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慕清歡

  山洞中一片死寂,昏暗的光線照在秦熙悵然失神的臉龐上更增添了一分壓抑。

  原本是抱著美好希望去救拜把子兄弟的,到頭來聽到的反而是噩耗。

  換做誰都接受不了。

  秦熙的手下同樣是滿臉震驚:

  「不可能啊,二當家若是死了,王自桐為什麼還搞出這麼一個交易,遲早會露餡的。

  這說不通啊?」

  秦熙把顧思年給殺了,王自桐肯定得放個大活人出來,而且他們不怕王自桐賴帳,大不了就魚死網破,把王自桐與他們私通的消息捅出去。

  官匪私通,天大的罪名,想必王自桐不敢冒這個風險。

  可現在秦大疤已經死了,王自桐哪來的底氣提出這個交易?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看來被耍的不止是我,還有你們。」

  沉思許久的顧思年冷聲道:

  「王自桐想要的不僅是我的命,還有你們的!」

  秦熙面色一變,茫然道:

  「何出此言?」

  顧思年有條不紊的分析道:

  「按照你們的約定,取了我的人頭,然後王自桐放人。

  但假如王自桐來的時候不是放你兄弟,而是帶兵剿匪的,你怎麼辦?」

  秦熙的大腦剎那間一片空白。

  顧思年接著說道:

  「到時候你們以為馬上就能接回兄弟,一片歡騰毫無防備,可王自桐卻帶著人殺過來,打你們一個措手不及,將你們連根拔起。

  這樣的話,他不僅借你們的手除掉了我,還順路完成了剿匪的差事,一舉兩得。

  至於說私通土匪~

  呵呵。

  你們全都死了,有誰會相信他私通土匪?

  一舉兩得的妙計啊~」

  顧思年滿臉陰沉,自從接到剿匪任務以來,王自桐表面上一動不動,甚至還支持自己,背地裡卻出了這麼一條毒計。

  陰險至極!

  「砰!」

  「混蛋!」

  秦熙氣的破口大罵,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竟然敢把老子當猴耍,明明是殺人兇手,還想讓我把你當成恩人?

  王自桐!老子與你不共戴天!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暴跳如雷的秦熙把眾人嚇了一跳,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

  王自桐要搞死在座的所有人。

  顧思年目光微眯,用帶著殺意的語氣問道:

  「秦老大,或者,我們可以聯手~」

  「我們?」

  秦熙疑惑道:

  「何意?」

  顧思年站起身背著手,在山洞內緩慢踱步:

  「我們都和王自桐有仇,那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王自桐想要我死,我也可以讓他死!

  正好,秦老大也可以為你的兄弟報仇~」

  曾凌川和小六子面面相覷,他們萬萬沒想到顧思年會與秦熙合作。

  就算剛剛的氣氛還算融洽,但土匪終究是土匪啊~

  秦熙反問道:

  「顧典史說的太輕鬆了吧,王自桐乃是縣城監牢的大差頭,手底下近百號人,縣衙的宋平更是和他關係匪淺。

  這樣的人藏在鳳川縣城內,想殺他報仇?

  難如登天!」

  說白了,秦熙手底下撐死三四十號兄弟,難不成還一舉殺進城內?

  「呵呵,這件事你就放心吧。」

  顧思年微微一笑:

  「只要讓王自桐相信我死了,他一定會出動出城剿匪的,到時候就是咱們的機會。」

  秦熙看了顧思年一眼,沉默不語。

  顧思年接著說道: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無非是怕搞錯了你弟弟還活著,結果你和王自桐反目,最後害了他。

  這件事簡單,此事既然是小六子親眼所見,那想必監牢中知情的絕不止他一個,再找幾個證人一對便知。」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知道你這位同伴不是在說謊。」

  秦熙面無表情的說道:

  「官是官、匪是匪。

  既然王自桐會耍我一次,你也會耍我。到時候解決了王自桐,回過頭來你帶人幫咱兄弟滅了,怎麼辦?

  剿匪是上頭官府派下來的差事,不管王自桐死不死,總得有人剿匪。

  我這幾十號兄弟的命也是命啊~」

  顯然,被王自桐欺騙過的秦熙不再信任官府里的人。

  顧思年平靜的說道:

  「琅州要剿匪,無非是因為你劫了那一支車隊罷了,你把那些財貨交出來,我保證剿匪一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有顧思年知道,剿匪為的是救出慕別駕的女兒,只要找到人,差事就算完成了。

  「憑什麼信你?」

  「用我的命做擔保。」

  顧思年冷聲道:

  「你放我的同伴回去,我留在這。

  要麼王自桐死,要麼我死。

  如何?」

  「成交!」

  兩人一拍即合,可一旁的曾凌川幾人是心驚膽戰啊。

  想要殺了王自桐,談何容易。要是此事不成,顧思年豈不是還得死?

  曾凌川憂心忡忡的說道:

  「顧大人,這,這不妥吧?王自桐哪有那麼輕鬆就上當?」

  「沒事。」

  顧思年擺了擺手:「待會兒我會告訴你們回去之後怎麼說,怎麼做。

  他一定會出城!」

  「好吧。」

  見顧思年心意已決,兩人只好識趣的閉上了嘴。

  「哦,對了。」

  顧思年看到了小木,一拍腦門問道:

  「秦兄,你這真的沒有綁來的人質嗎?獵戶,或者是那支馬隊的隨從?」

  「沒有。」

  秦熙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還得我說幾次,有的話剛剛我刀抵在我脖子上的時候就交出來了。」

  「好吧。」

  顧思年微微點頭,然後用異樣的眼光看向了小木,這傢伙,似乎有秘密啊~

  ……

  太陽一點點落下山頭,與顧思年密議了半天的曾凌川與小六子都下山了,獨獨那個小木叫嚷著要陪顧思年一起,賴在他身邊不肯走。

  略顯狹窄的山洞內搭著兩塊木板,上面蓋著些稻草,對土匪而言這就是一張簡易的床鋪了。

  顧思年大咧咧的往床上一躺,還晃悠著二郎腿,小木則插著腰站在一旁,氣呼呼地瞪著顧思年。

  「別瞪我。」

  顧思年漫不經心的說道:

  「總共就這麼一張床,不睡也得睡,難不成我告訴他們你是個女的?再分一間房?」

  「你,你你你!」

  小木氣不打一處來道:

  「男女有別你懂不懂!」

  「你現在知道男女有別了?」

  顧思年反過來瞪著她說道:

  「讓你別跟著,偏要來,剛剛讓你走嗎你又不走,都說了你爹不在這,我搞不懂你還留在這幹嘛?

  你說說,這麼多土匪,萬一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怎麼辦?」

  顧思年越說越氣,音調逐漸提高。

  小木被訓得一愣一愣的,眼眶逐漸濕潤,最後竟然帶著哭腔道:

  「嗚~你凶我!

  你一個大男人,凶我!我一個弱女子和爹走散了,容易嗎我?

  嗚嗚……」

  「咦,怎麼還哭了呢?」

  「別哭了啊!」

  顧思年一下子就不知所措了,最後連連擺手:

  「得得得,我睡地上,睡地上還不行嗎?

  床給你!」

  「嘿嘿,謝謝!」

  小木臉上的眼淚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奸計得逞的笑容。

  顧思年氣得直跺腳:

  「你翻臉真是比翻書還快!」

  小木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道:

  「謝顧典史誇獎!」

  顧思年突然蹭的一下從床上爬起來,畢恭畢敬的朝著小木身後彎腰行禮道:

  「卑職鳳川縣典史,參見慕別駕!」

  小木目光一顫,下意識的轉身驚呼道:

  「爹!」

  可她的身後,空無一人。

  「乖乖~」

  顧思年意味深長的笑道:

  「沒想到你真是慕別駕的女兒,我被騙的不輕啊~」

  「你你你,混蛋!」

  意識到被耍的小木一下子變得氣急敗壞:

  「竟然敢詐我!」

  「你吵什麼吵!」

  顧思年毫不相讓的說道:

  「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爹的親筆信都送到了鳳川縣!送到了陳大人的手上!擔心的要命!

  你可倒好,明明沒被抓,回琅州不行嗎?自己偏要跟著來土匪窩。

  你要是出了什麼事,還得連累小爺跟著掉腦袋!

  小木,小慕,哼哼,腦子倒是挺好使的。」

  小慕見偽裝被識破,苦著臉說道:

  「你以為我願意到這土匪窩來啊,我是不得已啊!」

  「有什麼不得已的!」

  顧思年反問道:「什麼事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到底是怎麼回事,趕緊說!」

  小慕一下子變得有些難過,默默的說道:

  「我奶奶前陣子病重,我回老家為的就是見祖奶最後一面,爹公務繁忙,實在脫不開身,奶奶下葬後我就啟程返回琅州。

  誰知道路過琅琊山的時候撞見了土匪,當時情況混亂,我見狀不妙就換了一身下人的衣服跑了,可財貨都被土匪給劫了。

  其他的東西倒是無所謂,可那裡面有一隻鐲子,是奶奶留給我的遺物。

  我一定要拿回來!」

  「原來是這樣。」

  顧思年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傢伙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合著是要找東西。

  不過這女娃娃膽子也太大了,女孩子家家的在山裡轉悠,一點也不怕。

  「嗚嗚~」

  小慕又哭了:「奶奶對我很好,這是唯一的遺物了。

  嗚嗚……」

  「姑奶奶,怎麼又哭了。」

  顧思年舉手投降道:「我保證,這件事結束後一定幫你要回鐲子還不行嗎!

  但是你得老老實實的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你說的哦!」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

  連哄帶騙,小慕總算安靜了下來,老老實實的躺在了床上,顧思年抱了一捆稻草在地上打地鋪。

  兩人睡不著,都瞪著雙大眼睛看著頭頂黑乎乎的石壁,氣氛很是詭異。

  對這兩人來說,這都是第一次和異性同居一室,還是在土匪窩裡~

  許久之後,顧思年問了一句:

  「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清脆的聲音響起:

  「慕清歡。」

  「慕清歡?」

  顧思年用細若遊絲的聲音喃喃道:

  「人間有味是清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