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堂里,燈火昏黃,沒有電燈,只有幾盞擺放在神案上供奉的油燈。
油燈上的火光映照在滿堂神像的面前,看得人即敬又畏。
擺放的神像有很多,既有佛門的諸佛菩薩,也有道家的祖師神祇,還有些奇奇怪怪,不是很常見的神像。其面容或是慈和悲憫,或是凶神惡煞,總約有十一二之數。
但是這些擺放里,最靠前,擺放位置最中正,明顯就是最重要的,是一塊木刻的牌位。
走近其中,陳法官沒有開口,先是捻了三根香,立在手中,也不見他拿著香去火上引燃,只是在手中稍晃了一下,這三根香就無火自燃。
緊接著,陳法官把三根香點燃在神像前,低頭祝禱,口中低誦著青詞。
片刻之後,陳法官已經誦完了禱詞,把香插在香爐中,然後對門外招呼了一下。「喬奇,進來吧。」
門外的喬奇小心的走進門,先對著神像雙手合十,謹慎的拜了拜。
熟料,陳法官斥道。「我們是玄門,不用這合十之禮,你以後要拜在我這裡,就得學玄門之禮。」
喬奇很老實,連忙點頭。「不好意思,我不懂,什麼是玄門之禮?」
陳法官兩手環抱混元,右手虛握,隨後將左手大拇指插在右手拳中道。「經中有雲,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左為陽,右為陰,所以用左手包右手,呈陰陽太極狀,為玄門抱拳之禮。」
喬奇有樣學樣,十分聰明,照著陳法官的吩咐抱拳做禮。
陳法官這次滿意了,點點頭。「好,會聽話就好,我們這行最怕的就是不聽話。」
等表揚完,不等喬奇回話,陳法官就道。「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真的要跟我學法嗎?」
神情莊嚴肅穆,陳法官聲調陡然變高。「喬奇,當著祖師與天上神佛的面,你要想好你的回答,學了吾門之法,就得終身奉行,容不得你反悔啊。」
本來已經想好的喬奇,如此一聽,心裡確實又有點打鼓。「陳大師,那天的鬼,他們真的還會來禍害村里嗎?」
「是不是只要我跟您學法,就能對付他們?能讓村里人不遭毒害?」喬奇的語氣越來越堅定。
陳法官臉色變了變,最後道。「你也見過那天的幾個人,他們是京州大戶沈家的人,就連許老也得給他們幾分面子,我自問也沒力量與他們對抗。反倒是你,既然得了天啟示知道他們是鬼,就只能靠你自己,也許真能戰勝他們呢?」
「好,那我學。」喬奇雙拳緊握,肱三頭肌堅硬如鐵,渾身散發出磅礴的氣勢。「就是死,我也不能讓他們傷害村里。」
陳法官讚許的點點頭。「好小子,有這魄力,吾法可學。」
「來,先叩拜吾派傳法宗師,我為你說我派法脈由來。」
引導著喬奇叩拜在蒲團之上,陳法官敲動引磬,高聲唱道。
「一叩祖師三天扶教大法張天師」
「二叩太師南嶽總仙上真魏元君」
「三叩宗師茅山傳道守一張真人」
三叩首之後,陳法官面色嚴正,莊重的道。「學法之人,要牢記啟教師真,無師則法不傳,無師則法不靈,弟子危急時刻,也是祖師保佑,才能得以脫離險境。」
讓喬奇跪在蒲團邊,陳法官繼續道。「玄門正道,正一盟威,皆是太上老君傳祖天師,始有天下玄門,因此天下玄門,皆奉祖天師為祖,吾門也不例外。」
「太師曾是正一祭酒,後來得傳上清大洞真法,得成上真,始有茅山一門開上清一道。我們雖算不得茅山上清,也無上清經籙,但也有法脈淵源,故此也拜太師魏元君。」
「這第三位,也就是牌匾上所寫的張守一真人,算是我法脈源頭,你要牢記其事。」
提到法脈祖師的時候,陳法官拱了拱手,仿佛提到名字,也得表示一分敬意,否則就是不恭。
然後接著說道。「他曾是茅山掌教之徒,學究天人,救世濟民,幾十年前到得此地。我師公原本也是先生,當年此地遭遇鬼患,滿村之人險些喪命,奈何師公道行微末,不能拯救。正危急時刻,是守一張真人大顯神威,降服鬼患,才拯救了一方黎民。」
陳法官再次對著牌位行禮,然後道。「後來我師爺見守一真人道法高深,欲拜其為師。守一真人說其福緣不夠,未收其入茅山門下,但是也體諒師爺幫扶一方,因此收了師爺為學生,傳了些道法,並許諾若有危難,必來救助,至此才有了我這一宗。」
解釋完,陳法官突然臉色更加嚴厲,斥道。「伸出手來。」
喬奇本就是部隊出身,最是明白服從命令的要旨,雖然不解,但也沒有絲毫猶豫的伸出手,攤開手掌。
陳法官在他手掌上,很快的寫下一個諱字。然後道。「記得這字嗎?」
回味之後,喬奇點頭。「記得七八分,但是有些門路好像還是不清楚,陳法官您……」
「你還叫我什麼?」陳法官眉毛都豎了起來。
瞬間,喬奇反應了過來。「師父,弟子愚鈍,還有些沒懂的,請師父再寫一次。」
現代人說這種話,心裡或多或少有點古怪的感覺,但喬奇想了想古裝劇的人物對話,很快就領悟了過來。
陳法官的臉色好看了些。「這是守一真人傳下的心印法諱,按照規矩,只能寫一次,能記得多少,就看你和守一真人的緣法。將來畫符,上表,行法,都要牢記這個心印。」
在喬奇懵懵懂懂的時候,陳法官又道。「即入道門,我再賜你一個法名。吾派自師爺往下,有兩個法號,一個對外人稱,一個則是秘傳,有八個字輩。」
「海晏河清,玉宇澄明。」
「我是河字輩,你則是清字輩,以後便叫你喬清奇,你上表稱臣時,都要記得用此法名,但是若當著外人,此法名只可默念,不得為外人所知,否則必遭災障。」
陳法官隨後,對著喬奇又秘密說了許多門中秘密,囑咐喬奇一點點記下來,最後又從壇邊翻出一個法本來。
「我之法脈,沒有什麼打坐之說。內外一體,講究的是行科而感道。所以每日早晚功課極為重要,需要通過功課行法,感應大道,不可偷懶。」
「除此以外,便是每次行科畫符,都需內存真諱,運脾宮一點祖炁,召請身中百神,感應天地真宰,內外交相,則道行越靈。」
一說,就過了幾個小時。這幾個小時裡,陳法官都沒有讓喬奇起來過,一直跪在蒲團上。也是喬奇身體素質非同凡人,否則跪這麼久,怕是早就倒地上了。
直至一盞燈油燒盡,陳法官滿意的點點頭。「可以了,我為你上表祖師,自此,你便是我門下,日後守護李公坳的重任,就都在你身上了。」
一張早就準備在案上的黃表,陳法官筆走龍蛇,快速的在上面寫下奏名。
喬奇雖然身體素質好,跪了這麼久,兩條腿已經麻的不像話,但他硬是撐著不吭聲。陳法官允許他起身後,他一點點的站起來,依舊等在神案前,直至陳法官寫完表文。
最後,陳法官簽下畫押心印,又讓喬奇親自填上「清奇」的法名。
師徒二人並肩而立,陳法官一手提起表文輕輕揚起,只見表文無火自燃,燒在火爐里,一縷青煙隨風而去,很快便隱沒在暗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