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少，您一定要忍住，不要和林默正面衝突。」
一大早，去往李公坳的車上，封大師不放心，再次叮囑許亮。他知道這小子心裡憋了一股火，就怕他控制不住，爆發出來就完了。
「封大師，你就這麼沒有自信？他林默敢動什麼手腳，你再反制不就完了？」
如果不是眼前這小子是許老的孫子，許老又對自己有知遇之恩，封大師絕不至於如此苦口婆心，低聲下氣的勸諫。他也想揍這小子一頓，沒見過這麼不聽話的傢伙。
「不管許少您怎麼看，我沒有把握處理林默的布局。如果他成心做局的話。何況即使我能破他的局，他背後可是琅琊山的莫測老人，天下風水相師中的第一人，何必給自己惹這樣的麻煩？」
不聽還好，越聽許亮越生氣。「惹麻煩？他林默都要騎我頭上拉屎，還要我怎麼謙讓？把脖子伸過去，問問他老人家拉的舒不舒服？」
「哼，這次我可以放過他。不過你等著，我有一天會弄死他。」
見許亮放狠話，封大師反而放下心來。
有句話說「會叫的狗不咬人。」越是沉悶，說明許亮心裡的鬼主意越多，他根本咽不下這口氣，打定主意要報復，那就麻煩。現在他罵罵咧咧，反而說明出了這口氣也就罷了。
至於將來會不會報復，人的氣性本就是一會便過去。
當年兩個大企業的總裁打的你死我活，就差派人去暗殺對方。不知道放了多少狠話，結果十幾年以後，兩邊總裁還是能談笑風生的在鏡頭面前開玩笑。
世事難料，以後的事說不準。
一車之上，封大師才剛放下心來，沒有注意到車裡已然悄悄出現的變化。除他之外，整輛商務車上，也沒其他人發現什麼變化。
窗外，陰冷的風吹過，許亮正滿懷氣憤的看著窗外流過的風景。突如其來的陰風撲面，先是渾身一陣惡寒，隨即聽見耳畔一陣嘆息。
仿佛一位老人就在他的身後發出的無聲感嘆，除了他，再無人聽見。
許亮趕回自家祠堂的同時，林默和許家人已經站在了祠堂門中，看著許老族長給自家祖宗上香。
沈玉漱小聲的在側旁問詢。「我們要不要也上柱香，表示表示？」
聽得林默好笑，同樣壓著聲音道。「人家的祖宗？你拜謁什麼？」
「我看電視劇，古人有誰家裡喪事，去拜訪的人都得去上香表示表示。」
搖搖頭。「都是亂說，古人不會做這種事。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若說祭神，因各派不同，還有不同的神祇尊奉。佛門拜諸佛菩薩，玄門拜三清太上。但在祭鬼一事上，唯拜自家先祖。」
「除祭自家先祖外，統是淫祀。」
也是話趕話，說到這，林默就想起了周玉清來。他這麼些年來接觸的各種所謂「邪神」，其名為神，真要在古時三教之說，都只能算是「鬼」而非神。
有什麼差別呢？以古人的說法，周以前，鬼神差別不大，都是力量遠強過人的存在。所以「鬼」和「神」二字也經常通用。
像是墨家的《明鬼》篇，就把天神稱之為「天鬼」認為有「天鬼」「山川鬼」「祖先鬼」。
更主流點的說法，其實就是「天神」「地祇」與「先人」。合為「神祇」。
殷商的古人，更是認為，商王是上天所降。也就是「天降玄鳥，降而生商」之說。所以歷代商王去世後，魂靈都常伴於昊天上帝的左右。
有意思的是，不止殷商時的古人如此。在其他民族的傳說里也有類似的說法。譬如古埃及人認為他們的法老都是神的後裔，死後會從陰間去往永生的來世。古希伯來人認為，他們的祖先很多都成為了上帝身邊的先知。實際上都有神化其先祖之處。
但是周以後就不同了，周人崇禮，自元聖周公定「禮」，神的標準就發生了改變。
不再是以力量的強盛來崇拜鬼神，轉而以「德」為準。只有道德堪為人類榜樣與楷模的，才是神。
再到了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聖賢出世，進一步把「神」的標準提高，上明天道，遵循萬物之規，下為人表，能為人所欽嘆，能教化萬民。
之所以後來佛門能傳入華夏大地，為人所接納。也是因為釋迦文佛堪為天人之師，傳經明道，以戒規約，以教化人，而非以無上神通才為人所禮敬。
無論力量有多強大，如果德行不足，不明大道，除了接受自己子孫的香火，在三教之中，都不配為神尊。
畢竟再怎麼說，始終有繁衍傳承，教化子孫的功德，總還當得起後世子孫的祭祀。又怎麼當得起其他人的祭祀？
像是許家先祖，他的功德只是對許家的，當不起林默這三炷香。
上完香，許老族長帶著許家幾個重要族人叩首以後，開始擲簽啟問。要請林默來幫他們家遷祖宅，即使他們許家人決定了，也還是要請問祖先的意思。
「你說，他們祖先會不會拒絕你幫忙？」沈玉漱又偷偷的問。
裊裊清香，這是許家聖地，聲音非常輕。只有殿前有人在唱禱詞，所以有輕微的敲磬聲。
即使如此，沈玉漱的兩次問詢，聲音還是略感突兀，外人可能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也能聽到他們在說話。
林默有些無奈，這女人怎麼越來越不懂事？只能先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別亂插話，但還是回了一句。「你如果別吵到，他們家祖先應該是不會拒絕的。」
這樣的祭祀，林默倒也接觸過。以他的認知，這並非是許家先祖真正在此顯靈，即使把周玉清帶來，他也不會看到許家先祖。
但冥冥中，會和許家先祖有所感應。這種感應極為複雜，即是血脈相傳的「氣」，也是通過地脈流轉的傳續，總之，對後世子孫確實有啟迪之用。
華夏先人強調「敬天法祖」，便是這「慎終追遠」代代傳續祖先智慧，學習先輩的思想所影響。
籤條落地，許老族長急忙撿起地上他親手搖出的簽文，上面很簡單的寫著幾個字。
「中下，鄰處易危，孟母三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