:

  「只要大人不嫌棄我們兩這逃兵,大人到哪我們就跟到哪!」

  顧思年有些動容:

  「有你們這句話,就夠了!」

  這兄弟兩當初是冒著生命危險從戰場上逃出來的,現在卻願意重回戰場。

  「可是大人,就算您能說服宋頭重新出來做事,人數也不夠啊。」

  曾凌川憂心道:

  「縣衙的衙役,可湊不出一百人。」

  「所以還得請你們替我去做件事。」

  顧思年嘴角一翹:

  「勞煩你們兩兄弟去一趟琅琊山,找秦熙一趟,就說我要約他見面!」

101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