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人這麼齊,來奔喪啊?

  黎老漢站在院門口,手裡摩挲著他那杆從未燃過旱菸的煙杆,「老夏、青山,屋裡的真是羅八川?」

  上回還在說啥時候能親眼見見漕運行的羅八川來著?沒成想,今兒就能見上了。

  夏叔抹臉,壓著嗓音五味雜陳,「應該不假。」

  他們也不認識,但看瘋老的反應,八九不離十了。

  「傷得很重?」

  李青山掰著夏叔轉個向,用手在他後背比畫一下,「從右肩到左下腰,幾乎對半開,都見著骨頭了」

  「嘶」,黎老漢與夏叔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夏叔負手輕拂了拂後背,總感覺那刀傷長自己後背了一樣,涼風透透的。

  「抬的時候,我都生怕給人折斷了,這回他要是能活下來,真是活菩薩顯靈了!」

  煉藥房內,男人後背衣裳已經被丁香剪去,一道從右肩到左腰下的傷口完全暴露出來,皮肉外翻,深可見骨。

  丁香一手摁著男人後背,一手拿著針,手腳忍不住打顫,猶豫了又猶豫,「瘋,瘋老,我,我真不行!」

  老頭忙著碾藥,頭都懶得抬,「別怕,用針先縫裡層,一層一層的往外縫合,就跟你平時縫衣裳一樣」

  丁香咽了咽口水,努力讓自己的手不再發抖,開始下針,「......靈寶啊,你你幫姨看著點啊,要是縫錯了,你你可得吱一聲!」

  靈寶,「......」

  她不光不懂縫合術,她連怎麼縫衣裳都不懂。

  但娃懂事,蹬蹬跑來給姨姨打氣,「嗯,寶看著!」

  果然,有人撐著,婦人不再那麼緊張,在男人後背飛針走線,不敢大口喘氣。

  「唔......」才剛縫了幾針,木床上趴著的男人便被疼醒,小婦人掃了眼男人灰白的側臉,臉色也跟著白了幾分,手裡動作加快。

  「你,你忍一忍啊,我正在替你縫合傷口。

  你既然能在重傷下來到月兒村求救,肯,肯定是想活下去的對嗎?

  你一定要撐住,撐住啊——」

  身後,老頭開口,「靈寶,沒藥、乳香、血竭、蘇木、當歸、龍骨......」

  頃刻間,二十幾位藥材出現在老頭碾藥桌上。

  娃一邊給老頭遞藥材,一邊給婦人撐膽子兩頭跑。

  整個煉藥房氣氛緊張到極致。

  木床上,後背傳來的劇痛讓男人慾仙欲死,好幾次昏過去,又被疼醒。

  身體僅存那點子力氣全用來抵抗後背劇痛,說一個字的多餘力氣都沒有。

  耳邊不停傳來婦人跟老頭唧唧咋咋的聲音。

  眼睛勉強撐開一條縫,一瞬眼皮又彈了回去。

  男人咬著牙,感覺身體被人翻動了一下,旋即嘴巴被撬開,一股難聞又黏糊糊的東西被人塞進嘴裡。

  「想活命就咽下去」

  男人艱難做著吞咽動作,心裡還不忘罵上兩句。

  艹你娘的瘋人蕭......等老子好了,定要扒了你的皮!

  旋即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這條命算是吊住了。他奶奶的,浪費爺爺一堆好藥材。」瘋人蕭擦了擦額角汗水,一直沉重凝色的老臉恢復往常不正經的調調,「靈寶啊,今兒用的藥材都要記下來,回頭找他要錢,狗東西!」

  靈寶點頭,「記下了」

  丁香最後一針收線,打結。

  𝓼𝓽𝓸55.𝓬𝓸𝓶

  剪刀剪斷線頭後,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也應聲而斷,婦人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瘋老,我盡力了,您看這樣行,行嗎?」

  老頭瞄了眼,笑嘻嘻,「成,倒是比爺爺的手藝好些,不虧是針線好手。」

  成不成的關他屁事,傷疤又落不到他瘋人蕭身上,只要傷口不崩開,縫成一朵花都行。

  聽到老頭誇她,丁香臉上溢出笑意,總歸是幫上了忙,只這一點於她亦是莫大的成就。

  瘋人蕭瞧她這副模樣,笑道,「別總覺著自己沒什麼用,任何事只要邁出了第一步就算贏了大半。今兒你表現的很好,要學個幾年指不定就出師了。」

  小女娃跟著誇讚,「香香姨,最棒!」

  軟綿綿又好聽的奶音在耳邊迴蕩,丁香偏頭,一把抱住她,頭輕輕倚靠在娃肩頭,眼眶盈著霧氣,「嗯,香姨第二棒,靈寶才是最棒的!」

  無人知道她心裡其實很敏感自卑,出生不好,從小又沒爹娘疼愛,跟著哥嫂,成日裡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

  荒年逃荒,嫂嫂偷偷將她賣給了人販子,受了欺辱後本想一死了之。是老太太救了她,還收留她。

  她知道黎家不會覺得她多餘,但是她自己會心頭有愧。

  所以她在家裡從不讓自己閒下來,只要沒睡覺,會在家裡找盡了活兒干。以此來報答黎家一家對她的恩情,也想要證明自己不那麼多餘,她真的不多餘。

  「還坐地上幹啥?大冬天的坐地上不涼啊?快起來,女娃子可不興涼著。」把人拉起來,老頭轉身打開了煉藥房房門,十幾個腦殼映入眼帘,「......」

  老頭翻白眼兒,「人這麼齊,來奔喪啊?」

  人群里,黎韜沖了出來,要往藥房裡撲,「瘋爺爺,羅叔叔怎麼樣?救下了嗎?」

  老頭一把揪住他後衣領往外拉,「臭小子,急哄哄地作甚?爺爺出手還能讓他死咯?別往裡跑了,羅八川那貨現在比瓷器還易碎,一碰可就真嗝屁了!」

  黎家人見老頭還有心情開玩笑,齊齊鬆了口氣。

  他們都沒見過羅八川,跟村里大部分人一樣,只聞其名不見其容,雖說這漕運行跟月兒村之間有不少恩怨。

  但真要細究起來,好像一直都是他漕運行在吃虧噢!!!

  折損了人手不說,那總舵都被瘋人蕭跟他家靈寶毀得重建了。

  羅八川只怕是恨透了他們,可上次卻安然無恙把小韜給帶了回來。

  就這點,黎家得記情。

  人既然沒事,他們也就放心了。

  眾人散了去,只留得許姝惠等在院裡,伸著脖子往煉藥房裡探,「香啊,等你呢,一塊回家啊!」

  丁香快步從煉藥房裡走出,手上的血漬已經洗乾淨,手指上還在滴著水,婦人眉眼含笑,「來了姐!」

  「哎呀,姐,我,我放河邊的衣裳還沒拿呢,我給忘了」,婦人拔腿就要往外跑,被許姝惠一把拉住,「你在煉藥房忙活時,我就去拿回來了。」

  「我我,姐,那些衣裳沒掉水裡被沖走吧?」

  「沖走就沖走了唄,兩件破衣裳,沒了正好做新的。瞅瞅你自個身上的衣裳都穿多少年,給你做的新衣裳也捨不得穿,乾脆姐拿去送人好嘞!」

  倆婦人手挽著手離去,低低交談中,語氣里透著寒冬驅散不了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