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普市有兩所正式醫院:一是位於南區的南方紀念醫院,二是西區的摩根醫學中心格瑞普分院。
紀念醫院是市公立醫院,價格相對較低,平民階層都到那去診治疾病。
相比來路不明的私人診所,紀念醫院要可靠很多。
西區的摩根分院則是昂貴的私立專科醫院,專門為上流社會與部分中產階級服務。
摩根分院環境舒適,藥物齊備,醫生也是從環海四國的摩根醫學中心本部抽調而來,醫療能力毋庸置疑。
就是有一個小小缺點,非常貴。
馬丁先去了地處廣場的紀念醫院。
哪怕是傍晚,醫院門口依舊人流如織,形形色色的工人和農夫到此來看病,他們忐忑不安地進去,又憂心忡忡地出來。
想認識到健康的重要,到醫院裡待一天就行。
紀念醫院的牆上掛滿了昏暗的煤油燈,兩幢老式的四層樓房並排聳立,看診人從樓下排隊一直延伸到了大門外街道上。
馬丁以探望病人為由進入醫院大樓,門口護士也沒攔他,她們實在太忙,光是做入院登記都得寫字快一點。
醫院樓里。
每一層病房外都擺滿了病床,上面躺了各式各樣的病人,大多數人眼神麻木。只有一小部分病人有孩子或伴侶陪同,他們表現得要稍微堅強一點,臉上還能看到笑容。
不時能聽到護士怒訓違反規定的病人,偶爾出現穿白大褂的醫生更是行色匆匆,看起來格外疲憊恍惚。
在這裡,不止病人是病人,醫生與護士們也顯得十分病態。
走了一圈後,馬丁都沒有找到超凡力量波動。
於是他離開紀念醫院,朝西區走去。
他才走到西區和南區交匯處,報童們立即跑過來拉生意。
「賣報紙,賣報紙,先生您要報紙嗎?」
「先生買我的,最新的《紐倫日報》《寶石時報》《每日街報》都有,買一份吧。」
「我這裡還有《莫雷報》,先生您一定會喜歡的,上面有非常精彩的配圖。」
鞋童也提著板凳和刷具過來攬生意。
「擦皮鞋,擦皮鞋,先生,刷皮鞋碼?只要一枚便士,就能讓鞋子像鏡子一樣亮。」
「先生買花嗎?今天才摘的玫瑰和百合花,任何女士都會喜歡的,您買一支吧,求求您買一支吧。」
賣花小姑娘也不遑多讓。
從南區到西區的人不多,尤其是如今夜晚,這群還在賣力兜售東西的孩子們將馬丁團團圍住。
倒不是他看起來是個有錢人,光是馬丁身上的單薄大衣和舊皮靴,就不像是出自殷實家庭。
只是有人從南區來到西區,多半是拜訪辦事。
拿上一份報紙,鋥亮的皮鞋,都是西區男士的標配。
再帶上一朵鮮花,更是拜見女士的常見禮節。
馬丁抬手明確示意不賣,孩子們這才失望地散開。
他正要往前走,一輛迎面而來的紅色蒸汽車停在了身旁。
窗戶被搖下,裡面有人招呼。
「馬丁,過來一下。」
馬丁湊過去一看。
車后座上坐著迪莉婭。
她今天一身淡藍色晚禮服,盤起了頭髮,戴上珍珠耳環,脖子上系了一條細項鍊,v字領口露出一道深深的Y字線條,馬丁禮貌性多看了兩眼。
「別看了,上車,和你說幾句話。」
馬丁從另一側拉開車門,收攏大衣衣角坐了進去。
車內頂部鑲嵌了三枚水晶燈,照得迪莉婭更是皮膚發亮,帶著一股淡淡的白蘭花花香。
與警局所見的那次不同,今天迪莉婭看起來優雅雍容,經過了精心打扮,顯然是要去趕赴某種正式場合。
由於她左眼下的淚痣,以及迪莉婭與生俱來的柔和面孔,總讓馬丁覺得這個女人有幾分楚楚可憐。
「你要去哪兒?我送你過去。」
迪莉婭說著。
馬丁也不推脫:「摩根分院。」
「去摩根分院。」
她對司機下令,轉頭說:「生病了?」
「不是,我去看看醫院裡有沒有適合我的工作。」
「是這樣啊。」
迪莉婭眨了眨眼:「上次你讓那個孩子麥克過來,說關於疫蟲的事。我警告過手指幫,但某些人似乎還是騷擾過你,實在讓人遺憾。」
「不過他們二老板古斯塔夫已經給我承諾過,他會保證你的安全,絕不會讓你再受到騷擾。」
原來是這事。
馬丁也順著她說:「感謝您的幫助,我只希望和麥克能回到正常生活。」
對方點點頭,又投來試探的目光:「當時,巴克·卡特除了說疫蟲外,還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
「舉動?」
馬丁想了想:「他就是一把扼住我的喉嚨,一點一點用力……當時我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注意到。」
他早就梳理清楚了。
當時巴克·卡特盯上自己,是因為銅球反應劇烈,他洞察到自己和瘟疫女士有關聯。
所以巴克才說自己是「幸運小子」。
「嗯。」
迪莉婭抿嘴一笑,鮮紅的嘴唇更加明媚:「聽古斯塔夫說,你成了他孩子的私人教師?」
「是輔導教師,幫助古斯塔夫先生的兒子哈迪複習備考,先試著輔導一個月看看效果。」
「這倒是個不錯的工作。」
閒談之際,蒸汽車緩緩停下。
馬丁對迪莉婭致謝道別。
迪莉婭也頷首示意,隨即蒸汽車朝來時的方向駛去。
摩根分院更像是一座莊園,門口有醫院僱傭的警衛站崗,戒備森嚴,外人無法進入。
透過牆上鏤空處,馬丁一眼就能看到裡面平整的草地和修剪過的花圃,石板路兩側的木樁上固定了一盞盞馬蹄燈,夜裡也並不幽暗,醫院的幾幢漂亮的公寓式大樓就坐落在這樣的環境中。
有幾個病人拎著狗繩在遛狗,他們彼此攀談,笑聲不斷,病服外穿著體面的毛呢大衣和獸毛睡衣,看起來輕鬆寫意。
他們每個人身後都跟著一名護士小姐,護士都很年輕,溫柔又耐心,配合他們笑和取樂,看起來更像是他們的貼身女僕。
想到半個小時前看到的紀念醫院,馬丁搖搖頭。
不同階層的生活差距實在太大。
同一座城市裡,有的人操控金錢,享受生活,有的人卻被金錢支配,生存艱難。
由於實在進不去大門,馬丁只得繞著摩根分院外牆走了一圈。
沒有任何發現。
他忽然想起,自己知道的事迪莉婭她們肯定也知道。
兩家醫院,探險家協會和警方必定早就反覆調查過了。城內那些小診所,她們一個個查過去也不會多費勁。
看迪莉婭的態度,疫蟲還是沒有找到。
還有哪裡是可能被超凡者和警方忽略遺漏的?
馬丁霍然想到,還真有這樣一個地方。
……
格瑞普市的濟貧院設在南區外圍,距離布篷區僅有一條街道之隔。
但即使是布篷區的貧困者,也厭惡和憎恨濟貧院,哪怕失去安全保障,在骯髒的環境裡飽一頓餓一頓,他們也不願意進入那個地方。
濟貧院外圍起白色高牆,牆頂部插入玻璃碎片和鏽鐵片,避免有人從翻牆進去或者是出來。
隔著白牆,馬丁能看到一排並在一起的四層樓建築,它們在牆內組成一個合圍的空間,就像是某種迷宮。
圍起來的地方是墓地,濟貧院死去的人就被埋在那。
取名叫濟貧院,其實是聯邦的一種濟貧制度,用來削減救濟開支,威懾乞丐和流浪漢。
濟貧院並沒有向老人、病人和窮人提供庇護所,也沒有在高失業率時期向失業者提供衣食以換取他們的勞動。
進入濟貧院,唯一的選擇就是辛苦工作,被迫勞作,只有在濟貧院裡過全日制生活,變成濟貧院的勞動力,才能換取一份微薄的給養。
大凡有辦法,沒有人會願意被收進濟貧院裡,淪落到那裡的人不是最軟弱、最無助的,就是最冷酷、最無恥的。
遺憾的是,這兩個群體常常被關在同一個監房裡。
因而濟貧院被人們認為是另一種形式的監獄,入獄的罪名便是貧窮。
馬丁在這白色高牆外駐足。
他從小到大,就沒有見到有人從裡面出來過,一次也沒有。
也沒有聽到什麼人的聲音,不論笑聲還是哭聲,甚至是咒罵,一概沒有。
裡面只有定時響起的洪亮鐘聲,讓外面人知道裡頭還有人活著,耳朵還能聽到聲響。
《格瑞普城市報》上報導說,濟貧院常年救助著超過2000名的貧困者,他們在裡面卻像是死了一樣沉寂。
馬丁走到門口,對守衛說:「我有個朋友叫博努奇,他失蹤了,可能在裡面。我想進去找一找。」
守衛面無表情地說:「沒有濟貧委員會的通行證,一概不能進入。」
馬丁有些一籌莫展。
正進退兩難字跡,側門忽然被人打開,兩個男人從裡頭走出來。
「馬丁?」
兩人中站在前面那一位招呼。
馬丁一眼認出對方:「古斯塔夫先生,晚上好。」
是古斯塔夫和瓊斯。
聽完馬丁的理由,古斯塔夫很自然地說:「瓊斯,去車上等我,我帶馬丁先生找一下人。」
「是,先生。」
古斯塔夫伸手示意:「隨我來。」
馬丁跟在他背後。
古斯塔夫的血條倒是正常,頭頂上掛著LV1的評級,貨真價實的普通人。
馬丁心裡稍微鬆了口氣。
之前老師羅伯特的兩排血條,都讓自己有點懷疑超凡者的含金量和稀有性……
身後,守衛默默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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