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二老夫人嘴裡說著狠話,淬毒的眼神死死盯著沈家方向。看到從前那個躺在那裡出氣比吸氣多的傅玄珩,如今手腳麻利的幫著幹活。
她的心就像被人給扯出來丟在泥地里使勁地踩。
踩完了還要鄙夷的呸呸呸。
她摁著抹額的手都在顫抖,陰鷙的眸色一直追隨著傅玄珩。
察覺到對方不善的目光,傅玄珩冷冷地斜睨了過來。
見到是何二老夫人,又淡淡地轉過頭去。
眼不見為淨。
沈老夫人邁著老腿也圍了過去,「準備包嬌耳嗎?我也來,這個我會。」
「我們幾個來包嬌耳,讓雲玥去做菜吧。可惜沒有煮條魚。」沈馬氏愣愣地看著手裡的東西。
去年的除夕,一大家子在一起是何等的熱鬧。
當時,沈家的幾個兒郎都在。
可如今,除了她的長子沈辭通在。別的孩子和老二家的兩個兒子,全都丟了命,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
沈馬氏轉過頭去偷偷抹了眼淚。
沈周氏倒是鬆了一口氣,「娘。沒煮魚也無妨,瞧這光景餘下的人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沈盧氏深以為然,手裡沒停的幹活。
「哎。」
沈馬氏重重地嘆息了一口氣。
影風已經熬好了湯藥,和大牛二牛開始給各人盛湯藥喝。
即使沒有淋雨,這寒氣也得喝點驅寒的湯藥。
沈雲玥接過來,一口氣喝完。
瞧著過來幫忙的幾個婦人,輕聲道:
「歐姐姐。你們幾位也打些湯藥回去吧。給家裡人暖暖身子。」
「行。謝謝沈家妹子了。」歐若央感激涕零。
另外的幾個婦人忙連連道謝,每個人都有自己想保護的人。
遠處,漸漸有人又過來了。
大多數的人都被雨淋濕透了。
盧家的馬車遲遲沒有過來,只來了兩輛旁支的馬車。
沈雲玥環視了一圈,心裡一驚。
「玄珩。盧爺爺他們沒有過來?」
傅玄珩也察覺到了,往日盧老爺子他們速度也不慢。
除非他們的馬車也翻車了,想到盧家有個隨從跟著。按理說翻車的概率不會大,不過想到了那枚針。
傅玄珩的臉色冷了下來。
他穿上了蓑衣,「我過去看看。」
沈雲玥心頭一緊,「你這身體才剛好。」
傅玄珩低垂的眼眉染上了柔軟,聲音低沉溫潤。「無妨,盧家一向跟我們交好。
若是有人故意的話,也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附耳喁喁道:
「給我一點你的藥丸子。」
沈雲玥知道傅玄珩說的什麼,給了他一小瓶的藥丸子。「不多,你看著用。」
「金瘡藥?」
傅玄珩伸手捏了捏沈雲玥的鼻頭,輕笑:「不用,我還有。」
穿上了蓑衣,戴著一頂寬大的帽子。
腳上的鞋子也是沈雲玥給他穿的雨鞋,只不過用油布做了遮擋。
傅玄珩手裡提著一盞明瓦的油燈,左邊胳肢窩下夾著一張油布。
大步朝著雨中走去。
莫以然正在逗著舒寶玩耍,聽見有人說:
「傅玄珩怎麼出去了?他這身體可受得了?」
嚇得莫以然趕忙抬頭,厲聲道:「玄珩,你這傻孩子幹什麼去?」
傅玄珩回過頭來,瞧著莫以然情真意切的關心。
一改往日的冷色,柔聲安慰道:
「娘,解差們都沒回來。我過去看看。」
「你這孩子能做什麼?你這身體還沒好利索呢?」莫以然一臉的心疼。
「無妨。我穿了蓑衣,方才喝了一大碗湯藥。」傅玄珩說完便往回走。「回來再喝點熱湯,用被褥捂住出一身汗准沒事。」
身後傳來莫以然怒斥沈雲玥的聲音。
聽的傅玄珩腳步加快了。
待傅玄珩走了一小段路,才看到不遠處有人點燃了火把。
只是火把隱隱被吹滅了。
狂風暴雨下,火把很難發揮作用。
傅玄珩的明瓦油燈不是很亮堂,可在這雨霧中還是不同。
他走了過去,迎面遇到了暴躁的彭疤臉。
「彭差爺。如今怎麼了?」
「馬車都弄好了,只是這馬怕是好不了?」彭疤臉也很頭疼,要是馬真的出了事情。
這接下來的路程豈不又得走路?
原本就耽擱了好些日子,幾個月都在路上。
想著過了春節,能快速趕路。
說不定在預定的日期到了石寒州。
傅玄珩瞧著當中幾輛馬車。
最先倒下的是何家的馬車,他走過去摸了摸馬。
是一匹老馬,長途跋涉早油盡燈枯。
傅玄珩摸了馬的眼睛。
隨後又朝後面走去。盧老爺子幾個人正哆嗦著挨在一起。
「盧家主。」傅玄珩最先跟盧家主打了招呼。
入目所見的是盧家那些人擠在一起。
神色有些淒涼。
盧家主哀嘆了一聲,他的隨從偏偏在翻車後,為了救他受了傷。
傅玄珩將手裡的油布拿了過去。
「遣兩個人送他先過去吧。雲玥那裡有藥。趁著這會剛受傷,先去包紮用藥。」
傅玄珩話不多,也沒有沈雲玥講話活潑。
冷淡的語氣,讓盧家主鼻子一酸。
趕忙接過來油布,喚來家裡的女人孩子。連同兩個有力氣的人帶著隨從離開。
「帶點糧食過去。」
「好。」盧老夫人拄著樹棍,蹣跚著囑咐家裡的女人去拿些糧食。
一行人又瞅了眼油布,默默地拿了被褥放在油布裡帶過去。
傅玄珩來到了盧家的馬旁邊。盧老爺子眸色沉了沉,「傅公子,這馬是突然發狂的。」
「我的馬術不差,愣是沒弄住它。」
盧老爺子也上前檢查了,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傅玄珩走到馬旁邊蹲下來。
那馬被綁起來,盧家的人捨不得殺了它。畢竟那是趕路的腳力。
傅玄珩摸著馬頭注視著馬。低下頭誰也看不清他在做什麼。
少頃。
他伸手在馬脖子處、屁股處摸到了兩枚針。
順著厚實的皮毛處,找到了給拔了出來。
盧家人面色陰冷。
這是有人要害他們。
彭疤臉也看到了這兩枚細長的針,他原本暴怒的面孔更加暴怒了。
「哼,敢明目張胆地動手?」彭疤臉低語,聲音裡帶著怒意。
老黃頭摸著鬍鬚,冷笑:
「對方可陰著呢。根本沒想讓大傢伙知道,要不是傅公子誰發現呢?」
盧家主似有所感地睇了傅玄珩。心裡暗道:到底是廢太子的兒子,行事果真不同。
如此謹慎細心,將來要是想要成事只怕困難也會過。
其它的馬幾乎都是被這匹抓狂的馬給傷到了。傅玄珩細細查看,似乎在針尖上有股淡淡的藥味。
這是那股味道不明顯。
加上馬血味道,基本可以掩蓋這股味道。
他臉色沉了沉,彭疤臉走過來冷聲道:
「有什麼新的發現?」
「我聞不出來是什麼味道。晚點回去問問雲玥,藥王谷的神醫說她頗有天賦。送了她一本關於醫藥方面的書籍。」
傅玄珩擔心沈雲玥遲早會露出醫術,不如現在彭疤臉這裡露一點。
剛拿到這本醫書,算得上是個沒人看上的藥童。
彭疤臉微不可查地蹙眉。再有天賦還能剛拿到醫書就會聞味識別?
看來,傅玄珩還真是過於沉迷在兒女私情中。
對沈丫頭未免太過相信了。
傅玄珩沒有用上那些藥,只幫著他們檢查了馬匹。何家的那匹馬是沒救了,只能回去牽馬過來重新套韁繩。
這麼一來,何家和陸家各損失了一匹馬。
盧家的馬被傅玄珩用金瘡藥包紮了,他又囑咐盧老爺子。
「盧爺爺,等會到了山腳下。用我們家的精細草料餵養兩天。」
盧老爺子本來想說自家也有精細草料,轉念一想傅玄珩不會說廢話。忙應聲答應了下來。
「多謝了。沈姑娘愛憐我一個粗老頭子,可當不得傅公子一聲盧爺爺。」盧老爺子很有分寸感,即使傅玄珩被貶為庶民,在他眼裡身份地位也比他們高。
傅玄珩深邃如夜空的眼眸流動著冷芒。
「沒什麼當不得,你我都是一樣的人。」傅玄珩說罷朝山腳下走去。
經過猴子旁邊詢問:
「這明瓦燈籠要不要留給你們?」
猴子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打了一個寒顫。
瞧著黑霧天空看不見一絲光亮,唯有雨水砸在地上的聲音。縮了縮脖子道:「我跟你一塊回去。大家也都開始往回趕了。」
「好。」
傅玄珩將兩枚銀針用布包起來,放在了袖籠里。
一手撐著雨傘和猴子,彭疤臉,老黃頭幾個人離開這裡。
夜色中。
一雙眼睛盯著這裡,傅玄珩似有所感的朝那個方向睇過去。
卻什麼都沒有。
他疑惑地擰緊了眉心,難不成是他的錯覺嗎?
待他們幾個人回到了山壁下面。
沈雲玥她們已經包了幾百個的嬌耳,沈雲玥基本都是指導大家用什麼餡料。
她自己則在煮燉肉。
燉肉裡面放了好多種東西,基本上算是大雜燴了。
盧家的人在影風的幫助下,也支起了鍋灶。開始煮晚飯。
再捨不得人家,也會在今天多煮一點東西。
畢竟這是除夕夜。
沈雲玥看到了亮光就知道傅玄珩過來了,只淡淡地斜睨了一眼。
莫以然第一個叫起來。
「玄珩,你可回來了。」
「姐夫,你再不回來。娘親又要在姐姐面前念叨了。」沈雲正撅著屁股在烤火。
傅玄珩淡淡的扯了扯唇角,山林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看著這裡。他再次擰緊了眉心望過去,依然什麼都沒有發現。
傅玄珩嘆息了一口氣,伸手捂著心口。
總覺得有點不安。
可如今,連只過路的老鼠都沒有。何況那些鳥獸?
他想要打聽山林裡面的情況都無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