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黎家人立刻抱作一團,警惕的盯著門口方向。
隨著門外哐當鎖鏈落地聲,房門被緩緩推開,冷風瞬間呼呼往屋裡灌,火把火苗被風流帶動,變得忽明忽暗,映照下,黎家人這才看清來人是白日裡的倆解差。
「嗝......嘿嘿——嘿」
濃郁的酒嗝,讓屋裡黎家人皺起了眉頭,卻又不敢發作,紛紛後退一步,盯著進屋的倆人。
張解差一腳跨進屋,將手中的火把插入牆面的火架,視線掠過屋裡老小,最後停留在了丁香身上,三角眼笑眯成了一條線。
他將手裡的兩個黑面饅頭扔到黎家人面前,饅頭落在乾草上啪嗒作響,黎家人視線在乾草上一掃過去,抬眼再次看向倆人時,眼底冷意溢出。
「喲,這是還不餓啊?」
「賤皮子,既然不餓,那就別吃了」
另一解差幾步上前,一腳踩上了黑面饅頭,視線卻落在被黎誠盛護在身側的許姝惠臉上。
須臾,男人嘴角勾起了一絲淫笑。
「差爺,你們,你們這是要作甚?」
黎老漢將懷裡的倆崽子交給身旁的錢婆子,兩步上前擋在一眾人前頭。
「作甚?本官差現在懷疑你們中有人夾帶了公物,自然是來搜身的——嘿嘿」
黎老漢眉頭緊擰,他又不是傻子,這癟犢子玩意分明就是瞧上了屋內女眷。
「你們......」
「凡是抄家流放的,在出門前便已被搜過身,你們不過是押送的解差,哪裡來的權利搜身」
黎誠盛兩步奔到黎老漢身側,口中振振有詞,語氣中是壓不住的怒意。
「哈哈......權利?在這裡,老子說有就有,老子說要搜身,那便要搜身,讓那倆娘們出來,若給爺爺伺候好了,明日就讓你們吃個飽飯,若不然——」
說著,解差右手緩緩摸上了腰間的佩刀,眼底是毫不遮掩的殺意。
本就因為撈不著油水憋了一肚子火,這一家人還如此不識好歹。
殺了也就殺了,流放嘛,死在路上的多了去了。
倆崽子掙脫錢婆子的手,小男子漢一般護在阿爺跟爹爹面前。
「壞蛋,你們都是大壞蛋」
「小兔崽子...找死」
解差眼底閃過戾氣,拔出腰間佩刀,作勢就要砍下去。
「韜哥兒...」
屋內女眷臉色大變,驚呼出聲,往前奔去。
眼瞅著大刀就要落在孩子身上,黎誠盛來不及多想,身體比腦子更快做出反應,彎腰護著面前的黎韜。
就在此時,「嗖......」
一聲利箭破空聲傳來,一支兩掌長的短箭一瞬穿透解差脖頸,旋即,他手裡長刀哐當落地,雙手捂住脖子,眨眼功夫,鮮血便順著指縫溢出。
遲遲沒等來疼痛感的黎誠盛聽見身後倒地動靜,睜眼一扭頭,正好對上倒地上不斷咳血,雙目圓睜的解差。
黎誠盛只覺心臟都停跳了,活了二十幾年這還是頭一回見著這般血腥的場面,顧不得腿軟,抱起身下的兒子就往牆角跑。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傻了眼,老太太抱著靈寶後退一步,撞上身後的許姝惠,許姝惠順勢一屁股跌坐地上。
門口站立的張解差木訥抬手摸了摸臉頰,濕潤溫熱的液體頓時糊滿手心,緊接而來便是臉上火辣辣的痛感,剛才那隻短箭正是擦著他臉頰而過的。
刺痛下,男人嗓音都失了調,「......殺,殺官差啦」
死亡擦肩而過,喝了幾口貓尿的勁兒這會兒全醒了,張解差驚呼出聲,邁腿跌跌撞撞往驛站大堂奔去,剛跑了兩步,又是一支短箭飛射而來,一瞬沒入他胸口。
與此同時,驛站內開始響起紛亂腳步聲,以及金屬撞擊聲。
黎老太是屋裡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提起一口氣,將懷裡奶娃塞到跌坐乾草之上的許姝惠手中。
快步奔到柴房門口,一把將門關上落鎖。
待所有人都躲到了遠離窗戶、門口的牆角,黎老太才呼出一口氣,泄力般的跌坐在地。
無人注意到此刻奶娃的眼眸里,腥紅漸漸褪卻。
「這,這是遇上劫匪了?」老太太喃喃出聲,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
一聽到劫匪,幾個婦人的臉色皆是一片煞白,牙齒忍不住的咯咯打顫,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哪裡見過這等陣仗。
短短一日時間,一家子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好不容易接受了流放一遭,如今又碰上這一茬。
黎誠盛漸漸緩過勁兒來,他扭頭看了看身後的老少小,爹,娘,媳婦兒,還有崽子們,全都縮在牆角邊上手足無措,神色茫然。
深吸口氣,他緩緩起身走到屋內死不瞑目的解差身旁蹲下。
「誠盛,你作甚?快回來」
「誠盛......」
再次與屍體對上眼,黎誠盛噁心的別過臉,壓低身子在屍體腰間摸索著什麼。
身後是黎老太與許姝惠的低聲呵斥,黎誠盛未做回應,只是加快了手裡的動作,兩個呼吸後,又踉蹌起身回到了牆角。
「媳婦兒,快,將我的行枷打開」
屋外的打鬥聲不斷,若真到了要拼命之時,沒了束手束腳的行枷,也不至於死的太窩囊吧?
許姝惠接過鑰匙,慌亂之下,手抖半天對不上鎖眼,最後還是黎老太奪過鑰匙解開的行枷。
「大家莫慌,就是死,也定是我死在最前頭,一會兒若有人闖進來,我攔著,你們就趁機往外跑,切莫回頭」
平日裡的文弱書生在此時也發了狠,語氣裡帶著視死如歸的覺悟。
許姝惠呆呆地看著這個愛偷看話本子,經常被婆婆棍棒教訓的男人,竟一時晃了神,隨後一巴掌拍在男人肩膀上,聲音帶上了哭腔。
「說啥傻話呢?大不了,咱跟他們拼命」
「夫人說得對,俺們都不怕死」,丁香一抹眼角淚花,起身走到乾柴堆旁,一手拿起一根,充當武器。
緊接,錢婆子,黎老漢,黎老太紛紛無言起身,在屋裡尋摸著趁手的傢伙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