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屯城外已經成了一片人間地獄。
春風吹來的不是暖意,是血腥氣~
暖陽照耀的不是生機勃勃的大地,而是刀槍劍戟的戰場~
一名鄉勇拖著受了傷的腿,一瘸一拐的奔逃著,在他身後是疾馳而來的燕軍。
「不,不要!」
「砰!」
戰馬蠻橫地撞飛了他的身軀,絲毫不顧他慌亂的驚呼。
一名山城營的營兵早已身負重任,卻依舊在血泊中拼命的爬行,拖出一道狹長的血漬。
滿臉絕望的他只有一個念頭:
活著,一定要活下去!
「噗嗤!」
但有一刀從天而降,狠狠的扎進了他的後背,斷絕一切生機……
一幕幕慘狀無時無刻不在戰場上發生,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涼軍士卒倒在血泊中。
這一場敗仗會有數以千計的將士埋骨荒野。
更有不少挨著城牆附近的士兵在拼了命的拍打著城門:
「開門啊!求求你們開門啊!」
「砰砰砰!」
「讓我們進去,為什麼不讓我們進去!」
哀嚎聲遍野,血腥味沖天。
城門卻始終緊閉,等待他們的無非是燕人的一刀。
城頭上那些苗字營的士卒眼眶發紅,渾身哆嗦,沒有什麼比看著同袍被屠殺更揪心的事。
有些人甚至口吐白沫,暈厥倒地。
或許他們能躲過這一劫,但城外的一幕幕會在睡夢中伴隨他們一生。
苗仁楓的那張臉,無比冷漠。
……
「大人小心!」
「噗嗤~」
「啊啊啊~」
「保護總兵大人!」
戰場某處,僅剩的一兩百號親兵死死護在吳宏的身側,奮勇揮刀,燕兵的好幾次衝鋒都被他們擊退。
但他們岌岌可危的防線隨時會崩潰,要不了多久,燕軍的馬蹄就會踏碎他們的胸膛。
吳宏看著遠處的左屯城無比悲憤:
「苗仁楓!你這個雜碎!事到如今竟然還袖手旁觀!
等回了總兵府,本官定要跟你好好算帳!」
他已經連續派出了兩隊人馬去城下求援,但苗字營始終沒有派出一兵一卒。
吳宏不傻,他知道苗字營為了自保,不願冒險打開城門。
他做夢都沒想到苗仁楓會是這種見死不救的人,平日裡對自己可是客客氣氣的。
護在身側的親兵急匆匆的說道:
「大人,還是趕緊想想法子突圍吧!
苗字營的帳我們以後再算!」
「法子?我能有什麼法子!」
吳宏的雙眼在戰場上來回掃視:
「山城營,山城營的兵馬呢?
趕緊讓他們與我們合兵一處,一起殺出去!」
「大,大人。
山城營的李將軍已經,已經戰死了,營中士卒盡數潰散。」
「什麼!戰死了?」
吳宏的目光一顫,有一股絕望湧上心頭。
山城營潰散、自己帶來的鄉勇正在被屠殺、壽字營被攔在戰場之外,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燕軍。
他看不到一丁點能贏或者能逃的希望,難道自己真的要死在這鬼地方嗎?
「嗚~嗚嗚~」
突然有一陣悽厲的號角聲劃破雲霄,讓戰場為之一靜。
吳宏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目光從茫然變成了驚喜:
「鳳,鳳字營!
是咱們的援兵來了!」
「轟隆隆~」
遠處有一座騎陣正躍出地平線,殺氣騰騰的沖向戰場,空中高舉著「鳳」字營旗。
軍旗之下,顧思年與褚北瞻並肩衝鋒,一千五百精騎人人手握長矛,馬蹄奔騰。
一排排長矛林立,寒光閃閃。
鳳字營幾乎都披黑色胸甲、軍服,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團烏雲飄揚在萬里晴空下。
在猜到燕軍的目標是左屯城之後,游峰當即命鳳字營、鋒刃營全軍出動,馳援戰場!
鋒刃營去救壽字營,顧思年的任務則是救出吳宏!
當看到滿地鮮血淋漓的屍體時,怒火騰得一下就衝上了顧思年的心頭:
「燕軍這些王八蛋!」
顧思年好歹也經歷了一些大的戰事,但如此殘酷的屠殺還是第一次見。
「鳳字營?」
不速之客的出現讓申屠空的目光微寒:
「有意思,這都能被你們猜到~」
「扎西將軍,你去攔一攔!」
「諾!」
「隨我出戰!阻擊涼軍!」
「轟隆隆~」
燕軍的反應並不慢,很快就有一支千人騎兵脫離戰場,擋在了鳳字營的面前。
顧思年與褚北瞻對視一眼,微點下巴,然後兩人猛然一扯韁繩:
「駕!」
「轟隆隆~」
原本筆直向前的騎軍鋒線毫無徵兆的一分為二,變成一大一小兩座軍陣。
褚北瞻率主力迎向燕軍,顧思年與鐵匠卻領兩百騎越陣而出,直插燕軍中軍。
那兒高高豎著申屠空的皇旗。
扎西木錯一看涼軍竟然想傷害九皇子,當即便怒了,嘶吼道:
「將士們,先宰了這幫涼軍雜碎!」
「殺!」
「轟隆隆~」
「呸!」
褚北瞻惡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上千騎無聲前沖,唯有馬蹄聲震耳欲聾。
「殺!」
「砰砰砰!」
「噗嗤噗嗤~」
「啊啊啊~」
讓扎西木錯萬萬沒想到的是,騎陣相撞之後陷入劣勢的竟然是己方!
身處排頭的褚北瞻一人一槍,左右揮舞間已經捅落兩名燕軍。
更別提一整排的鑿陣士卒都是精銳,一個個都被眼前的慘烈沖昏了雙眼,現在只求能殺得爽!
杆杆長矛前刺,鮮血噴涌而出。
鳳字營出戰!
「怎麼可能!」
申屠空眉頭一皺,隨即轉頭看向了顧思年那隊兵馬,他們已經離自己安營的土坡相當近了。
「保護殿下!」
「擋住這伙涼軍!都給我殺!」
「保護九殿下!」
守衛申屠空的親兵一陣混亂,嘈雜聲不止。
正在與褚北瞻交戰的扎西木錯帶走了大量的騎兵,現在保護申屠空的可沒多少人。
此情此景讓戰場中許多燕將大駭,只能趕來回援。
「喝!」
「噗嗤噗嗤~」
顧思年與鐵匠二人打頭,區區兩百人卻像一把錐子,不斷鑿入燕軍騎陣,騎軍所過之處血肉橫飛。
土坡上的申屠空滿臉冷色,嘴唇輕努:
「想殺本皇子?
你還沒那個資格!」
眼瞅著涼軍離申屠空越來越近,戰場中的扎西木錯也慌了。
他咬了咬牙後一扯韁繩,再也不顧褚北瞻的衝殺,直接朝顧思年追了過去。
燕軍一撤,鳳字營的身前再也沒有任何阻攔,終於從腹背殺進了混亂不堪的戰場。
「分頭救人!」
褚北瞻怒喝一聲:
「能活一個是一個!」
「諾!」
一衝進敵陣,鳳字營就兵分多路,殺燕賊、救同袍。
對還活著的將士們來說,鳳字營來得太及時了!
褚北瞻在戰場中衝殺了好一會兒,無意間注意到了一處小戰圈。
那都是些鄉勇,約莫有三四百人,背靠背圍成了好幾個大圈,正在與燕人激戰。
褚北瞻很是詫異,這種慘烈的大戰,就算是正規營兵也得四分五裂、落荒而逃。
可這伙鄉勇竟然還在結陣抵抗!
放眼整座戰場,能形成如此規模的防線幾乎沒有。
「兄弟們,跟我沖!」
褚北瞻沒有多想,直接衝殺過去,先把人救出來再說!
另外一邊,扎西木錯拼了命的追趕顧思年,破口大罵:
「涼賊小兒休走!有種與我一戰!」
「傻子才跟你打!」
顧思年扭頭罵了一句,速度絲毫不減。
軍旗向前!殺氣沖天!
土坡上為數不多的親兵已經儘可能的擋在了申屠空的身前,嘶吼聲不斷:
「保護殿下!」
「敢靠近一步者,格殺勿論!」
唯獨當事人申屠空一言不發,冷冽的眼眸微微閃爍,直勾勾的盯著最前方那道身影。
顧思年亦然~
僅剩幾十步而已,兩人的視線幾乎已經對視在了一起。
兩雙眼眸深不見底,都夾雜著冰冷。
申屠空惡狠狠的哼了一句:
「來!讓本殿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燕軍正從四面八方圍過來救駕,再有片刻,這隊涼軍就得身陷重圍,絕無生還的可能。
顧思年挺起長槍,朗聲怒喝:
「兄弟們!取申屠空首級者!重重有賞!」
「殺啊!」
就在所有燕軍都以為顧思年要拼死一衝的時候,這傢伙猛的一扯韁繩,騎隊陡然變向,從斜刺里繞過了這座土坡。
兩百騎眨眼間就跑出了老遠。
臨走時顧思年還賤兮兮的看了眼申屠空:
「老子又不傻,留這兒等死?」
這一幕讓申屠空的表情明顯變得很是錯愕。
扎西木錯終於到了,他管也不管顧思年,一路沖向了土坡,急聲問道
「殿下,您沒事吧!」
「末將護衛不力!請您恕罪!」
申屠空目光深邃,凝神看向遠去的那一支騎隊:
「你不該回來的啊~
涼軍的目標可不是我。」
申屠空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絲的惋惜:
「我們都被耍了!」
「額?」
扎西木錯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顧思年並不是真的想要擊殺申屠空,而是逼扎西木錯回援,好讓褚北瞻殺進戰場救人!
「媽的!這個混蛋!」
想明白的他破口大罵:
「殿下!末將先去就去砍下他的人頭!」
「算了。」
申屠空面無表情的說道:
「鋒刃營與鳳字營都出現了,想要全殲涼軍無疑是奢望。
反正涼軍已經大敗、死傷慘重,給他們留一些活口也無妨,沒必要與這兩支騎兵營死拼。
傳令下去,各部陸續後撤,不要給涼軍留空子!」
「諾!」
「請殿下先撤!」
申屠空在一眾親兵的護衛下翻身上馬,最後看了一眼遠處的鳳字營旗,呢喃道:
「有膽色、有腦筋,是個有意思的傢伙~」
……
「大人,大人您看!是鳳字營旗!」
「得救了,我們得救了!」
護在吳宏身邊的衛兵一陣歡呼,不遠處那面軍旗已經離他們越來越近。
「呼~真險啊。」
吳宏長舒了口氣,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甚至有些洋洋自得。
都說自己是福將,今天一看果然不假,如此兇險的局面竟然還能化險為夷。
「顧將軍!」
「我在這!」
高坐馬背的吳宏舉起了手臂,朗呼道:
「快來相救!」
「總兵大人無憂!燕軍已經開始後撤!」
顧思年看見吳宏的身影也安心了幾分,隔著好幾步就喊道:
「大人可有受傷!」
吳宏帶著一股劫後餘生的喜悅笑了笑:
「無礙!多謝將軍相救!
待回了城……」
「嗖!」
「噗嗤~」
話還沒說完,一支冷箭不知道從哪兒射了出來,正中吳宏的頭顱。
「嗤~」
鋒利的箭頭深嵌入骨,鮮血差一點濺在了顧思年的身上。
「撲通~」
吳宏栽落馬背的那一刻,顧思年的臉色瞬間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