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老頭說的准，才叫停了他。林默只是不想聽他繼續胡扯下去。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對林默這個內行來說，他當然知道這個老頭是在瞎扯。他都問九歲那年，還能不知道是在那年發生過大事？有點腦子，會邏輯推理的人，也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真要是相術入門的，至少會看出林默早年親緣淡薄，不能與親人相逢，逢則必有傷。
這也是林默回來就送走自己妹妹的緣故，雖說不給自己看相，但有些最淺顯，稍有入門知識都能說到的東西，老頭也碰不上。
看來自己確實高看了老頭，果然是個騙子。現在林默只想知道，他手上到底有沒有鄢山的信息。
「相您就不必看了，跟我說說這個人，你到底有沒有看到他來時的車輛信息？特別是車牌號。」
老頭被驟然打斷，還有點不滿。「金龍，我這才剛開始呢，人都有不願回憶的過去，若是不願面對過去，如何走向將來。」
「我不關心我的過去，也不在乎我的將來，我只在乎這個人，告訴我，他的信息。你再不說，我就告你詐騙了。」林默的臉色很不爽，他現在沒工夫跟這老頭繼續玩下去了。
雖說林默一開始就不是那麼相信這老頭，但不管怎麼說，既然說自己是學相術的，林默倒也願意給他試一試的機會，萬一自己看走眼，他真是個高人呢？
兩次試探，確認了他就狗屁不是，知道點皮毛就出來裝。
被林默突然的變臉嚇了一跳，老頭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他連忙道。「詐、詐騙？怎麼會這麼想人呢？人與人之間起碼的信任呢？金龍，你可不要瞎說？」
「要不要我說說你的面相？教教你？」林默忽然道。
老頭愣了下，不等回答，林默自顧自就說了起來。「你今年六十有三了吧？」
「人的面相併非一沉不變，隨機緣運勢，心性，或多或少會有些變化。但是到了你這個年齡，面相已經沒有太大變化，你這一世如何，也差不多就註定了。」
林默的語速很快。「你威儀不堪，塌肩駝背，顴骨無神，一世都沒什麼大的成就，混跡街巷，雖不至於無處討食，卻也過的艱辛，勉強吃口飽飯，過日子而已。」
伸出雙手，林默在他頭頂比劃之後道。「上亭不寬，短而薄。必是早年好事花心，二十歲前虛耗，全靠家裡父母有德，還算眷顧於你，沒讓你餓著，不然你早年就餓死在街頭了。」
林默又伸出劍指在他鼻樑處比了一下，接著道。「鼻塌而軟，眼精而無神，二十五那年，失了雙親，忽然沒了倚靠，全憑自己過活。好在時運尚行，不至於饑饉，但也沒有任何產業，屬人中下品。」
又比了下臉頰兩邊。「兩頰生毛，非常人之畸像，但這毛硬而稀疏，不能替你遮風擋雨，四十五那年，忽有奇遇，就這奇遇，讓你突然有了些改善，生活稍有轉圜。」
稍想了下，林默斷言道。「你這奇遇是超乎常理，外有神氣入格，世外之物。想來不是世間經常遇見的，我看你學相術，就是這時吧。學了相術，突然多了一份手藝，可惜沒什麼天賦，人又懶惰，有奇遇而不肯用功，這才只能走江湖騙錢混日子，但又沒什麼出息。」
說到這，林默停住。「看到如今，你還要我說你的將來如何嗎？」稍有沉吟，林默道。「你有什麼將來？你這歲數，將來也沒什麼轉圜，這輩子差不多也就這樣。對你有點價值的，就只有你的壽數了吧？怎麼樣？要不要我說說你這輩子能活多久？」
看相不看壽，哪怕是推演命盤，一般也忌諱說人家壽數如何。
倒不是怕說的不准，反而就是怕說的太准，遭人忌諱。一眼看透人一世，多讓人恐懼？何況命理上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若是不說人壽，或許算出來還沒那麼准，有的人能多幾年，當然也有少幾年的。這三兩年的誤差，總是常有的。
但要是說出口，就仿佛天命註定，便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基本上說是哪年，差不多就是哪年。
哪怕林默對眼前這傢伙很鄙夷，但總還是留了點情，不至於把人家老底都說出口，也是留了餘地。
「你、你、你」老頭除了一個你字，什麼也說不出口。
林默這時轉頭對著周玉清道。「我如果不是看到他四十五時確有奇遇，才信了他那麼一次，沒想到還是走江湖的騙子，真是可悲。」
話都沒說完，老頭忽地大叫著轉身就跑。「妖怪，有妖怪啊，顧鼎師傅救我啊……」
周玉清眼疾手快，看這傢伙要跑，就想著去追。他可是親眼看見林默給這老頭掃了一萬塊過去，真讓他跑了，上哪找去？
就是報警，怕也得被白眼。什麼樣的傻子才給人一萬塊看相？到時候還以為是林默精神不正常了。
他的動作卻被林默拽住，沒讓他繼續跑，反而用眼神示意他看著就行。
跑出去幾步，老頭忽地腳步停在原地。仿佛有人憑空拽住他雙腳，他的身體還在往前沖，腳已經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老頭，你怎麼不跑了？是不是兩隻腳不聽使喚？」林默往前走，邊走邊威脅起來。「不是我嚇唬你，要是今天我不同意，你這兩隻腳就是鋸了也走不了，就是你死在這，也沒人救得了你。」
話倒是真的，要是林默不給他解開，就算死在這他也挪動不了一步。給錢那麼爽快，能沒有點後招？
只不過這裡在真多觀門口，真多觀里的道士遲早能發現外面這傢伙。幫他解開倒也不是非常困難的事，林默純粹是嚇唬他而已。
「上、上仙，您放過我吧。看著我師傅也是上仙的份上，別跟我計較。」
老頭的眼裡，滿是恐懼。只有他這樣活得久的人，才知道林默那番話有多可怕。林默準確的說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幾個節點，連他現在的年齡，家裡人什麼時候去世這種信息都能說得出來。
「你師傅？說的是你四十五歲的奇遇？」林默見他這時居然大叫起師傅來，倒也頗為有趣。
一個平日不學無術，辜負自己師傅，學個相術都學成這樣的人，現在知道叫師傅了？
好比一個不學習的高中生，臨高考前去求老師，說自己想學習般，即可笑又諷刺。
「是啊，我四十五歲遇到一位奇人，他說我頗有天賦，要度我。我不信他，他就說我六十三那年就知道厲害，然後說讓我拜他，他就保我到時候必有富貴。」
「然後呢？你拜了他？」林默問。
老頭耷拉著腦袋。「當時我剛被下崗，沒啥錢，到處不景氣。我在街上偷人錢包。假裝拜他的時候，就偷了他的包，再沒交集。」
六十三，正就是今年，如果不是這老頭故意騙林默的，說的就是今年。不過這老頭也是夠絕的，人家是奇人，還偷人家包？
「那你怎麼知道他奇呢？因為今天應驗了？」
老頭搖頭道。「不是，是他包里裝了本書。叫什麼『李貴神相』，我看了以後本來沒怎麼在意。然後自那以後，我臉上就開始長毛，長得跟那個人的臉一樣，他臉上也有這樣的毛。」
摸了摸自己臉頰上的長毛，老頭滿是茫然。「然後我就知道，他肯定是高人。再想找他道歉拜師，已經不知道去何處尋，我就只能照著這本書練。書上扉頁寫著一個名字，叫『顧鼎』我猜就是他的名字，但是後來也練不出什麼名堂，也就這樣了。」
李貴神相？林默自問對天下相術，不敢說全都知道，有名有姓的相術也知道個大概，卻絕對沒有聽說過這什麼李貴神相。越聽越覺得像是這老頭在編故事騙自己。
不想深究，林默指著相片問道。「你告訴我，你有沒有見過這照片上的人？要是讓我知道你這件事也是騙我，就爛死在這吧。」
林默說話時，面露凶光，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老頭渾身一哆嗦。
「看到過，我真的看到過，上仙，您一定要相信我。」
此時的老頭，已經嚇破了膽，眼神里的狡黠盡去。他怎麼也想不到，在這栽了跟頭。
恍惚一想，他回過味來，要是當年真跟那人學過，今日再遇到林默，豈不就是一場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