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年兵圍苗字營的事本該在城中引起軒然大波才是,但僅僅一天之後此事就像憑空消失了,無人議論此事。
因為各營參將下了死命令,議論此事者,殺無赦!
但所有知情人都明白,苗仁楓與顧思年的梁子算是結死了。
軍營內,褚北瞻苦笑著說道:
「咱們這次的動靜弄得有點大啊,據說董壽已經縮在營內兩天沒出門了,怕咱們再去找他的麻煩。」
這次顧思年只找了苗仁楓,沒去找董壽,讓這位董將軍摸不清他的路數。
萬一顧思年再來個兵圍壽字營,他董壽這張臉可就沒了。
顧思年撓著頭看向第五南山:
「你為何要讓我兵圍苗字營?這可不是你一貫的行事風格啊?」
顧思年確實想替華字營討個公道,但如此大動干戈實際上是第五南山的主意。
當時在氣頭上,顧思年心一橫就差殺進苗字營了,現在想想這與造反還真沒什麼差別。
第五南山微微一笑:
「將軍不妨先猜猜?」
顧思年琢磨了一會兒說道:
「可以讓苗仁楓與董壽心生忌憚,以後不敢隨意而為。
另外嗎,替華字營出頭也可以為我立威,收攏人心?」
「呵呵,說的大差不差,理由有三!」
第五南山豎起了四根手指:
「第一,正如將軍所言,見死不救是戰場大忌,這口惡氣必須要出。
既然本就與苗家有怨,撕破臉又何妨?還能順帶著籠絡華字營倖存士卒的人心。
第二,這次咱們為華字營出頭,打了苗仁楓的臉,就是要告訴所有人,以前苗家在琅州衛一言九鼎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從現在開始,顧字軍旗會冉冉升起!
一面戰功赫赫的軍旗,一位忠勇無雙、體恤下情的主將。以後慕名前來投軍的新兵鄉勇會蜂擁而至!
第三嘛,其實是做給游總兵看的。
我兩營兵馬孤軍奮戰,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卻隻字不提,只為華字營求個公道,總兵大人怎麼著也得給咱們一些補償吧?
至於造反的罪名那就更談不上了,這件事只要控制在崇北關的範圍內就沒事。
游總兵不可能同時抓了將軍還有苗仁楓,鬧的雖大,但不了了之是對琅州衛最好的結果。」
「補償?」
顧思年愕然問道:
「游總兵會給什麼補償?」
顧思年以為第五南山指的是什麼金銀珠寶、財物賞賜,他可不要這些。
小六子在這時走了進來,抱拳道:
「將軍,何大人到了!」
「唔~」
第五南山微微一笑:
「若是我猜得沒錯,何大人這是送補償來了~」
……
屋中只有何先儒與顧思年二人,這自然是何大人的意思,他有些私底下的話要與顧思年聊聊。
「我的顧老弟啊~」
端坐在主位的何先儒當先埋怨起來:
「你是出了氣,這兩天可把我累得夠嗆,為了壓住兵圍苗字營這件事我差點跑斷腿。
各營的參將、副將我是一個個的去打招呼,總兵那兒我也來回跑,唉~
你啊你,差點就把天捅破了。」
到現在何先儒還心有餘悸,因為他畢竟是個文官,凡事都想著在朝廷律令的規則下來,哪有武將這麼大的膽子。
當時他剛好在游峰那兒議事,一聽到顧思年圍了苗字營,差點驚掉下巴。
顧思年可是他一手拉扯起來的,真不想看到顧思年被一刀砍了腦袋。
「大人為我操心操力,我一定銘記於心。」
顧思年抱了抱拳:
「要不是苗仁楓做得太過,我也不會做出出格之舉。
私底下的恩怨怎麼能放在戰場上?華字營那麼多將士的命都被他害死了!
王將軍為我而死,我心中有愧啊!」
「聽你這話心中還是有怨氣啊。」
何先儒直了直身子:
「實話跟你說了,我今天是代表游總兵來的,就想勸勸你,此事就此揭過。」
「大人是指哪件事?是我顧思年兵圍苗字營,還是指苗仁楓沙場抗命一事?」
「兩件事都算了,一筆勾銷!」
何先儒壓低著聲音道:
「這兩件事都是頂天的大罪,捅到兵部你和苗仁楓就得一人挨一刀,何必呢?
聽哥哥一句勸,魚死網破不如見好就收。」
何先儒一口一個老哥老弟的,儼然將顧思年當成了心腹。
不等顧思年回話,何先儒又意有所指的說道:
「兵部有一位大員,正在趕往邊境的路上,據說要來崇北關前線督戰。
你說說要是這位大員到了前線,第一道消息就是兩營火拼,這不得把人氣瘋了?
這種時候要是還給游總兵添亂,說不過去了~」
顧思年聽到這裡才幡然醒悟,怪不得游峰將城裡的風聲壓得嚴嚴實實,感情有重要人物過來。
看來被第五南山猜中了,游峰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他還是悶著頭不說話,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何先儒安撫道:
「這次你們雖然大勝,但我知道鳳字營、望北營的兩營將士們受了委屈,你們浴血奮戰游總兵也看在眼裡。
如今華字營主將副將盡數戰死,幾乎全軍覆沒,這一營的編制總不能荒廢了吧?
游總兵發話了,要新立一營,由這次大戰立下赫赫戰功的蒙厲當參將,新營的營名都由你來定!
濟蘭河谷一戰繳獲的上千匹戰馬全都歸你分配,總兵府額外再從馬場調撥三百匹戰馬給你,這些戰馬夠搭起一整營的架子了!」
顧思年的目光陡然一亮,原來第五南山的補償是在指這個!
何先儒戳了戳他道:
「老弟,褚北瞻、秦熙、蒙厲這三個可都是你的心腹愛將,名義上九營兵馬都歸總兵府節制,但這三營可是你實打實的嫡系啊。
游總兵已經很給面子了,苗仁楓那邊他會去壓著。
這種條件你要是再不知足,哥哥真沒法幫你了~」
何先儒這叫一個苦口婆心啊,三營的兵馬,放眼琅州衛何人有這般實力?
顧思年眉頭輕挑:
「我豈會這麼不懂事?那行,一切但憑大人吩咐!
卑職先替蒙將軍,謝過各位總兵!」
「哎,懂事!」
……
校場中擺下了一座偌大的騎陣,浩浩蕩蕩一千騎!
這些騎兵此前分屬各營,有的是鳳字營、有的是望北營、更有華字營的倖存將士。
不管之前來自何處,從今天起他們就是一面軍旗下的同袍了。
將台之上的顧思年緩緩攤開一封信紙,朗聲高喝道:
「總兵府軍令!」
「轟!」
「濟蘭河谷一戰,六百陷陣之卒為全軍先鋒,率先鑿陣,大敗燕軍,陣斬扎西木措,揚我大涼軍威!
自今日起,琅州衛新添一營,原華字營所部盡入新營!
願新營將士不驕不躁、奮勇殺敵,再創輝煌!」
「轟!」
一千騎齊行注目禮,怒喝一聲:
「諾!」
這一千騎除了鳳字營、望北營兩營調過來的陷陣精銳之外,華字營倖存的士卒也盡數在列,算是新營對華字營的一種祭奠吧~
在此戰之前,你可以看不起華字營的軍卒,認為他們不聲不響,毫無戰功。
但在經歷這一場慘烈血戰之後,這些都是脫胎換骨的精銳!
褚北瞻等人在遠遠地觀望著,頻頻點頭:
「到底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悍卒,剛剛立營就有這般氣勢。」
第五南山呵呵笑道:
「從今以後,三營並立,誰再敢對咱們指手畫腳,那就真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幾人會心一笑,如今他們也是軍中山頭了~
「原鳳字營都尉蒙厲出列!」
「卑職在!」
蒙厲輕扯韁繩,向前一步。
顧思年沉聲喝道:
「蒙厲戰功赫赫、勇猛無雙,升任新營參將!
新營賜名:
陷陣!」
今日之後,琅州邊關多了一個陷陣營!
「末將蒙厲,領命!」
「蒙將軍,上台接旗!」
蒙厲翻身下馬,龍行虎步的走上將台,從顧思年手中接過一面血紅色打底的軍旗,旗面上繡著「陷陣」二字。
琅州衛軍旗基本上都是繡黑色底紋,而陷陣營這面紅色軍旗是顧思年特地選的。
紅色,象徵著鮮血,也象徵著勇氣!
顧思年欣慰的看著蒙厲,輕聲道:
「對將士們說幾句吧。」
兩人初次見面是在鳳川縣城外,那時候的蒙厲還是個鐵匠,一口一個鐵匠,大家叫到了今天。
一晃年余,鐵匠已經是蒙將軍了。
濟蘭河谷一戰,連同扎西木錯在內連殺十八人,崇北關何人不知蒙厲的大名?
蒙厲握著軍旗,怔怔的看著下面烏壓壓的人頭,悵然失神,還有些害羞。
畢竟第一次面對這種場面。
眼瞅著蒙厲一個字都憋不出來,下面的士卒開始起鬨:
「蒙將軍別愣著啊,兄弟們都等著呢!」
「你們看,將軍臉紅了!」
「哈哈哈!」
蒙厲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朗聲喝道:
「咱蒙厲是個大老粗,整不來顧將軍文縐縐的那一套。
但我知道,沙場陷陣、逢敵死戰是軍人的本分!
從今以後每一次上陣,我蒙厲都會陪著將士們衝殺在前!
死了,隨便找個地方一埋,大不了一條命!
活下來,咱老蒙陪著大家一起喝酒吃肉,快活的過日子!」
場內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耐心的聽蒙厲說話。
話糙理不糙,所有人都聽進了心裡。
「榮華富貴,花天酒地,那是花花公子幹的事,咱不在乎!
身為邊軍兒郎,自當頂天立地,死戰邊關!馬革裹屍還!
我陷陣營將士,應該成為琅州衛最鋒利的那把刀,那柄矛!
讓燕賊為之色變!
千騎陷陣之卒殺入敵陣,必要一往無前,只求一死!
只求一勝!」
千人怒喝道:
「只求一死!」
蒙厲不再多言,一揮軍旗,朗聲怒吼道:
「陷陣之士!」
「有死無生!」
一聲怒吼直衝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