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就算。」
人群後,一個不算大、蒼老但清晰,擲地有聲的話傳了出來。
大家都開始往後去看,是誰在這時還要出頭?不知道眼下情況有多亂嗎?
撥開人群,講話的主人緩緩走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在講話。
「就憑他是我李陽春的老師,他說你不再是我的弟子,你就不再是我的弟子。」
越過人群,李陽春講的話清楚的傳入每個人的耳朵。人群再次騷動起來,白大褂趾高氣揚的臉色突變,像豬肝一樣。
「老、老師?您沒弄錯吧?他個年輕的小子,是您的老師?這怎麼可能?」
是啊,誰會信呢?林默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年輕,怎麼可能是國醫大師李陽春的老師?但偏偏這話就是從李陽春本人親口說出,容不得半點假。
「怎麼?赤芍,你是覺得我老糊塗了嗎?話都分不清?」
李陽春的學生,都是以藥名來分字輩。這個白大褂確實是他的學生,但算不得非常親近,屬於自己親傳弟子代師授業的對象,以至於李陽春對他都不是很熟悉。
不了解他,但李陽春了解林默。說是了解都有誇大,李陽春只是知道林默在醫道的造詣上到底有多高。
世人稱李陽春為國醫大師,但他知道,自己天資有限。只是多年勤苦鑽研,才有了些許成就。可是對於醫道的理解,對人體的認知,尤其對天道的領悟,實則也只在門前轉悠。
他中年時,志得意滿,自以為已達醫道之極。直到他見到真正的大國手,驚為天人,方知自己的淺薄。
如果說林默最初的針法,在他看來還只是運氣好掌握了種失傳的針法。那麼在林默帶著他於水榭樓府奔跑,助他運氣後,他再次窺見了另一個層次的醫道。
嘆息他已年至古稀,而林默還尚未而立。也許比起他年輕時見到的那位大國手還有差距,然而他知道,林默是真正有機會達到那種境地的人,達到終其一世也只得窺見其門的天人之境。
沒人知道,離開水榭樓府那日,他回家後仔細感受,揣摩林默所傳。竟忍不住潸然淚下,孤單一人在房裡大哭。
自那之後,他是真心將林默視為他的老師。
即使他對這裡發生的事還不算了解,但只要聽見林默說要把誰趕出門庭。他若是不照做,就是違背師命。
所以,他斬釘截鐵,毫不懷疑的執行了林默的命令。
「老師,抱歉收了這麼個劣徒。」
李陽春走上前,先是跟林默道歉,隨即看也不看白大褂一眼。
「李大夫來了?」
「李大夫今天有坐診嗎?」
「運氣真好,居然遇到李大夫?」
人群里開始竊竊私語,雖然李陽春認了林默是老師,但他們還是有所保留。
倒也沒糾結要怎麼處理白大褂,林默指著老伯道。「你來給他,診診,看看有沒有更便宜的方子替代這個。」
對李陽春來說,這也算學習的機會。沉心靜氣,他也坐下來為老伯兩手診脈。
這次,老伯更加配合,眼裡真的看到了希望。
一個無名的小子,願意幫他更多是出於義憤。論相信,他肯定是更相信那邊成名已久的白大褂,然而藥確實太貴,是他絕對負擔不起的。
現在李陽春來就不同了,醫館是李陽春的名義開的。可是他多數時候一個月也就是來坐診四次。而且多數不提前通知,完全看李陽春的心情。
所以,來這裡要想遇見李陽春,只能是靠運氣。
達官貴人自然有其他的渠道找李陽春看診,普通人則只能撞大運,或者多來幾次。窮苦人家則只能靠神靈保佑。
誰能想到,今日就菩薩顯靈呢?
左右手切脈後,又看過白大褂開的方子。這個方子確實算他一脈傳下來,論用藥倒也沒有問題,可要說更便宜能替代的法子。
想了想,李陽春也不是非常確定的道。「如果要用便宜的方子,先用連梔二陳湯怎麼樣?再加水牛角與人工牛黃,效果雖差些,總比沒有好。」
論世俗的思路,倒也差不多。比如林默剛才說的製藥之法,能讓水牛角發揮出近乎犀角的功效。
人的眼光,難免會受時代影響,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譬如說對普通人來說,犀角極珍惜,據說黑市上價格已經達到了兩千塊一克。比傳統的牛黃、狗寶的價格更貴。
所以大家下意識就覺得,犀角肯定比水牛角好。只是因為「珍稀的一定好」這個思路所桎梏。
歷史上卻並非如此,犀角罕見,是因為犀牛在九州已經滅絕。所以現在能用的犀角,要不是傳世的古物,要不是其他地區的犀牛販賣而來。反而古代的時候,就沒有這麼珍稀。
所以在古代,用一些製藥的方法,使兩種藥具有相似的效果,是極常見的。只是古人大多數時候覺得沒必要,特別是御醫等名醫,他們本就可以獲得好的藥材,如果不是心懷仁慈,要為窮苦治病時,就不用特意制出珍貴的藥。
只有金篆玉函這等千古奇書中,才會記下並傳承這些方法。
同樣的例子還有個東西,叫「琉璃」。
佛家以琉璃為七寶,唐時琉璃是五器之首,尤在金、銀、珊瑚、玉石、硨磲等名貴寶石之上。
實際上琉璃就是純度不夠的玻璃,因為其中夾雜的礦物在古人冶煉的過程中,制出五顏六色的珍奇寶器,美輪美奐,純粹乾淨。
佛門有一位東方世界「藥師琉璃光如來」,以琉璃為身,淨無瑕穢,便是借琉璃的特性來表徵佛法。
但誰能想到,在當代,技術的提高,不僅可以製作琉璃。就連極純淨的玻璃也可以批量生產。
玄門與佛家都有借琉璃製作的法器,認為琉璃有驅邪的特性。難道因為玻璃可以量產,這種特性就消失了嗎?
顯然並非如此,只是人心的認知發生了改變。
時移世易,物之貴賤隨世而異。人心因此認知出現變化,錯認貴賤為其本來屬性,羨貴而惡賤,失其純粹。
《道德經》有云:「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
何者為聖?
「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