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燕將冰冷的屍體躺在地面上,鮮血猩紅,還蓋著一片略有些污穢的白布,這是疾馳到靖邊城外的援軍搶回來的。
本來援軍指望來個前後夾擊、全殲涼軍呢,鬼知道他們趕到戰場時只剩下滿地的屍體。
軍帳中站著一位中年男子,一雙鷹眼配上一張國字臉,頗有悍勇之氣,眉宇間還帶著幾分沉穩,身材壯碩。
此人就是燕軍主帥,北燕大將拓跋烈。
就是他,屢屢率軍侵犯邊境,讓六鎮邊軍中不少武將都吃了癟。也是他,用半個月的時間就殲滅了琅州衛兩營兵馬,殺了一個指揮僉事。
一名偏將在旁邊小心翼翼的說道:
「將軍,兩千騎全軍覆沒,無一活口。」
軍帳中的其他武將一臉憤怒,這算是他們抵達前線以來第一場敗仗了,之前輸給游峰,不過是為了誘敵深入罷了。
拓跋烈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怒意,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
「確定是鳳字營幹的嗎?」
「確定!」
偏將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而且靖邊城頭插著的游字帥旗都沒了,換上了清一色的顧字將旗。
再加上鳳字營出現在戰場上,幾乎可以斷定涼軍換了統帥。」
「唔,看來游峰那個廢物丟了兵權啊~」
拓跋烈揮了揮手,讓人抬走了屍體:
「可惜啊,讓一個廢物領兵,總歸是對我大燕有利。
不過讓這個顧思年來領兵也不錯,大汗可是點了名的,要他的人頭!」
拓跋烈這次來有兩個任務,第一是宰了顧思年,將人頭帶回去祭奠申屠空;第二就是攻破琅州防線,逼涼朝割讓土地。
偏將輕聲問道:
「將軍,那咱們下一步該怎麼做?大舉出擊嗎?」
「不用,耐心等著便好。」
拓跋烈微微一笑: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顧副總兵會先出招的~」
……
中軍大帳,顧思年等人湊在了一起,全圍在地圖邊上。
顧思年拍了拍燕軍大營的位置道:
「今天這一場小勝主要是為了提振軍心士氣的,對兩邊的局勢實則無關痛癢。
拓跋烈的三萬燕軍就像是懸在咱們頭頂的一支箭,隨時會落下來。葛大人可是給我打了招呼的,要儘快擊退燕軍,越拖朝廷那邊就會越不滿。
說說吧,都有什麼破敵之策?」
顧思年很清楚葛靖重用他無非是盼著自己打勝仗,如果打不贏,自己的下場不會比游峰好多少。
第五南山緩緩掃視地圖:
「三萬燕軍,連綿十餘里紮營,所占據的位置都是險要之處,互為呼應,光從地形上看我們拿他們沒辦法。
我們兵力本就弱於燕軍,眼下還得主動進攻,這樣的仗有些不合常理啊。
我要是拓跋烈,就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坐等咱們進攻,強攻燕軍軍營,勢必會造成大量傷亡。」
「所以強攻軍營肯定不可取。」
褚北瞻接著分析道:
「要我看,還是得用智取。
此次燕軍壓境,從去年冬到今年開春籌謀了幾個月,可以說準備萬全。三萬兵馬可不是個小數目,所需要的糧草物資軍械更是巨量。
如此多的軍需物資肯定需要一大塊地方儲存,如果我們能端了他們的輜重營,燕軍豈不是不戰自潰?」
「呵呵,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顧思年微微一笑: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與其對付三萬人的燕軍大營,倒不如釜底抽薪斷了他們的給養。
糧食沒了,三萬人只能吃沙子!」
「怕是沒這麼容易吧。」
第五南山苦笑一聲:
「拓跋烈老謀深算,做事縝密,到今天為止我們都不知道燕軍的輜重營在哪,想要端了他們的軍需,最起碼得先找到地方吧?
就算找到了,肯定也是有重兵保護,免不了一場大戰。」
之前游峰領兵的時候不是沒想過偷襲燕軍的輜重營,可惜大批斥候出關找了許久也一無所獲,只能不了了之。
「總得試試嘛。」
顧思年一點點地在地圖上摩挲著:
「趕緊想想,拓跋烈把輜重營藏在哪了?」
第五南山眉頭緊凝,掃了地圖一圈之後指了指:
「哱兒山,這一帶很可疑。」
「說說理由?」
「首先,哱兒山距離靖邊城近百里,遠離雙方主戰場,輕易不會暴露。
其次,哱兒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拓跋烈在各個要害處都安下了軍營,這地方他也不會放過。
最後,我們可以縱觀全局,拓跋烈的排兵布陣隱約有一種將哱兒山擋在身後的感覺。
這裡面應該有問題~」
「哱兒山嗎?」
顧思年與褚北瞻同時看向了這個位置:
「有道理啊,這地方險要無比,用來放輜重很合適!管它是不是,先派人去探探再說!
就算哱兒山沒有輜重營,我相信在這一片仔細搜索,肯定會有收穫!」
褚北瞻沉聲道:
「哱兒山離靖邊城太遠,看來得派游弩手出馬了。」
「嗯。」
顧思年大手一揮:
「事不宜遲,告訴萬風,今夜就走!」
「諾!」
……
「噠噠~」
「吁~」
天色昏暗,十餘騎高頭大馬順著黃沙地疾馳而過,停在了一片枯樹林的邊緣。
萬風在接到軍令後沒有耽擱,選了些精銳好手立馬出關,急行一晝夜,眼下距離勃兒山還有個十里地。
「好險,拓跋烈治軍果然嚴明,一路上咱們撞見了好幾波斥候,差點就打了一場遭遇戰。」
說話的那人皮膚黝黑,原先是民夫鄉勇出身,現在是游弩手的小旗,管著十名騎兵,手底下的兄弟都叫他張頭。
「也算是有驚無險。」
萬風掃了一眼周圍的地形:
「都給我記住,這次出關主要任務是探查敵情,能不與燕軍交手就不交手,免得打草驚蛇!」
「諾!」
張頭看著身後的騎卒猶豫了一下,低聲道:
「頭,這次任務很重要,你確定要帶上這兩個新兵蛋子?」
他嘴裡的新兵蛋子不是別人,正是剛入軍不久的文沐與楚九殤,表情顯得十分青澀、稚嫩。
當初這兩個人作為新兵被劃給他,張頭心裡是十分不樂意的。
因為游弩手一般都選自各營的老兵,游弋四方、探查敵情,新兵很容易拖後腿。
後來他發現文沐與楚九殤多多少少會點拳腳功夫,就捏著鼻子收下了,不過他不知道兩人的真實身份。
聲音雖輕,但也被文沐他們給聽見了,兩人無奈的對視了一眼。
到了前線之後他們真的懂了顧思年那句話:
沙場之上可不管你爹是誰,想要贏得尊重只能靠真本事。
萬風眉頭一皺:
「今天你這傢伙話挺多啊?我說帶上就帶上!」
「嘿嘿,頭說了算!」
張頭訕訕一笑,重新板起了臉。
「噠噠噠~」
「都尉!」
一騎游弩手從遠處疾馳而來,抱拳道:
「前方三里地的一個山口,有燕軍設卡,約莫四五十人!」
「設卡?有意思啊。」
萬風的嘴角勾了起來:
「這地方荒無人煙,距離燕軍主營也挺遠了,怎麼好端端地冒出一個哨卡?」
「這條路正好通往哱兒山啊~」
張頭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
「老大,弄不好咱們今天要逮到一條大魚!」
「走!摸過去!」
……
夜幕籠罩著哱兒山,這座山脈東西走向,連綿數十里不絕,地形高低起伏,在昏暗的夜色中宛如一尊巨獸匍匐大地。
在山脈往南的一條小路上擺下了一層層拒馬鹿角,封死了整條山路,幾十號燕軍點著火把守在這,路兩邊還架設著弓弩。
一雙雙凌厲的眼眸不斷地掃視四周的夜幕,但凡有任何異動都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就在路東側的灌木叢中,十幾名游弩手正小心翼翼地貼著地面爬行,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對於那些老兵來說這已經是家常便飯,但文沐與楚九殤二人卻十分緊張,渾身僵硬,跟在萬風與張頭的身後一點點往前挪動,嶙峋不堪的碎石磨得他們渾身疼,但二人還是死死地咬緊牙關,沒發出一絲聲響。
山道中有幾十號燕軍,他們一旦暴露幾乎就是必死無疑。
就這麼爬啊爬,他們終於從側面爬過了崗哨,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萬事大吉的時候,陡然有一隻野貓蹭的一下從地面穿過,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喵兒~」
「什麼聲音!」
路中央的燕軍瞬間扭過頭來,滿臉警覺,有幾人甚至直接拔出了彎刀。
十幾號游弩手面色一變,死死的伏在地面上不敢動彈半分。
那隻野貓也是絕了,轉了一圈之後就蹲在萬風他們周圍不動了,不停的扒拉腳下砂礫。
害人的貓啊!真不知道這種鬼地方怎麼會有野貓。
「那兒剛剛是不是有動靜?」
一名看似領頭模樣的燕軍冷喝道:
「你們幾個過去看看,別有涼軍摸到這兒來了!」
「諾!」
「走,去看看!」
四五名燕軍一手握刀、一手舉火,小心翼翼的朝萬風等人的藏身之處走來。
萬風都快氣死了,燕軍再往前走幾步他們就得暴露,張頭那些人已經下意識的握住了刀柄,隨時準備暴起殺人。
文沐急的滿頭大汗,突然他靈機一動,抄起一個小石子就砸向了那隻貓。
「噠~」
「窸窸窣窣~」
「喵~」
受了驚的野貓蹭的一聲竄了出去,正好從幾名燕軍的身旁鑽過,把他們也嚇了一大跳。
「害,原來是只貓,差點沒把老子嚇死!」
游弩手緊張,燕軍也緊張啊,生怕涼軍已經摸到了他們眼皮子底下。
「這個小畜生,別讓老子逮住,不然肯定扒了它的皮!」
「得得得,走了走了!」
幾名燕軍一陣招呼,呼啦啦的散開了。
張頭目瞪口呆,隨即朝文沐豎起了一個大拇指,這傢伙腦子倒是挺靈活的,
文沐咧嘴一笑,跟著眾人繼續往前爬行,待離哨卡很遠之後幾人咕嚕一下站了起來,一頭扎進了夜色之中。
花了近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幾人終於摸上了哱兒山,藏身在一片灌木叢內,抬頭向山腳看去。
山腳下的景象讓所有人都目光鋥亮。
萬風的眼珠子瞪得滾圓:
「乖乖,還真被咱們抓住條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