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心光照路

  「林默選手，你一定要出來，我請你喝酒。」

  留在這的工作人員風水術確實一般，但他也不傻，而且畢竟是相師。他也知道林默等人有多危險，留在這也不是因為愚蠢，是他確實不願拋下這幾人獨自逃生，哪怕他在這也沒什麼實質作用。

  如今，基本工作完成，他繼續留在這屬實有點拖後腿。

  「行了，快走吧。你在這也是拖累。」林默示意他趕緊走，在這的幾個人中，他確實是最沒用的，留下對講機，他轉身離去。

  再等了片刻，林默的目光凜然，裂紋終於再進一步，乾卦三爻中最下的爻現在也開始比裂紋突破，漸次往上。

  突如其來的變化不僅林默看見了，後面的桃隊長同樣見到已經瀕臨崩潰的鎮石。「林默，還能撐多久？」

  略微估算，林默道。「我們約莫再支撐五分鐘就得走，再晚就出不去了。」

  在場的人都知道，就算五分鐘便走，也不是一定能出去。

  「月生大師，還有那位兄弟，你們先走吧，我們再撐一會便走，留的人越少越好。」

  桃隊長來時，帶了七個人，本來一人守一處燈位。後來林默搶了台前的位置，就有一人留在這，主要是添加燈油維繫著燈火不墜。

  雖然林默開口，月生法師沒有動，那人也沒有動，他看向桃隊長。林默不是他的上級，他只聽桃隊長的。

  林默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心裡暗自讚嘆。桃隊長培養的下屬和死士般忠誠於他，軍人般令行禁止，這樣的隊伍，放在任何時候都是股不可小覷的力量。如果自己也能拉起這麼一支隊伍就好了。

  桃隊長點頭示意。「你護送月生大師出去，在外面協助他們做好工作。」

  他手中的燈油已經盡了，繼續留在這沒有意義，桃隊長當然不會讓他的手下留在這承受不必要的危險。

  「大師，請跟我來！」

  得了命令，立馬就行動。但他的舉動卻被月生法師拒絕了，月生法師搖搖頭。「如果我離開，此處的光亮便會熄滅，我至少要等到最後。」

  「居士，你先離開吧！」

  只是稍稍的停下誦經，四處虛空中所綻放的光明便有黯淡之象，證明月生法師所言非虛。

  「心光一片，能照三千世界，大師何必要留在這才能點亮前路？」

  不懂佛門中的法術，但林默略有耳聞，在冷靜下來想過後，他便明白了月生法師用的是何等神通，正是佛門禪宗所謂『心燈』之法。

  按佛門經典記載，大梵天王降於凡塵，持金色優曇花請佛說法。佛祖高升法座，捻花微笑，眾皆寂靜不語，不知佛是何意，只有大迦葉展顏微笑，與佛相通。

  於是佛祖將正法眼藏，實相無相咐囑摩訶迦葉，同時傳心燈於大迦葉，這便是佛門禪宗的由來，自達摩東渡，心燈便傳到了中土，至六祖惠能，心燈普傳，天下學禪之人，皆可於無相間領悟心燈。

  在禪宗，心燈也是開悟之人的象徵。

  世人皆謂心燈是象徵，是佛門般若妙智的比喻。禪宗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唯心傳心。實則這心燈，本自無相，但無相也可幻化有相，光是相，暗亦是相，二者本無差別，唯緣不同，顯相不同。

  佛門公案，德山宣鑒禪師見吹滅燭火而開悟，便是破有相而見無相。

  因此，這神通可在虛空造景，點些燈火照亮黑暗，自然不是難事。只是按林默的理解，即使月生法師不在這裡，他心量所現，便是燈明。

  對林默能道破他這神通，月生法師不覺得奇怪，只是微笑。「月生的心量未能遍於虛空，照不開這五濁混沌，但能明亮身前三尺足矣。」

  說完，月生法師與林默等人一樣，盤膝坐在地上，目若垂簾，繼續誦念經文，虛空間仿若繁花般綻開的各色光明更加的亮。

  不僅是在虛空中亮起，更是漸次成列，演化成隊，從地穴深處延伸，化成一條亮著光的道路。

  桃隊長示意下，隊員先行離開，偌大的空間裡只剩下了八個人，七個人守著各自面前的燈，月生法師則坐在地上安穩的誦經。

  地下是噴薄欲出，如同火山般隨時要爆發的地氣，地上反而安靜到了極點，前兩日還喧鬧的地下墓穴中，現在重歸於寂靜。

  像是亡靈的不滿與咆哮，對這些人的驚擾表達不滿，借著地脈無邊的偉力，終要將這一切重新覆蓋，還自然以寧靜。

  從此，這座山林的三次塌陷，將讓山里重歸安寧。

  「五分鐘到了，都做好準備。」

  林默盯著鎮石，裂紋逼近乾卦的第二根卦爻，一旦這根卦爻也斷開，便再也維繫不住，但在此時，會有最後的生機出現。

  八卦中，長為陽爻，斷則為陰爻。林默以乾卦立鎮，便是以天壓地，才能勉強鎮住這狂暴又將枯竭的地脈。

  最下面爻斷裂時，乾卦變巽卦，巽卦為風，本就是飄搖不定之相，如何撐得住？一旦林默等人撤開，鎮石會剎那崩碎，他們反而逃不出去。

  但現在，第二根卦爻斷裂，巽卦反而變為艮卦。艮卦為山，不動如山，在此時此刻，反而能暫時的鎮住地脈，哪怕林默等人撤走，也能有極短的維持時間，爭取讓他們有逃走的機會。

  但也是最後的機會，因為裂紋繼續下去，第三根卦爻斷裂，乾卦變坤卦，原本的格局徹底打破，就像倒計時似的，預計著整個墓穴的塌陷。

  親眼看著地脈如何趨於狂暴，崩解，對林默來說倒也是種長進。因為他隱隱的，對上次凶宅里被他調理地氣後卻反而崩塌引發爆炸的事，有了更多的理解。

  原因雖然不同，但最後的結果都是相似的。林默似乎對自己無意間發現的引氣之法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

  當然，前提是林默現在能從這裡逃出去，不會留在這陪葬。

  「時間很短，你們等我撤陣，立馬就跟著我的腳步，我們要用最快的時間撤離，不能有絲毫遲疑。」再次交待後面的人，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執行小隊，從來時的高度組織性就能看出，所以林默並不擔心他們。

  對月生法師，林默同樣不擔心。以他來時的迅捷身法就能看出，他真要行動起來，絕對不慢。

  畢竟是修持神通的人，比他們這些半吊子山術的相師，對自身的淬鍊與掌控只會更強，沒什麼好擔心的。

  眼下，要看的只有天意。

  才吩咐完沒多久，裂紋再進一步，鎮石上第二爻也斷開。

  「撤！」

  林默一聲令下，立馬收手，起身就跑。此刻都是亡命的速度，一秒鐘的遲留，可能就是生死的差別。

  失去了七個人的護持，七盞油燈的火芯搖曳不定，如狂風巨浪間的扁舟，隨時要熄滅。鎮石的裂紋，更是加快了速度，朝著第三根卦爻而去。

  也就一兩分鐘的時間，這裡面必然徹底塌陷，什麼也留不下。

  跑出幾步，林默忽然反應過來，其他幾人都跟著自己的步伐，速度不慢。只是有一人，似乎並未跟上來。

  林默猛回頭，孤零零的一個人繼續盤坐在原地，靜謐的仿佛只是在禪室里坐禪，山崩地裂，與他全然無關。

  「月……」

  正欲張口喊一聲，林默的話被塞在了喉嚨里。因為他忽然明白了月生法師在做什麼，他當然不是誦經誦的忘了時間，沒聽到他的吩咐。

  心燈周遍，此時此刻整個墓室中細微的動靜都會在月生法師的心中反映出來，他當然知道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必須撤走的時候。

  沒有走，是他主動的選擇。

  山穴里的光一時大放，流星般照出最大的光火，輝耀滿整片空間。

  月生法師伸出手，輕輕拂過七盞油燈。本來飄搖不定的火光被撫平了動盪，重新恢復了奪目的光彩。

  以一人之力，撐起七盞燈，延續著林默的陣法。

  仿佛感受到林默的回頭，月生法師睜開眼，微笑看著林默。「憑人喜好便驚擾山間亡靈，業海無邊，因果不空，總是有人要承受的。」

  「昔日，地藏菩薩興慈悲，欲救拔一切罪苦六道眾生。如今，便讓貧僧擔了此間罪過罷！」

  似有清風，在林默等人身後吹拂，加速著幾人的離開。長嘆口氣，這是月生法師自己的選擇，也許正是因為他有了這選擇，才能送幾乎所有人離開。於風水上，這是地脈不堪承受的爆發。

  於因果事，風水地師協會妄自尊大，以為真憑自身實力就能扭轉乾坤，怎麼會沒有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