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路邊草

  「我記得坐商才要抽稅,咱們這些街頭買賣,沒有固定的位置,應該算是行商,怎麼也要抽稅?」

  「你以為衙門不想抽行商的稅?抽不上來。一見衙役過來,撒腿就跑了,因此就將收稅權承包給了酒食行。」

  趙二娘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說道:「花家多有手段啊,找的都是市井潑皮,將擺攤的人摸的清清楚楚,你要跑了,人還能上家裡去收稅。你要不交錢,家裡養的雞啊鴨啊,直接就給你抱走。」

  「家裡要有長的標緻的姑娘,也會逼著你簽下賣身契,將她賣了抵債。之前有個小販反抗,不交行例,夜裡房子就著火了。總之,跟他們作對,別想有好日子過。唉!」

  杜蘅劍眉緊鎖:「衙門都不管這些事?」

  「酒食行的身牌就是市署簽發的,他們能幫衙門做很多衙門不方便做的事,而且交上去的稅比衙門自己徵收要多很多,衙門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看來任何時代都一樣,底層人民就是被壓迫和剝削的對象。

  桃笙聽了之後,心神慌亂:「少爺,那怎麼辦啊?他們會不會過來燒咱們的房子?」如今京城的家被抄沒了,杜家老宅要是再沒了,只能睡大街了。

  「他敢?」

  杜蘅眸間寒光一閃,花子期若然敢燒杜家的老宅,杜衡只能送他去死了。

  趙二娘和旁邊幾個小販,議論紛紛,他們都怕了花家的勢力,輕易不敢招惹。

  大梁主要的稅收是農稅,商稅制度並不完善,只對坐商徵稅,像開酒樓、飯館這種生意,只抽3%的住稅,走街串巷的小販,其實沒有規定要收稅。

  哪怕是銷往外地的商貨,遇到各種關卡,過稅也不過2%。

  自從花家的家主花雨庭,成立了酒食行之後,通過買撲(古代包稅制度),承包了行內所有的稅務,他便開始對街頭小販也收稅了。

  當然,他們換了一個名義,不是收稅,而是收行例錢,類似於商會的管理費,而且是硬性要求商戶加入,你不加入就沒法干。

  行會收行例錢是合法的,他們跟衙門走得近,能幫商戶解決很多問題。

  當然,指的是幾家生意很大的商戶,行會才會出面解決問題,一般的小商小販,求到行會面前,行會也不會搭理你。

  但行例錢是照收的。

  而且酒食行開出十抽一的行例,這些行例錢一部分用來交稅,一部分用來打點衙門,剩下的則被中飽私囊。

  行會所得的錢財,可比商稅高太多了。

  這些流動經營的小販,本來就沒掙幾個錢,十分之一的行例還是按照流水收的,具體流水多少,起初還能給你統計一下,現在行會的人說多少就是多少。

  因此搞得白石街怨聲載道。

  了解了大抵的情況,杜蘅說道:「既然行會這麼不講道理,這行例以後咱們就不交了。」

  「哎呀杜家哥兒,這不交不行啊,每天三五撥潑皮過來鬧事,咱們這買賣還做不做?」對面賣餛飩的老陳頭說。

  「那些潑皮有多少人?」

  「每次過來三五個人,也夠你受的。」

  「白石街上每晚三五十個人擺攤,要是團結起來,怕他三五個人嗎?」

  趙二娘嘆道:「要是能團結就好了,誰也怕惹火上身,因此不敢多管閒事。」

  杜蘅走到街道中間,朗聲道:「諸位,你們要是信得過我,就跟我一起反抗酒食行的暴行,人多力量大,只要咱們擰成一股繩,以後這個行例咱們不交了!」

  眾人面面相覷。

  雖然大伙兒都很佩服杜蘅,尤其他還是杜家的子孫,杜家在底層民眾中素有威望,但他們還是不敢啊,萬一惹惱了花家,買賣可就做不成了。

  沒有收入,一家老小怎麼辦?

  「難道你們就甘心受壓迫?」看到眾人沒有反應,杜蘅繼續道,「你們辛辛苦苦掙來的錢,憑什麼就白白給別人?」

  「行會給了你們什麼服務?你們遇到困難的時候,求到行會,行會替你做主了嗎?」

  老陳頭垂頭喪氣的道:「做什麼主啊,不來為難我們就不錯了。」

  「所以我們就更應該團結,沒人替我們做主,我們只能互幫互助,他們可以成立行會,咱們也可以成立一個互助會。」

  賣蒸餅的褚大嫂譏誚道:「到底是少爺出身的,一點都不知道普通百姓生活的艱辛,人家行會是衙門批准的,咱們跟他們斗,就像雞蛋碰石頭。」

  「是呀,杜哥兒,你別說了,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咱們是什麼人呀,就像路邊的野草,誰來了都能踩一腳,鞋底的狗屎都能往咱們身上蹭。野草敢反抗嗎?敢反抗就被連根拔起了,養家餬口的買賣也就沒了。」

  「雖然每個月要交大把的行例,但總算現在還能活下去,萬一被行會的人找上門來,連一條活路都沒有了,東官巷的鄭老漢什麼下場,大伙兒都看到了,被逼的賣兒賣女,最後一頭扎進了這清水河裡。」

  「呵呵,清水河清水河,這水何曾清過啊!」

  「行了兄弟。」趙二娘急忙過來,把杜蘅拉了回去,「這些話少說一點吧,人多眼雜。」

  杜蘅剛才的發言,極具煽動性,這兒除了一些攤販,人來人往,也有一些食客,這些話要是傳到花家耳朵里,那以後就別想在白石街做買賣了。

  「花老爺本來就開一家餅店,靠著他家娘子的資金和人脈,慢慢坐大,成為了餅行的行頭,接著開了酒樓、邸店、藥鋪,最後將整個酒食行業歸攏在了一起,成立了酒食行,一手遮天,你以為這樣的人那麼容易對付嗎?」

  原先餐飲業有不少行會,賣酒的有酒行,賣糕點的有糕點行,現在統一稱為酒食行,可以想像花雨庭的勢力有多大了,只要在廣陵城賣吃的,都歸他管!

  杜蘅心裡湧出了一股無力感,倒不是這些人不想反抗,而是不敢反抗。

  萬惡的封建社會啊!

  上一世杜蘅也是草根出身,深知他們的苦,也明白他們的顧慮。

  正因為如此,他更想帶著他們走上一條康莊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